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娜心想算了,也懶得想藉口,於是她把早上的經過簡單解釋了一遍。
果不其然,她倆只管嘲笑唐娜和倒楣的辰南翌。
「哈哈!妳每次…妳每次只要生氣,好像都會有人遭殃。辰南翌也太倒楣了吧!」莫茜笑到上氣不接下氣、幸災樂禍地說著。
湯旻摀著嘴巴笑著,就算是私底下和唐娜跟莫茜在一起,她仍不失她與生俱來的氣質。
「…跟妳倆說就沒好事。我要去忙了,妳倆自便。」唐娜重新把頭髮綁成高馬尾、穿上和湯旻一樣的深棕色圍裙,走進廚房準備等等開店的糕點。
「不過,今天是周六,這個人會去哪呀?」湯旻指了指學生證上的照片。
「不知道,我也不是很了解他。妳今天準備烘甚麼豆子啊?」莫茜邊說邊拿出了背包裡一疊厚重的書。
「嗯…阿非今天給了我一些他自己烘的夏威夷可娜,我剛沖了一杯。但這是酸的,妳應該不喜歡,對吧?」湯旻走進吧台,然後向莫茜遞了自己的馬克杯。
「酸的我不喜歡。妳還是給我妳烘的金磚好了,跟平常一樣那種。」莫茜把馬克杯推了回去。
「嗯!周休的早上嘛…熱的麥索金磚、半顆糖,不加鮮奶、但鮮奶油多一點。」湯旻把自己的馬克杯收回吧台裡,然後向莫茜確認一次她喜歡的口味。
「就妳懂我。」莫茜向湯旻伸出了大拇指,然後就埋頭看起了書。
無論平日或假日,莫茜都會到咖啡館;她總是坐在吧台前看書,和唐娜、湯旻一起待到打烊為止。平日下了課,多半是下午或傍晚,她都會喝上一杯巧克力拿鐵;若是假日的早上,則會喝上一杯加了鮮奶油的黑咖啡。
湯旻在小媞就職的時候,和她學了一些烘豆的技巧;後來透過小媞認識了咖啡豆的販賣商阿非,便越來越喜歡沉浸在烘豆時散發出濃濃咖啡香的那種感覺。
在末露·康蕊過世後,湯旻成功地用苦肉計讓她爸爸幫忙重修咖啡館;重修時,她坑了她爸爸買一台新的烘豆機放在咖啡館、替換了當時也被砸壞的舊烘豆機;後來,在唐娜和唐娜父母的同意下,她順道和她爸爸撒嬌、讓她爸爸買一台鋼琴放在重新裝潢過的休息區。
整修之後,她們仨人仍然會在下課後到咖啡館,縱使店裡不再營業、也空無一人;在唐娜的悲傷還沒完全褪去,湯旻家中的慘案卻又接踵而來。在畢業之前,唐娜拿著湯旻家曾經幫她整修咖啡館的人情,要求她爸爸媽媽讓湯旻寄宿在家裡,唐娜父母也很大方地讓湯旻住進了他們家。
在發生了那場悲劇後,湯旻有一陣子不敢踏入咖啡館;她見到了她和她爸爸無理取鬧買的烘豆機和鋼琴,心就像千刀萬剮、割成了一地的碎片。直到事情有了轉機,她才重新踏入咖啡館。
畢業之後,湯旻每天早上都會親自去阿非那裡挑生豆,然後拿回咖啡館自己烘;當天烘過的咖啡豆都賣完後,她會到休息區彈奏鋼琴、回憶從前在家裡無憂無慮學琴的時光。基於這個原因,湯旻的琴藝並沒有任何退步,也讓許多客人為了聽她的音樂而成了固定時間會光臨的老主顧。
伴隨著她逐漸成熟的烘豆技術和唐娜不斷精進的廚藝,讓很多客人為一品咖啡和糕點而來,使得咖啡館逐漸恢復了末露還在世時那番座無虛席的光景、成為久里數一數二的著名店家之一。
「你在哪?」辰南翌站在多羅蒂亞的圖書館前,對著手機說著;那老舊的腳踏車停在一旁空蕩蕩的停放區,顯得有些突兀。
畢竟,多羅蒂亞的學生多是名門貴族,騎腳踏車的學生根本屈指可數。
「呃…我說老周他沒看時間、晚出門了,你信嗎?」手機的另一端傳來了支支吾吾的回覆。
「是你沒看時間吧?」辰南翌翻了個白眼。
「呃…老周,你跟南翌解釋一下。」
「…南翌同學,真的是我沒看時間,請您別苛責少爺了。」在駕駛座的老周認命地承認這莫須有的罪名。
「白卲恩,不要老找老周當代罪羔羊。」辰南翌有些生氣。
「…南翌大人,我錯了。求您原諒我,臣妾不是有意的。」白卲恩聽到辰南翌氣憤的聲音,便趕緊認錯了。
前面駕駛座的老周早就習以為常了。心想這世界上除了卲晨小姐跟南翌同學兩位外,估計也沒人能拿少爺如何了。
「…算了。我直接去二樓自修室,你等等進來再自己找吧。晚上還要打工,時間不多,別拖拖拉拉的。你的拖延症到底甚麼時候才要好?」辰南翌被太陽曬得有些出汗,後背包裡的電腦也重得不行。
「我沒有拖延症,我就是…」白卲恩打算解釋,但被辰南翌直接掛了電話。
辰南翌把手機關上靜音、直接走進了圖書館;準備刷自己的學生證進館時,怎麼也找不著。
『明明出門前還放在口袋裡的,還是我忘在家裡了?…』辰南翌找不著、過不了圖書館的感應門,只好先去櫃檯辦理臨時圖書證。
進了圖書館,辰南翌直接往二樓自修室的方向去了。
多羅蒂亞的圖書館是久里最多藏書的地方,也是久里最大的圖書館。平日或假日都有許多人來,有些是在校生或教職人員、有些是校外人士;假日的自修室總是人滿為患,所以辰南翌總是在圖書館開門後的半小時內到館,找個好一點的位置。
但因為今早耽擱了一點時間,到二樓時已經沒剩幾個位子了。辰南翌正愁著,畢竟白卲恩等等也會來,他得佔兩個位置。
「我今天一樣借了自修室的獨立包廂,還是204室。我有在使用者欄填上你的名字,你先進去、我馬上到!」辰南翌的手機震動,傳來了白卲恩的訊息。
多羅蒂亞圖書館有很多種獨立包廂,自修、視聽、閱覽等等的;相對於公共區域,獨立包廂的設備更齊全。除了能限制使用者跟設有獨立的廁所外,包廂內也可以飲食和交談,不受館內的部分規定;所有類型的獨立包廂都只開放給在校生、在校教職人員和校友租借,但要支付租金。
一般來說,辰南翌都只會到公共的自修室,不會額外花這筆開銷;但逢假日,白卲恩跟著他一起去圖書館的時候,白卲恩都會去借獨立包廂。他勸過幾次,只是念書、不用浪費錢,但白卲恩還是喜歡有個人空間的感覺。
辰南翌沒有學生證,也沒辦法進204室;他隨便找了個位子等白卲恩。
「我沒帶學生證,進不去。你到了再發訊息給我。」辰南翌打了幾個字,簡短回覆了白卲恩。
辰南翌從背包裡拿出了一台有些老舊的筆記型電腦,開始了他的日常。
辰南翌在網路上,靠著「宋翌」的別名接著不同大小公司的外包案子賺些外快、晚上也會去國中時就待過的日本料理店打工;他拚了命靠著打工和獎學金的方式,努力地幫忙減輕家裡的負擔。
「宋翌」是他一直想改的名字,他從來不想跟著他那突然就不告而別的爸爸有著同樣的姓氏,他對他爸爸的印象太模糊了。他只記得,還在念幼稚園時的某個下午,他媽媽牽著他的手、站在花店的門口,揮著手、笑著目送他爸爸坐上計程車離開;年幼的他不知道為甚麼他媽媽明明笑著、卻掉了眼淚。自那之後,辰南翌就再也沒見過他的爸爸了。
之後,他和他媽媽相依為命的日子一直都很辛苦;為了養活兩個人,他媽媽白天在自營的花店工作、晚上在家做些家庭代工。好不容易熬過了國中,辰南翌成功成為了多羅蒂亞的公費生,一切才跟著好轉。
他不喜歡自己姓辰,那像是不斷地在提醒著他、他是那個不知去向、拋家棄子的辰知爾的兒子;他想跟著媽媽姓宋,縱使這無法改變他仍是辰知爾的兒子這個事實。
他和他媽媽說過,希望媽媽可以帶他去改名;他媽媽拒絕了他,跟他解釋了他的名字。
「從父姓是一件很普遍的事,而且你的名字很有意義的呀!南呀,是早晨面對陽光的意思;翌呢,是明天的意思。媽媽希望你能一直、一直面向陽光,有很多很多的明天。」
他想,媽媽是那麼地希望他能面向陽光、擁有未來,可是只想擁有和媽媽在一起的未來、面對陽光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但,若是他面對陽光能讓媽媽快樂、若媽媽不希望他改名,那就這樣吧。
辰南翌的媽媽宋薇,靠著祖產留下的一小塊田地、種花和賣花度日。她和辰知爾並沒有婚姻關係、她只是辰知爾的情人;當年辰知爾離開時,宋薇還很年輕,辰南翌知道,其實喜歡他媽媽的男人一直沒有因為她的年紀增長而遞減,媽媽有很多次可以選擇結婚、她就不用那麼辛苦地自力更生。但宋薇告訴辰南翌,「婚姻是給一生摯愛的承諾、不能藉著別人的愛而予取予求」。
宋薇也許曾經愛過幾個人,但唯獨對辰知爾情深。即使得知辰知爾離開後,他很快就娶了別的女人。
辰南翌的認知中,他媽媽總是很溫柔。溫柔到只顧著別人、顧著他,而忘了自己,也犧牲了自己;宋薇一路拉拔、默默地把辰南翌教成了一個溫柔的人,但辰南翌從不認為自己是溫柔的,也不希望成為個溫柔的人。
『溫柔的人,根本活得不如自私的人快樂。無謂的溫柔,只是軟弱。』辰南翌對溫柔的定義,在目睹了宋薇經歷的種種後,早已扭曲成了軟弱。他只想成為一個強大的人,因為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的無情。
毫不自覺的他,其實和宋薇有著一樣柔軟的心;否則,當年也不會認識白卲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