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一直有這麼一個心願,只要活到三、四十就夠了。
死後不要墳,不要墓,不要碑,也不需牌位,關於我的一切所有存證的資料和影音、照片,也都要燒毀;與我有直接或接間關係的人事也都要忘記我,就像「我」不曾存在過一樣。
曾羨慕著,有人走過路過莫名被車撞死,被車輾死,被槍射死,被亂棍打死;或墜樓、燒炭..而亡的人。記得,曾經高職畢業的那一年,有次我走在無人煙的小道內,是宵小經常出沒的地點。那日過了午夜,正是我剛打工下班的時間,我故意停在那裡等待時間分分秒秒地又過了一刻鐘;心慌著想怎麼什麼也沒有發生,還一直要被蚊子叮..直到心裡傳來有一個催促的聲音,要我立刻快快回家;我還一直抗拒著這個催促的聲音說”不,我不要,我就是要等這個機會。”話才落畢,成群的蚊子更多,我繼續原地等待著,一邊趕蚊子又打蚊子,以一人之力實在不堪敵蚊大軍的侵擾,只好做罷且晦氣的離開。才剛回到家關上大門的那一秒,家人看到我說,那條無人煙的小道剛發生命案,有人被割喉,宵小逃跑,你從那裡回來的嗎?
有人道,三十而立正是大好時光,四十人生也才剛起步,沒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的坎兒;待到年老回首時,便知人生恍如隔夢一場。
三十歲以前,我按著祖母的教導著凡是要忍耐,不計較家人錯待我的方式和言語;祖母說:..因為忍耐生老練,老練生盼望。他是我的孩子和家人,可以看在我的緣故上原諒他們。直到祖母意識到我心裡已經不能再負荷超載的精神壓力和傷痛,眼神也沒了往日的生氣,同時也聽到照護阿姨說看到我精神恍忽走到廚房拿刀的樣子..。
離行前的一日晚上,祖母叫了我進房間,流著淚同我說:孩子,你走吧!離開這個家,趕緊走吧...我和照護阿姨..我們會一起幫你離開這個家的,只要答應我你還好好的活著就夠了。我跪在祖母面前給了三個響頭說:謝謝也對不起..請等我回來接你。照護阿姨還在隔日的一早,我離開時塞了一萬元現金在我的手心裡,對我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你祖母的,這是我臨時預支的薪水拿好,不用還給我;我心裡一直當你是我另一個女兒..我和你祖母一樣只要你好好的活著就好。趕快走,不要回頭..我是心甘情願的。
這一句話,支撐著我對「生」已死絕而沒有希望的活著;夜夜淚浸濕了枕畔不曾乾過,如同苟活,情願是被折斷的蘆葦,被熄滅的燈火;我想著當我這個問題不復存在了,就都解決了,哪怕日後再有問題,也就不會眾口一致了。
如今,年四十不惑,膝下尚有一女正值青春,一直沒有結婚過,也沒有婚姻的我,獨自撫養孩子;同時背負著一身債務。這孩子就像一份驚喜禮物一樣,突然來到了我的生命。也因為孩子的緣由,讓三十歲的我這一年,像似死了一回,又經歷了重生..
經上記著說:「若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 摘自聖經哥林多後書五章17節
三十歲我受了洗。我笑著對神說,如今的死成了另一種形式,我仍舊好好的活著,肉身也沒有一絲缺口,很健康;孩子也長得很健康茁壯,謝謝主。透過禱告時的感動,神要我帶著孩子回到原生家庭..因為我的父親動用了他的人脈,沒有放棄的找我,只要我回家..;這又是另一個關於我和孩子的故事,也許改天有機會在寫吧!
活著的理由..當年僅為了給祖母的一句允諾和孩子現在的陪伴。而今祖母已過逝多年,這一句話「只要你好好活著,足矣。」是祖母生前最後的寄盼和愛,還有祝福。因為我知道,再也沒有人可以像祖母的愛一樣對我..我們的相處有時就像是朋友一樣,會彼此說悄悄話,一起保密,只要一個眼神和表情就可以知道對方的心意,或要說的話;也會吵架,她會台語我用國語..吵著吵著還會相視著一笑,就和好了。
我常喜歡挨著祖母的腳邊,魯著她要她告訴我關於她的故事..啊總是說著說著,就被她兒子打斷,每次都只能聽到一點點,還有祖母因為理解而眼裡含著笑的樣子。
是的,除了信仰,能支撐著我在精神崩潰的同時,再恢復又勉強活著的正是有祖母陪伴回憶的點滴,還有孩子心疼我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