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修】#11：《發條橘子》 - 道德辯論的極端詮釋

《發條橘子》作為已故名導史丹利庫柏力克「未來三部曲」最終回，可說是他執導生涯以來，盡情發揮暴力美學挑戰道德底線的大型社會實驗。全片由當時未滿而立之年的英國男星麥坎邁道爾，扮起行惡取樂的小混混，帶著同夥做盡令人髮指的行徑。後來，因一回失誤遭到背叛，導致入監再參與人性大改造計畫，隨後返回世間卻是一連串衰事，等著他面對。

基於庫柏力克拍片調性，喜愛換全新題材，激發創作力潛能，藉機突破自我。這回沿用同系列前二部的重要元素，融入要強調的殘暴風格，並打造憎恨或憐憫主角皆兩難的矛盾交戰。

接下來，分析本片得深入討論關鍵劇情，還請諸位斟酌瀏覽，感謝！

開場第一入眼的人正是低起頭直盯觀眾的亞歷克斯，擺起看不起眾人的神情，拿起牛奶坐在滿是赤裸女性陶瓷像圍繞的餐館，身穿突顯雄性象徵的吊帶裝，與夥伴享受寧靜時刻，直搗腦海上的淺灘，烙印一副散發邪氣、陶醉重口味的痞子嘴臉。

接著，陸續揪夥開始幹遍一堆恨之入骨的惡行取悅，分別是隨機毆打年邁遊民、遇上另一幫派直接開打，甚至戴面具欺瞞豪宅屋主夫婦、再打斷男方雙腿和玷汙女方身心。更重要地，愛裝病翹課的壞習慣，惹來輔導員親門拜訪，順便針對先前主動跟人打架一事，換來遭對方捶打重要部位的警告。

相信看到這，恨不得想把這名小夥子，來個震撼教育。先別急著下定論，使人難以想像的關鍵來啦！那就是他一回家，第一步要做的會是放唱片聆聽貝多芬的快樂頌，完全打破「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的普世價值。

如此意外地增添與平時作風不符的典雅嗜好，接續後面向聲樂家致意的真誠，又有平穩的談吐，帶來如野狼披著羊皮般恐怖的體面姿態。相同地，1991 年上檔的《沉默的羔羊》，安東尼霍普金斯扮演的「食人魔」漢尼拔萊克特，對著 FBI 實習幹員，在個人牢房穩住氣場，秉著文質彬彬的口吻交流，後續以嘲諷別人口音、發出毛骨悚然的怪聲，製造反差極大的效果。

這二者無疑點出作惡多端的傢伙，也能保有高尚品味的多重面相，同時大大佐證演員本身的高深詮釋。切記擁有類似性質的他們倆，不受發行年份差距影響，得感謝大導法蘭西斯科波拉於 1970 年代開啟的《教父》系列，冒出像是馬龍白蘭度扮演的黑幫，身穿筆挺西裝、做事沉著穩重，鞏固往後惡徒影視塑造，延續亞歷那有文化素養的紳士風貌，造就《沉默的羔羊》漢尼拔的誕生。

不過，這就意味只要篇幅拿捏精準，足以構出難忘又有素養的壞傢伙嗎？

回過頭來，談談前面提及的聲樂家那點。會相遇是這樣的，有回亞歷一夥照慣例進餐館倒奶品暢飲，恰好附近坐著幾位打扮隆重的歌手，其中一人展現高超的唱歌技巧，讓亞歷聽得十分陶醉，偏偏被胖子老友在旁惡意嘲笑打斷興致，忍不住持杖痛打他大腿制止，隨後引發內部成員的不悅和分歧。這些動作再度加深亞歷相當欣賞傳統音樂的特性，且表現維護表演者顏面、不惜動毆教訓熟人一頓的「正義」。

經過那回爭吵，亞歷受到另三名跟班威脅，強制交權於瘦子喬治、胖男丁姆兩人手中，弄得心想急尋良機奪回主導權。等到報復戲碼一上演，正式示範如何結合多種舊花樣催生新花樣的精彩場面。先是像《2001太空漫遊》不時動用交響樂《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那招帶動步調，促使人事物隨樂器演奏高低起舞。則這回採用歌劇《賊鵲》序曲，同樣發揮作用。

此外，受到配樂步調緩慢影響，觀賞慢動作呈現亞歷狠心下來的制裁手段。先趁皮包骨毫無戒備直打子孫袋，後躲開大個子背後拿鐵鍊的反擊而任龐大身軀落空，陸續送進湖中飽受濕冷。一進入樂器吹奏高潮階段，他藉假意伸出援手，拿隱藏的匕首向突襲者手上劃長刀放血，再次讓對方伴隨哀號跌入水中。由此可見，管弦樂搭配打動流程而來的落差，自然化為滋生黑色幽默的養分，悄悄觸動大眾嘴角忍不住上揚。

這得歸功先前拍《奇愛博士》時，將嚴肅的美蘇冷戰弄成荒唐連連的政治喜劇，大膽玩起諸如將軍待在作戰室暗中與秘書調情的胡鬧笑料，才會幫助後來在本片敢於殘暴畫面嘗試製造笑點緩和視覺感受的不適。

即便亞歷主動施捨小恩惠安撫老友心靈，照樣在集體打劫富婆不成的事故中，連遭友人背叛、警方追捕，於是踏入衰運不斷的人生考驗。原先入獄二年的他壓抑充斥邪惡的念頭，假裝一副人畜無害的乖巧模樣，試圖期盼早點獲得假釋，脫離這人間地獄。

直到取得政府高官欣賞，進一步參與能夠重獲自由的新型治療過程。一開始，不在乎儀器撐開雙眼全神貫注眼前放映的影像，陶醉裡頭表達的暴行、色情等。但一輪播納粹進攻影片，隨之響起的是他最愛的德國樂聖代表作《D小調第九交響曲「合唱」》，頓時感到崩潰萬分，逐漸把極度著迷事物轉化成內心厭惡根源。

歷經幾周下來的密集療程，透過最終驗收成果，受試者深受百番測驗引發的刺激，一動起邪念換來反胃折騰而停手的副作用，完全剝奪行事自由選擇的權力。特別是唯一跳出來質疑這項計畫的神父，當面回擊滿意結果的部長種種疑慮，更論起剝奪實驗對象判斷標準、放回正常社會過活的潛在危險。

果然正如神職人員所說的，主人翁一出獄，等候他的盡是如雙親冷眼對待，還有流浪漢、舊識和大宅男主人帶著過去受他毆打引來的恨意，先後施展嚴峻行為發洩。當然，已無法掌握反抗意念的亞歷，受夠這些災難，選擇跳樓終結性命，倒大難不死幸運撿回一條命。

明顯地觀察到庫柏力克有意在「未來三部曲」安插探討重大議題的對話，且利用懷疑者發表的假設，配上後半部發生的事件加以證實，提供大家事後反思的管道。尤其是《2001太空漫遊》的二名太空人報廢人工智慧「哈兒9000」有否的爭論，牽起 AI 波及人類的隱憂思慮，就跟《發條橘子》那短短道德觀抉擇爭辯，有雷同之處。

重要地，亞歷成更生人後的悲慘遭遇，表明體會世間百般刁難他的沉痛。這般承受苦頭的經歷，會聯想起金玄彬在《無聲》飾演的校園惡霸小光。乍看不怕師長、有靠山撐腰橫行無阻，卻接近尾聲公布他多年以來受惡質教師性侵而嘗到的苦難和創傷，釋放壓力對著王大軍老師訴苦流起淚來。這二人的遭遇都引人忍不住憐憫起來，容易忘卻前半部所做的惡劣舉動，正是所謂善用演技說服你我感同身受的高超技能。

或者說，對於賦予反派「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這層設定，自《發條橘子》主要擔當亞歷克斯發展至《無聲》校內惡勢力首領小光，二人就算隔長達快半世紀之久，賴於中間出現《蝙蝠俠：致命玩笑》曾為喜劇演員的小丑、《人魔》系列的連續殺人犯漢尼拔等吞下慘烈遭遇的壞蛋，得已深根大眾文化創作圈，維持成立這類反方的條件是具有同情和痛恨的複雜背景。

倒有意思的是，亞歷屬於「先甘後苦」，其餘舉例的歸為「先苦後甘」。庫柏力克採取這模式，是否有意抹去最初建立的角色特質呢？這交由各位自行加以反覆思考吧！

其餘的，留給諸位自行找時間挖掘細節，趁勢理解那些被筆者忽略的背後意涵和經典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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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度：10/10

劇情：9/10

氣氛：10/10

演技：10/10

節奏掌握：9/10

配樂：10/10

均分：9.6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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