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會問,什麼原因使學生在課堂上怯於發言?教改希望加強思辨與表達,但實作上大家看到的是,學生常常不太主動。
然而,根據我「開箱文」方法的多次測試,只要提問設計夠好,學生們其實很願意把想法寫下來。只不過相同提問在口頭上,經常全場無聲,得點人起來回答才行。(我相信教師用心經營的班級不至於如此,但我碰到的都是一學期的臨時編班)
所以我一度認為,重點並非有無意願表達,而是表達方式的友善程度。至少在義務教育裡,學生們很習慣於手寫,但很不習慣於口說。可是只要開口(雖然有時是半強迫),很多學生都能說得不錯。
但後來,我發現了一種反例。在指導學生寫文章時,我會一對一和他們對談,而自願參與寫作的學生,大都樂意把內心所想講出來。雖然這些學生在班上的佔比沒有超過一半,但若他們願意主動發言,上課過程絕對會熱鬧很多。
這讓我開始想,如果學生可以接受一對一談話,卻很難面向群眾發言,那麼問題點是不是在群眾壓力上?或者說,是學生不習慣面對群眾反應嗎?
這有一些旁證支持。譬如當學生提問時,如果內容太簡單,就會有人覺得「不是剛剛才講嗎?怎麼連這也不會?」如果內容太難或複雜,就會有人覺得「別問些不相干的東西、佔用大家時間好嗎?」
這樣的情況,使得導致主動發言好像不容易受歡迎,但教師點某人起來問答,則完全可接受。儘管在兩種情況下,講出來的內容可能重疊很多,但群眾反應可能差異很大。
看來「不習慣群眾反應」是個好解釋,那要讓學生有更多機會習慣嗎?
可是最近,我又發覺到一種現象,那就是我在跟某人問答的時候,其他人似乎不太專心。換個角度說,相較於全都教師講述,教師和某人問答時,有些學生覺得自己不太需要聽。事實上,期末小組報告好像也會這樣,有些人認為自己沒必要專心聽其他組報告。
這讓我開始發展一種區分。蠻多學生預設,教學主要是一對多的多線結構:一人講述多人接收,學習效果是各算各的。那麼當教師與某學生對話時,他與其餘學生的連結將暫時斷開,而其餘學生的學習推進幾乎等於零。這直接導致,學生的主動發言與提問,實質上排擠了教師講述的時間,因而等同於獨佔公共資源。
但不少教師(包括我)預期,教學是一種互動性高的網狀結構,亦即A的學習進步可以對B、C、D等有正面推動。在此預期下,教師和某學生的問答,和純粹教師講述相比應該是更好的,或至少持平。當然,前提是大家覺得自己有必要專心於這些問答,但現狀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我想這很大程度上解釋了,為什麼日本的學習共同體與美國的教學知能培訓,都跌跌撞撞走了許多年,才終於能夠有系統地重現有效教學。因為這必須從上到下,扭轉整個學習文化,包括校方、教師和學生。
所以到頭來,這是一個學習思維的問題。一對多思維的預設,決定了學生對他人的發言學習不易有好評,而這類評價又回過頭來限制學生自身的發言行動,形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認知:少說少錯。
最終是一對多思維提供了誘因,導致了不習慣口說、不習慣群眾。反過來說,如果能把學習思維變成網狀,就能讓學生們習慣口說、習慣群眾,甚至引發乘數效應,帶來加倍效果。
話說回來,我也是到了博士班後段才會主動去想,如果有人這樣問我我會怎麼答,而教授的回答方式哪裡比我好。有了這樣的心態,根本不會計較別人問笨問題,只會計較自己能不能答得聰明。
按此觀點,要改善表達情況及相應的學習效果,必須提供共同學習的誘因與機制。有種做法是,設立一個明確需要全體共同完成的目標,但操作上有許多細節需要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