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很不舒服,就請假吧。」那個人非常好的班導,接了我的電話。
我把自己最近的事跟輔導老師說了,而輔導老師也把事情跟班導說了。所以她知道,也願意體諒我根本提不起勁去學校。說真的,班導果然還是要女生比較好啊。
就在我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打開門想去廁所梳洗的時候。我發現客廳還有另一個人。
那個人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是昨天晚上藉著酒跟我小聊一下的羊遠榮。
「羊姩,妳吃早餐了嗎?」他轉過頭來,眼神是我沒見過的憂柔。
「沒有。」我說:「你也沒有吧。」
他點了點頭說他不餓。我看著他的臉,一張俊俏的臉孔。我想了想,說:「我去買珍奶,心情不好的時候要喝點甜的。」
「妳......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他問,然後撇過頭去。坐在沙發上背對著我的他,面向的恰好就是幾個小時前才整理過的陽台。陽光從沒有拉上窗簾的窗戶肆意的揮灑進來,與體恤人的月光截然不同。
到了手搖飲店時,時間剛好是十點,也就是剛開店的時間。我買了兩杯珍奶,半糖去冰。我覺得是我想太多了,從我身邊走過去的幾個中年人,好像因為我的年紀特別多瞧了我幾眼,思考著這傢伙這時間怎麼沒去學校之類的。當然也有幾個,眼神裡完全只是想看養眼的東西而已。唉,長得普通的女生就是這樣,沒有好看的男生可以看,卻要忍受醜陋的男性不友善的眼光,這世界真不公平啊。
回到家時,整個客廳已經充滿了香味。
「我煮了泡麵,一起吃吧。」他側著身子,像是動畫裡走出來的溫柔男子般說著這樣的話。
「好啊~」我衝上前抱住了他。這世界,果然還是有好看的男生的。對吧,而且就在身邊而已。
然而,羊遠榮馬上打破了我的幻想,一把把我給推開。
我們都愣了一下,然後幾乎同時脫口而出向對方道歉。真奇怪,明明一天前的我們是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的。
「今天,為什麼不想去學校啊?」羊遠榮替我盛了一碗泡麵,然後放在我面前。
「啊。」我大概思考了零點幾秒而已吧,就決定全盤托出了。「我國小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在兩個禮拜前去世了。雖然這兩個禮拜我都沒有感覺自己有悲傷到沒辦法去上學,但可能昨天喝了酒吧,早在鬧鐘響之前我就決定今天不管怎樣都要翹掉一整天的課。」
「是這樣啊。」羊遠榮低下了頭,也停下了將吃到嘴邊的麵吸進去的動作。「既然是這樣那也沒辦法了呢,原本想跟姐姐說一些事的,但突然覺得自己的事跟姐姐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呢。」
我搖了搖頭,說:「不對,雖然說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國中後其實也才沒見幾次面而已。我想想,只有四次吧。要說難過,絕對不會是什麼世界毀滅了的感覺。我才沒那麼幼稚,而且都過兩個禮拜了。」
「嗯。」約略沉默了十秒後,羊遠榮開口了。「那,我就說了喔。」
「嗯哼。」我點了點頭。
「國二的時候,我交了一個女朋友。」他說:「嚴格來講,她不是初戀。但其實現在看來,我覺得沒有經濟基礎的戀情根本不能算是戀愛。」
「嗯嗯。」我點了點頭。雖然完全不能認同,但好像在哪部偶像劇裡聽過類似同樣有道理的話。
「然後她有一個很要好的閨蜜,名字我已經忘了,真的忘了。但我記得,那時候的我們很喜歡只叫對方一個字。好像這樣子,彼此就能成為彼此特別的存在一樣。」他吃著麵,而我喝著珍奶。甜甜的味道碰到舌尖,傳遞到腦內促使它分泌多巴胺。
「那他們都叫你什麼呢?」我問。
「斌。」羊遠榮趕緊接著說:「好啦我知道很蠢,而且我名字裡根本沒有這個字。」
「喔喔我知道,你從一個你很喜歡的角色的名字改來當作fb網名的那個字。」我說。
「對。」羊遠榮說:「然後,我都叫她姐。」
「欸?還好吧,這一點也不特別啊。」我說。
這句話似乎打亂了他的思緒,他停頓了一下後決定吃口麵再繼續講。「可是,我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一個人啊。我會叫妳姐姐,或者欸,但姐是專屬於她的稱呼。」
「那個欸也太無情了吧!」我吐槽著,但心裡也沒什麼不滿。
「感覺今天還有很多時間,我想講細節一點,可以嗎?」他突然又再嚴肅了一點,詢問著我的意見。
「當然可以啊。」我心想,能徹底搞懂弟弟他為什麼鬧自殘是再好不過的了。這一刻的我是真的單純只想知道弟弟怎麼了,跟因為弟弟而擔心的母親完全沒有關係。
「謝謝。」他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因為那時候的女朋友。她們兩個很好,然後因為姐的家管她比較不嚴,所以我們都會去她家見面。姐的家裡沒有大人,她大了我兩歲,會看我喜歡的動漫。我們突然變得很熟,甚至她會要我去她家,說要教我作業。
她說她最擅長的是英文,一天可以背一百個單字。我問過她,我這樣背著女朋友跟她見面是不是不太好。她說:『只要你不講,我不講,沒有人會知道。』
那個星期四,女友要去參加營隊,會有四天不在這裡。於是那四天,我每天都去了她家。那時候是暑假,到她家的時候她都穿的很單薄。
第一天,她開著冷氣,在我身邊說她想睡了。然後她躺在我的腿上,我僵直了身體不敢動,深怕自己的動靜太大吵醒了她。
第二天,她倒了兩杯冰水。然後我們用電腦看了漫畫,之後忘了哪杯是誰的。我說:『反正不是都一樣嗎?』現在想起來,真的到最後都是一樣的呢。」
「第三天呢?」我迫不及待的問。
弟弟深了個懶腰,把吃完的碗放進水槽,喝起我買回來的珍奶。「我拒絕了她,編了個理由說不能去她家。其實,是我害怕再繼續下去會做出對不起女友的事。」
「嗯嗯。」我點了點頭,雖然聽他的話,我感覺他已經做了對不起他女朋友的事了。「那之後呢?」
「之後,我女友回來了。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跟我分手。」他有點苦笑的說。
「啊?你自己承認喔?」我有點不敢置信,依照我弟的智商應該是不會做這種自爆的事才對啊。難道......?
「是姐說的。」羊遠榮冷笑了一下,我看見他眼眶有些濕潤。「跟我說只要我們都不說就不會知道,結果她就說了。雖然很想罵她婊子,但我比她更婊吧。我就是這樣一個爛人,嗯,爛死了。」
「所以...... 你們交往了幾天啊?」我吞吞吐吐,找了個還可以的話來問。
「不到一個禮拜吧。」羊遠榮說。
「幹,真的爛死了。」不到一個禮拜就出軌然後分手?這就是國中生的戀愛嗎?我不懂,我跟這個世界有太深的代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是,更爛的事還有。」他說,然後我們同時喝了一大口珍珠,在嘴裡咬著。「六個月後,她密我,說她明天一個人在家,問我要不要去陪她。」
「那,你去了嗎?」我問。
「我去了,那天飄著小雨,我搭著53號公車,在梅川東路口下車。我認著角落那間餐廳的水車,順著小路拐進她家的那個彎,進了她家的公寓。我們搭電梯到了她的房間,然後做了之前第一天跟第二天的事。」他說:「之後,她舔了我的耳朵。然後,我也舔了她的。我問她會不會熱,她馬上把內衣給脫了。我笑著問她,是不是一直在等我說這句話。她說:『沒有啊,我本來就打算脫的。』於是,她教我怎麼舔她的乳房,然後,我照做了。」
「嗯......」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真的,資訊量太過龐大了。
「然後,是那天。妳應該記得吧,有一天晚上爸媽戴我去看醫生,然後說我不是生病的那天。」他說,然後腦內的印象突然全部回來了。
「我......記得啊。」現在我懂了,原來不是生病卻看醫生是這個意思。可是,又是為什麼呢?還沒等我自己腦補,羊遠榮自己解釋了。
「因為那天發生了出乎我意料的事,我找不到任何一個人可以說這件事。我不能跟輔導老師講,因為她有義務通報教育部,而我不想讓學校的老師有這個麻煩。我也不想跟爸媽講,畢竟這樣的事我完全想不到他們可以接受的理由。所以,我說我要去看心理醫生。」
「是......這樣啊......」我吸著手上的飲料,但其實根本一口都沒喝到。
「那天下午,她同樣說要我去陪她。我以為,只是舔著她的身體之類的。可是,她突然把內褲跟褲子脫下來,要我把手指伸進去她的身體裡。我不想讓她失落,所以我照做了......」遠榮說著,淚水也跟著滴著。
「可是,我的手指沒剪。」他想找一個藉口,呼嚨過去。
「沒關係的。」她躺著,微笑著。似乎,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她早已預想了千百遍。
「我怕妳會痛。」他的笑容開始僵硬,但他的下體卻一點也沒有反應。
「我教你。」她的話,自然到不能再自然。
「我......」他還沒說完,手腕就被抓住,不情願的伸進了她的陰道裡面。陰道裡面,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異空間。雖然知道就只是一個通道,但手指觸碰到黏呼呼的液體,讓他沒辦法思考。也許,他有抽出來的力氣。但,他沒有這樣做的勇氣。
他的手指,只被允許在肉壁內來回游走。好像,自己只是一個被別人拿來洩慾的工具。
結束了,他完全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雙手沾染上了她的體液。
「去廁所,洗乾淨。」她說。
「嗯。」他照做,然後回到了房間。
她背對著他,問他要不要做。他搖頭,此時已找不出任何藉口了。
「要不要?」她問,然後把他推倒在她的床上。
她騎在他的身上,然後上下搖動。她很重,重到他完全不能呼吸。他只能緊緊抓著自己的褲子,同時暗暗慶幸那天穿的是沒那麼容易脫的牛仔褲。
「所以......」我問。
「什麼都沒有做。」羊遠榮說:「至少沒有做到最後。」
「那這件事,你那天晚上有跟心理醫生說嗎?」
「我可以,想一下我要說什麼嗎?」他對著電腦前的醫生說。
那是一間四層樓的建築,樓梯是一直轉圈向上的,像是義大利麵一樣。看診的地方是三樓。三樓的音響,不斷撥著各種經典曲目的變奏曲。羊遠榮等了一個小時,終於輪到他了。
聽完羊遠榮的話的醫生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邊做自己的事嗎?」
「好。」羊遠榮說。
然後十分鐘後,他依舊組織不出來,該怎麼開口說這個荒唐的故事。
「我想,我不想說了。」他對著電腦前的醫生說。
「沒有,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這件事。」羊遠榮說:「但其實,我隔天就覺得其實沒什麼了。我有跟一個網友聊,反正我也沒被怎樣,只是被嚇到而已。」
「那......」我想了很久後,問:「那天你有哭嗎?」
「沒有。」羊遠榮說:「可是那之前有。」
「那是什麼情形下?」我問。
「我舔了她的胸舔了三十分鐘,好累。那時候是下午四點,她叫我舔到四點半,然後就真的舔了三十分鐘後才跟她說三十分鐘到了。」羊遠榮扭了一下頭。「然後她抱著我,跟我說謝謝我就哭了。」
「我感覺,自己就只是她洩慾的工具。」他帶著哭腔說。
「所以,你開始自殘嗎?」我問。
「也許吧。」羊遠榮說:「我不知道這兩件事之間有沒有絕對的關聯,但我知道美工刀劃破皮膚的時候,我能暫時忘記她在我身上晃的畫面。」
「當然,這件事妳也可以覺得很好笑。對啊,是真的很好笑。怎麼可能會有男生被女生騎在身上的時候會覺得不舒服,怎麼可能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對女生感到恐懼。」他說,但我完全不能認同他的話,我想,他自己也不是打從心底這樣認為的吧。
然後,我抱住了他。他愣住了三秒,然後哭了兩秒,在淚水滴到我的肩膀時就停止哭泣了。那個剎那,我彷彿看到了坐在醫生前的他。不論性別,也不論年紀。我看到了一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推開內心厚重的鐵門的人,望了望四周沒看到任何前來關心他的人,於是他又把鐵門給關上了。
「沒事啦。」他笑著說:「妳的朋友去世才過去了兩禮拜,我的事已經過去兩年了。」
然後,他用力的抱住了我,在我耳邊輕輕說了聲謝謝後就回房間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客廳,懊悔著過去種種的行徑。
我後悔我沒有早點注意到羊遠榮的異樣,後悔自己因為一點小小的家事就跟他吵架。我後會自己沒有真正的去了解他,後悔我為什麼,總是自私的以為他才不會有什麼煩惱。
我蹲坐在地上,一股難受的感覺深深的壓在心頭上。但比這股感受更加難受的是,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感到痛苦,因為真正受到傷害的人,卻在最後的時候安慰我,跟我說沒事啦。
怎麼可能,沒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