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就是說我們要求我們自己的品質,所以我們取那個字品,誠就是說我們自己的誠信對客人的誠信,所以我們取名叫品誠。」這天,我們來到品誠企業社,位於西區世賢路一段324巷207號,專注於屋瓦工程、屋瓦翻修的一家公司。從雲林、嘉義、新營,甚至南投、彰化都有他們家屋瓦的蹤跡。
品誠企業社的老闆洪世章,熱情的招呼我們。說在一盞清茶,從熱到涼的時間,要告訴我們屋瓦的故事。屋瓦,有時可以比水更曲折離奇,因為每一片瓦片舖設而成的屋頂,都承載著世代的變遷,以及人物的堅持。
世代的審美觀
洪世章首先說道,沒有所謂最好看的瓦,只有適合什麼。例如,文化瓦能抗鹽害、酸鹼、風化,不產生釉裂、不褪色,更具有防水機能。平板瓦則瓦鉤之間的契合性更好、更耐風。另外,世代的喜好也不同,老一輩喜歡紅色,搭配天然的石灰白牆面,於是白牆紅瓦就是最傳統的顏色;現在年輕人愛用鐵灰色,反而更低調時尚。
木造老屋與屋瓦產業的沒落
「先是木材取得成本提高很多,要用我們這種傳統的做法越來越少,也越來越找不到人來做了。」
「現在木造裝潢到處都是都合成的,你用台灣的還有辦法撐!你用進口的我看撐不到十年,大部份是用膠黏的。尤其是台灣濕氣重,拼接或合成也是這樣,漿糊久了之後退糊也是一樣…」洪世章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
「現在薄仔瓦也都是進口的。十五年前算環保沒有抓那麼嚴,台灣還有一些老師傅在燒。從初胚塑型,到排列,曬乾,然後火柴燒製。只是現在一冒煙,環保局就來開單啦!三萬、六萬、一直開,最後也沒人敢燒了。」洪世章無奈地說。
「以前,光是排列也是技術,排不好會燒得不好看,師傅就通通給你倒掉。現在都是機械製成,開模後,土自己跑進去、自己蓋一蓋、自己烘乾、自己上釉、自己溫度燒起來又跑出來。速度很快! 而且精確!你要溫控在一千度,用電腦控制、瓦斯來燒,上下誤差在一度以內,所以他們燒起來東西很漂亮穩定。」
屋外,兩邊交錯的屋簷交疊著,把陽光阻隔天空中。
日出、日落,陽光從不同的角度從屋簷的縫隙流洩而下,斑斑的光點在老屋的客廳中,隨著時間的推移,描寫出光影的軌跡。
我看得出神不禁感嘆: 產業轉型、自動化、AI化,似乎是各行各業必經之路,有人轉得快在上面大賺一筆,也有人固守傳統成為失落的一群。然而,傳統製程底應該在如此變動的世界,扮演什麼角色呢? 又加上全球化的分工,現在屋瓦製成在歐洲都有集團在做,一次都好幾百斤的窯,強調競爭力的社會,傳統製程難道只面臨淘汰的宿命?
話鋒一轉。
「不過…其實我也不是道地的。」洪世章的眼神開始複雜。
「這個產業凋零了…我從年輕到廟裡開始燒薄仔瓦…我們所做的都是上一代留下來的,七十幾歲這一代做的人比較多,功夫都在他們手上。」
可不是嗎!那時候都還在蓋傳統的屋瓦木屋,需求多,師傅也多。現在市場上乏人問津,曾經的師傅與技術也跟著凋零…
突然,一個堅定而沉穩的聲音竄出。
「我知道,所以我才來找你。」俊朋說。
「…」
「對我來說你是很關鍵的。剛才說到國華街他第一代傳到現在,現在傳給誰誰,這些資料老師傅不知道,因為老的也不管事了…像我們年輕一輩想要做,卻常不知從何著手,中間隔著大段鴻溝。」俊朋接著說。
「…」
「沒錯,他是沒落了! 但是他為什麼變化,從最興盛的年代,到現在慢慢沒落,到未來會變怎樣我們都不知道。至少,我想知道中間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恍然,就是時間!
這些師傅與記憶之所以值得留戀,就是因為時間!
薄仔瓦需經過木模壓制,將土填到模上,陰乾後再燒製成瓦,燒到最後的階段,從窯頂潑水,水從窯壁滲入窯體而在高溫中經歷還原作用,由紅轉為黑體;琉璃瓦則經過釉料製作與火候不同而繽紛多樣。因為他們經歷過,從初胚、排列、曬乾、燒製的過程。此刻,泥土因為燒紅而奔騰,因為打磨而燦爛,等待時間將熱烈迸發的花火逝去,泥土以瓦片的身分重生。
靜定,而沉重。
因而承擔起遮風避雨的重任,上栱面稱作「陽面」,下凹面稱作「陰面」,兩兩相疊鋪設於屋頂,成為極具美觀,又可以防水、耐久的屋頂。
洪世章似乎受到了鼓舞,眼神閃爍著光芒。
「你看我二十幾歲就在做,現在幾歲?現在快六十歲,快六十歲了。你沒有問看看還要再做幾年?我要做到死啦!」語畢,大家相視而笑。
那天之後,每當我瞥日光斜射在屋頂上,我都會想到洪世章先生的那些話,仔細尋思這話語背後的每個字句,所潛藏的是怎麼樣的感情。破敗的薄仔瓦,在半個世紀之後長滿斑斑蘚苔,彷彿在時光的衰退之後,不全然只是念舊懷古。邋遢而俗陋,竟一念之間變得繁華而濃綠。或許,屋瓦就是時間的一幅版畫,師傅為他鑿開形體、風雨為他增添刻痕。
那線條,樸拙而深刻。
顏鈺杰 九月二十八日凌晨兩點 落筆於神農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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