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學服務的我,晚上偶然受其他處是邀約看了一場學生演出。演出相當好看,有輕鬆嘻笑的片段,也有熱淚盈眶的時刻。
而我在表演的舞台上看到了我服務的學生,他熱情的參與著。
嚴格的心理師規範中,雙重關係一直是某項禁忌。如果你是校園心理師你打算怎麼做?(1).假裝沒這回事,這是個嚴守紀律的諮商師的個人記憶,與你和服務案主的歷程無關,之後服務案主的過程也絕口不提這件事。(2).放下心理師的身分,讓自己成為校園教師的一環,熱情地和學生打招呼,說你演的好棒喔,今晚真是很棒的一晚!
演出結束,舞台上主持人邀請所有觀眾下來一起拍照,如果選擇(1)的人在這裡的最佳做法是離場。
然而我順勢的走了下去,然後找到了他。學生看到我參與,非常非常驚訝,說:「譬喻法!怎麼你也在!」我看著他笑著說:「我也很驚訝你在台上。」然後我們淺淺的擁抱片刻。然後我小聲地對他說:「我知道這是一條辛苦的路。」
好吧!看似選擇了(2),但其中有點分歧。不回應外在結果,回應內在感受。這樣看似守住一個心理師的結界,中間也有一些考慮過學生各種狀況而給出的最佳回應。
如果是在一場精采的心理師研習演講,我大可以把上面這段歷程講解成為心理師的狀況題,說明我們偶然遇到案主的情況下如何讓自己仍然維持住界線,且如何運用自己現場觀察給予案主內在歷程回應...
不過我今天想講的是另一個故事。
那年,我大學,參加戲劇社,父母不希望我在社團花太多時間,我甚至需要瞞著父母參與社團演出。我常常前一刻在電話中跟父母講我等一下要去念書,下一刻繼續去排戲。而從來也沒有任何一個老師、導師、心理師,願意花錢花時間看一個小小破破的戲劇社演出。
直到有一天,我在社團大四的畢業製作,系上的導師和我的父母都來看了!哇,有沒有很感動?師長和父母願意成為觀眾著自己孩子閃耀的時刻了!我的同學們這麼評論!
可我當天高興不起來,原因不是甚麼我太緊張了之類的,而是我清楚他們來的目的-他們在防止我輕生(當然這種原因不會大肆公告全社周知)。我一度在學輔中心告知了心理師我在畢業製作後決定自殺的計畫。我看到他們出現,我瞬間覺得就是心理師出賣了我,雖然我知道諮商中自傷自殺本來就屬於保密的例外狀況,也覺得那些出現很虛假。
那之後,我得到一種經驗-有一些被看見,似乎需要用生命去作為條件,近似要脅。一個人的存在,只有在生命消失與消失之前,才突然有一群人要來注意。
這結論太哀傷了,我花了近十年以上的心理治療,才停止哀傷繼續發酵。
今天我竟然成為一位心理師,而偶然有一個機會,在舞台上看到了曾經受過傷的學生,他的情況當然和當年的我不盡相同,而我鮮少給人擁抱,縱使在情緒激動的場合, 但今天在有意識無意識之間,輕抱著他,也許也抱著我自己。然而我似乎正在看到一種,我的投影。
那個在舞台上賣力竭力,但從沒有重要的人看到與肯定的那個自己。
離開表演場域,晚間靜下心來,聽著Lalaland(樂來樂愛你)的Audition,讓記憶中的我,學生,艾瑪史東混合在一起聯想。
如果我可以自戀,那我想說:也許我用一些血淚,給予了一些學生可能習以為常的幸福。
那是我當年的匱乏,我沒那個幸運擁有那樣的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