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這篇小故事,我分成「上中下」三個部分寫完,這是我好幾年前寫的。
動機是當初看到公視有關街友的紀錄片,當然有些是自己內心的感觸,一些對社會底層中在混亂中求生的一些小小冀望。
而養老院的部分,是有感於自己的奶奶在生病的那段過程中,到最後住加護病房,而後轉住療養院後,又再度送去醫院插管,最後老爸在沒有跟任何親朋好友溝通下,忍痛地在醫院獨自簽下放棄急救,奶奶就安詳地去找爺爺了。從奶奶生病到最後住加護病房,最後病逝醫院,並送回我們的宗祠祠堂,從守靈到火化出殯的過程,我看到了人情的冷暖,也看到了很多傳統社會下辛酸的一面。
起了個大早的他,在附近公園晃了晃,看著那些充滿元氣又有活力的運動者,穿著乾淨整齊的運動服,美好的一天似乎在他們發亮的眼中展開。
他嘆了一聲長長的氣,小心翼翼地不要接觸到路人的眼光,他走進公廁裡盡量把自己梳洗的像個正常人一樣,他自卑地緩緩抬起頭望著鏡中的自己,看了一兩眼就把視線垂了下來……
他在空無一人的廁所內待了很久,此時他感到這裡的時間和聲音似乎和外面的喧囂來比,特別慢、特別靜。他抬頭望著廁所旁——那顆古老的大榕樹,上面有一團凌亂又和諧的小小鳥巢,他帶著關愛的眼神緊緊盯著那團鳥巢。
這時,兩個年輕女人在踏進廁所時,他不小心和她們對到眼,兩名穿著運動服的女人,眼神流露出既鄙視又害怕的眼光,並帶著看到鬼一般的神情小跑步地逃離了廁所。
他無所謂地苦笑了一下,便緩緩地離開廁所,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些零錢和鈔票,昨天他終於賺了有史一來最多錢的一天,一個看起來不到十五歲的小男孩,朝他的桶子丟了五千元,也許是出於同情或者是真心喜歡他的音樂,不知道,他不想想這樣多,只想好好品賞這善意的打賞。
他走進超商,年輕的店員抬頭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繼續為其它客人結帳,才剛踏進超商不久,他後面緊接著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帶著報紙入內,店員朝他喊了一聲「歡迎光臨」。
他隨手挑了一個便宜的飯糰,走到櫃台前結帳,結完帳後,便把發票順手丟入外頭的愛心箱內,這是唯一讓他感到他還活著的動力。
吃完了簡便的早餐,在同樣的老地方拿著他那把破舊的吉他,開始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上彈奏著,那隻黑色的土狗又來了,每當他開始彈琴時,那隻黑狗都會跑過來,安安靜靜地依偎在他的腳邊,然後傍晚才離開。
那隻黑色土狗,身體乾淨整齊,毛色黑的發亮,感覺上有人固定照顧牠,他對那隻狗寵溺地摸了摸頭後,便繼續彈琴。
才不到一會兒,一名警察朝他走過來,「先生,不好意思,我們接獲到檢舉,說每天都有一名街友在百貨公司前彈琴製造噪音,妨礙他們做生意,如果你有街頭藝人證照的話就另當別論……不過……」警察朝他身上打量了一番,便說,「看來應該沒有,所以基於公事,我必須把你趕離這,如果有需要幫助的,我可以幫你轉介到相關的社政機構。」
他沉默不語地收好他的吉他,而那隻流浪狗也跟著起身,一人一狗便默默地離開了這裡,警察朝他背後喊道,「先生,有困難,那些機構會輔導你的!」
他再度走進公園,這裡其它的街友一看到他,都開始互相耳語,有的還朝他指指點點,他習慣了,他也坦然接受這一切,對他來說失去一切的人,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擊倒他的。
幾名路過的人,在他彈奏時,朝他桶子丟了幾枚銅板,幾小時過去了,太陽漸漸地從東方移到人們的頭頂上。
他抬頭望了望那美麗的天空,便背起吉他,收拾好東西,帶著黑狗朝每天固定走的路線,往目標緩慢地前進。
不久,來到一間養老院的門口,他走進庭院中,一棵菩提樹下有一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他正雙眼空洞地盯著天空的某處看,站在老人身旁的照服員,一看到他背著吉他靜靜地走過來,便對他點了點頭後,就離開了。
「午安,老爺爺,我來看你了。」
老人把視線從天空轉到他身上,伸出他枯瘦的食指,放在唇邊,做出噓聲的動作,「不要說話,他們在唱歌給我聽,聽到了嗎?」說完,老人仍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
他跟著老人抬頭望著天空看,並朝老人大力地點了點頭。
微風吹拂著,他每天最嚮往的時刻就是現在,和一隻狗一起陪伴在一名陌生患有失智症的老人身旁,只有他會和他說話,把他當朋友,甚至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
他從來沒看過老人的孩子和家人來看過他,只從照服員口中得知,老人的家世很好,兒子和女兒都有很好的成就。照服員跟他說,自從老人的老伴過世後,孩子們為了財產鬧翻,從那開始,老人罹患了失智症,直到前二年,他的大兒子才把他送過來,每年探望的次數五根手指頭數的出來。
「阿義啊,你有沒有乖乖吃中飯啊,不要在惹媽媽不高興囉……」老人突然轉頭對著他說,並摸了摸他的頭。
阿義是老人大兒子的名字,他點了點頭,老人說,「吃飽了就去睡午覺,這樣才是好孩子,模範生就要拿出模範生的樣子……」
他又再度點了點頭,時間靜靜地流逝著,當他離開時,老人對他笑著說,「阿義啊,明天中午要再來看我啊……」
他這次大力地點了點頭,並微笑地望著老人,便帶著狗離開了養老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