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倍鳴
風和日麗的早晨,小溪旁,鳥兒吱吱喳喳,天氣美得如一幅畫。
小說家M就在這幅畫中的溪邊垂釣,也沒什麼徵兆,他突然地感到有點呼吸不順,咳了幾聲然後一口氣上不來,就這麼翻了白眼死了。
小說家M的靈魂是個無神論者,是故不可能有天堂或地獄在前頭等待著。他透過邏輯思考信仰,或者,舉行一種可以妥協的祭神儀式來取得復活的可能。
M的靈魂組成大概是一點點的鹽,約2公克;氫1公升,給一團濕度百分之72的微熱水蒸氣包圍著。M生了一些火,燃料是蟻窩和菸草。他從各種火焰的形狀裡邀請了過往分手的情人中最早死去,信仰也最虔誠的那一位,來擔任復活他的司儀。
「問問兩顆眼睛。」司儀說,「它們想不想復活,繼續那毫無意義的凝視?」
眼睛商量了一下,以眼珠示意,今後,它們所有看到的一半事物,全是屬於它們各自的,還包含死前所看到的世界,大約是,三十年份荒唐的念頭 ,真正美的事物,以及一些神經痛所產生的幻覺。
M自己在心裡琢磨著一個比例,大約62%,荒唐的念頭他想保留的多一點。兩顆眼睛和M爭論許久,M最後只得妥協,接受了49%是對大家都好的分配。
其中一顆眼睛(它們拒絕具歧視意味的左眼,以及右眼的指稱),帶走了兩根無名指,兩根食指,而另一顆眼睛,則縱身一躍到M的記憶裡,那兒充滿了鹽,像座鹽堆起的湖泊,眼睛感覺舒適,它打算在那兒把一切的魚都吃光。
M想著,所有的盡頭都威脅著開始,所有的靜止都危害著運動。
「問問你的嘴巴。」司儀又問,「你呢?想不想復活,繼續嘮叨不休的勞動與廢話?」
M很緊張,他想復活,就必須說服每一個器官留下。他鼓吹活著的好處,諸如此類的,這樣一輪無休止的討價還價,卻連腦子都決定要離開,M急了,聲淚俱下的拉住腦子,他說,他是如何辛苦的替它圓謊,好讓這副身體相信勞作比思考輕鬆。
腦子想了一想,冷靜地答道,它一輩子都在抵禦M源源不絕送進來的瘋狂念頭。他小說中的邏輯推斷對瘋狂沒有絲毫的幫助作用,而只助長了無知的流失,而無知,卻是解決痛苦的有效良方,若是讓M從死亡中歸來,它將沒有辦法,而只能任由這些復活的暴徒闖進家門再次屠殺它們 ,同歸於盡。
這樣,器官們堅持了自己的主張,也全部自他的生命中離開。於是一點點的鹽,約2公克;氫1公升,濕度百分之72的微熱水蒸氣,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當火堆上最後一抹餘燼泯滅,M那一生之中最好的前任情人也隨著火光消失而去。
他繼續待在自己的屍體上,留意著一條從他面前經過的野生犰狳,佯裝自己正在看守著什麼重要的財寶。
那條犰狳繼續著前一晚未挖完的洞,就在樹根那兒挖著,而遠處有一具對牠而言相當大的屍體。牠不會曉得那是大自然之中,所有演化至今最好的最棒的哺乳類。沒有之一。
那沒什麼所謂,因為那具屍體已經開始腐爛,而且在月色下腐爛的特別顯目。犰狳懂這一類事情,並不特別意外。
作者:倍鳴
在台北上班,空閒時寫作或打LOL,只玩隨機單中因為大地圖我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