起床後的隔日,四月十日,我的三十歲生日。而當天對我來說卻不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早上用完早餐,他們告訴我今天將送丈夫到城裡的醫院,接受藥物治療。
已經兩天沒有見到他,我不知道他好不好,不知道他現在的狀況如何,我只能默默的在心裡祈禱他沒事,他會恢復正常,但是到了他們說必須送他去醫院的這一刻,我知道他並沒有變得比較穩定。
我經過淋浴間,看到遠處兩名工作人員試著要帶他去沖澡。他與我的距離大約三至五公尺,我站在角落遠遠看著他,雙手合十,希望能夠傳遞我的感受與愛給他。他看到我之後,大聲地叫著我的名字,並且喊著『I need you!』我看到他的眼神,便知道他並沒有『回來』,而我不該出現。下一秒鐘在他身邊的護士奔向我,把我帶離他的視線範圍。
那位護士叫做金。她告訴我他們今天要帶先生去醫院,請我打包一些乾淨的衣物放在木屋裡,他們可能要待上一兩天。我走進那個曾經是我的小木屋,裡頭已經不再是乾淨整齊,散亂的衣物、雜物、滿地的衛生紙,桌上還有累積好幾餐的空盤與杯子,大概能想像只有幾坪大的小木屋這幾天相當不安寧。我放了幾件乾淨的T恤、褲子和貼身衣物以及盥洗用品到背包後,依依不捨地離開。
接著到了團體分享的時間。
我毫無心思聽其他人分享他們昨晚的儀式,只是盯著外頭,因為我知道丈夫及工作人員隨時會經過,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能夠看到他的身影。看著丈夫被抬上擔架走出叢林的那一刻,心裡難過得如同撕裂般。卻又不斷地告訴自己,他會平安的回來、他會沒事的。
這時候,剛好輪到那個英國女生蘇珊娜分享,她一開口就淚流滿面地說,很擔心我丈夫、希望他沒事、希望他能夠早點回復。此時的我,看著丈夫被帶走加上她的眼淚,我的情緒已經無法控制,滿滿的委屈與心痛都轉化為憤怒,我發著抖看著她的眼睛,當著所有人的面告訴她:『因為妳的那顆石頭,我得看著我丈夫被抬出去,妳憑什麼哭?妳憑什麼擔心他?』我將所有的憤怒與不安往她推去,怪罪於那顆礦石,用最嚴厲的字眼攻擊她。她起先是驚訝,轉變為無奈一邊哭著解釋,接著就跑出去了。
這一整天我就像是在雲霄飛車一樣,情緒相當動盪。除了心痛丈夫不在身邊,也開始自責自己不明智的情緒反應,我回到丈夫的小木屋,一邊整理滿地的凌亂、一邊想著所有發生的事情,打從心裡覺得真的好累,才不過幾天的時間,卻是度日如年。
下午,我同樣略過了中餐,認真地將地板上的沙子掃乾淨,把丈夫的衣物都洗了一遍,拿到曬衣區掛著。但不知道為什麼,整理小木屋及清洗衣物,讓我感到相當愉悅、暫時脫離了悲傷。可能是覺得自己能夠為他做些什麼,而不是束手無策地看著他的異狀卻無能為力,同時也更加期待他回來的時候,有乾淨的床鋪及換洗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