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在東部某大學做學務處某處室的專任助理,該處室是校內新成立的單位,靠著教育部補助的經費才有微薄的人事費用聘用唯一助理,而聘用的就是我這麼一個心理師。而我的工作除了大學專任助理都要處裡的各式專案外,公文收發,工讀生聘用,學生談心輔導全部都是我業務範圍。
那是一段對心理師長期養成算是規格外的充實時光,我學到了除了諮商輔導,其他看待學生的視野,從教育的立場去理解學生,也有從多元文化的觀點去看待學生。
故事是這樣子的,某一天我經歷了感情上的挫敗,獨自隻身到東部工作的我當時不敢回家面對只有自己和心碎的房間,我假借一些名義待在辦公室。有時我說我在關心學生社團活動,有時我說我還有一些沒處理完的事情(但卻只是用電腦看臉書或是讀一些自己的書)。
幾天以後,一個男生看到我每天加班,跑過來問我:「哥,你看起來不對,你之前不會每天都這樣加班。」
那時已經晚上9:20了,我不知道我可以說甚麼,該說或不該說甚麼。
白天,我是一個將我的心力積極付出在這個處室,和這一群學生,有時搏感情,有時用我的專業談話技術,有時還要訓斥的角度和他們「工作」。我有一個必須用情感還有技巧和倫理交織的「角色」。
晚上了,學校的所有行政人員都下班了,像是有些甚麼也下了班,只剩我和這一群學生。
「其實...我失戀了。」我講了,來問我的男同學,和坐在我前面的女工讀生都轉頭看我,我滿臉脹紅,不知道該從哪再講下去。「我現在不敢回家,去面對只有我一個人這件事。」我想我一定講得很平淡,像是要保護住不知道是我自己,還是我工作角色的尊嚴。
「我就知道,看你這兩天陰陽怪氣的。」男學生是個講話很衝但有在關心別人的人,我知道他的語氣就是這樣。「我也覺得你這兩天心不在焉,雖然我們這幾天沒有很忙,但你講話有點沒精神,我知道。」晚班值班的女工讀生也回應。
「好啦,跟我們去吃個豆漿,聊一聊啦。就算你不想講太多也沒關係啦,失戀這感覺林北最懂。」男生用他一貫的命令句請我去加入某種陪伴的氣氛,我聽得他的話語內參雜一些我輔導常用的起手式句型。
我平日我以為只有我每天在觀察注意這些學生,但看來他們從我身上潛移默化的很好。
那晚,我和男生,還有女工讀生,以及後來找來的同學四個人,十點半在永和豆漿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然後有人買了酒,說我請哥,我就喝下去了。
不苦,冰的啤酒不苦,一點也不苦。
幾年後我離開了這一群學生,他們後來也畢業了,要再見面難了,但那一夜,放下角色,我曾經被他們照顧過。
我再年紀大一點後,將心力全力投注在接案工作時,我發現當我認真凝視個案,其實個案也在凝視我的狀況,他好不好,我好不好,我們兩相潛意識交流下會共構今日的晤談狀況。每一個諮商師和案主的交會,都會有一種屬於他們彼此間的韻致,味道,或是某種可資譬喻的意象,那是諮商師和案主彼此流通的情感,也許那就是愛。
再回到那一夜,晚上十一點的永和豆漿店,愛的滋味,是冰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