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利亞島上,岸邊入口以一對巨大的蠟翼為島的大門,守護著島上所有居民。
島民均是翼龍後代,當初因不小心招惹火龍,導致森林發生大火,只能飛往海島暫居。
數月後,伊卡洛斯的墜落,被顛沛流離的島民認為是一種啟示,需要踏實地生活才不會再有災難,村長下令島民出生後馬上割下雙翼,否則將進行蠟翼之刑。
一代又一代的變遷後,他們與人類相似,但仍保留了與生俱來的一對翼。
在折翼禮的盛行下,一百多年後初生嬰兒的雙翼都萎縮下來,就算留著也應該飛不起來。
不過,島上有一個男嬰擁有百年來最完好無缺的一雙翼,想必定是個飛行能手,母親伊芺卡輕撫著他的雙翼,與父親凱卡洛爾對了一下眼。
村長等人踏進門內,伊芺卡隨即大哭,也用手指捏得嬰孩嚎啕大哭。
村長問:「恭喜兩位!看來兒子生性活潑,希望將來是有才之人。折翼了嗎?」
「剛才折了,夫人見孩子哭得淒慘才心疼起來。」凱卡洛爾對村長說。
「夫人,別擔心。哭累了就沒事。現在登記名冊,孩子的名字是?」村長吩咐身後的文書大臣記錄名冊
「凱瓦爾。」他們齊說說道。
凱瓦爾從此揹著一雙翼,還有一個沉重的秘密。
伊芺卡從小千叮萬囑凱瓦爾不能展露雙翼,也不能跟任何人說。
凱卡洛爾拜托醫生弟弟,謊稱凱瓦爾天生有著翼傷,島上只有數人患有此症。
翼傷是翼龍退化的後遺症,患者脊椎發育不完全,背部骨骼承托力不足,需要長期揹著一個背包用以矯正骨骼和舒緩痛楚。
凱瓦爾以傷之名,終日將雙翼藏於背包內,並要躬著身子走路。
夜半三時,孩子般熟睡的時分,凱瓦爾卻要起來練習飛行。
父母二人都未曾飛行,凱卡洛爾只能翻閱古書,用說話教導凱瓦爾。
凱瓦爾初時未懂得如果控制雙翼,飛不出兩米就掉下,傷痕累累的他有時會發脾氣。
伊芺卡會指著天空中翱翔的大鷹,摟著他說:「你會比牠飛得更高、更快,你可能是凱瓦神翼龍的唯一後人。」
凱瓦爾也知道了自己的確不一樣,也期待每次飛行試練後,伊芺卡會準備香甜的蛋糕作獎勵。
曾經他都有想過折翼,一來是偽裝翼傷太麻煩,二來是飛行試練真累人,最慘的是學校裏同學們的嘲笑聲。
同學盧比時常躬著身子,模仿凱瓦爾的神情,雖然沒有在他面前開這玩笑,但他還是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
漸漸地,凱瓦爾有點在意,原來自己假裝的翼傷是其他人的笑話,不過他知道秘密比這更重要,想到這個島嶼對翼的厭惡,就硬生生把一切委屈忍了下來。
「怎麼了,上學不愉快嗎?」心思細膩的伊芺卡問。
「不會呀,他們以為我翼傷,都讓著我呢!」凱瓦爾哈哈大笑。
伊芺卡聽到出不是這回事,看著兒子強顏歡笑,內心一陣憂傷。她知道凱瓦爾因為背後一雙翼的關係,從小就要守著一個足以令全家喪命的秘密,就變得敏感起來,也比同齡的孩子成熟不少。
伊芺卡暗中調查後,平日鬼主意很多的她,決定給盧比一個教訓。
盧比一家是畜牧業,下午吃飯時,他會在放飼場前看守與睡午覺。
待盧比睡醒後,一踏入課室,馬上引來哄堂大笑。哀愁的八字眉,眼下的大水滴,雙頰的紅暈,讓孩子們笑得失聲。
凱瓦爾也覺得好笑,但忽然想到母親昨晚的問題,就笑不出來了。
放學後,伊芺卡正在學校門口,手拿著蠟筆神氣地道:「誰再嘲笑別人的話,我也給他一個機會被他人嘲笑好了。」
盧比知道了伊芺卡的惡作劇後,怒視了凱瓦爾一眼,凱瓦爾無奈地別過頭來,暗自怪責自己昨天說謊不夠好,讓母親摻和進來。雖說看著盧比被報復,還是有點爽,但他覺得不用小事化大,更不應該以母親出手。
回家後,凱瓦爾一直悶悶不樂,平日啞忍都是不想惹事端,回想起其他同學因此事對他有點懼怕的樣子,不禁嘆了一口氣。
「別怪你母親啊。」父親坐在床邊,讀著古書。
「沒有呀!」凱瓦爾揚起笑容。
「若然不認同她,那就自己解決吧,直接說清楚。」父親對著書本說,沒有抬頭看他。
「知道了。」凱瓦爾也在思索,要是不逃避的話,該用什麼方式解決問題呢?
大概是背後的一雙翼,也令他對自己的言行過於嚴厲。
輾轉反側的他決定早一點出去練習飛行,但因為只是十二時,保險一點還是揹上背包外出。
最近他開始掌握竅門,飛行時間比以前長,只是對於不同的風向,還需要時間去磨練。
他也喜歡上飛行的感覺,在空中自由自在,也不用煩惱在陸地上的事。
收拾好簡單行裝後,甫一開門,便與盧比碰個正著,也嚇得他伸手摸一摸背包和彎下身子。
盧比也顯然嚇一跳,定下神後就直接說:「喂,別拿母親出來說,我們直接解決吧!」
凱瓦爾聽到就大喜,沒想到不用思前想後,對手主動提出解決方法,就不用苦惱了。
「我們怎麼解決,現在嗎?」他有點興奮道,想著該像父親一樣坐下來慢慢談自己的想法,還是像母親一樣互畫對方花臉。
盧比不解他的喜悅,但舉起了拳頭,做了一個得戚的表情。
結果,他們一拳來一拳避,凱瓦爾贏了速度,但盧比的力量也不可小看,打到二人氣喘吁吁還是無法分出勝負。
二人不約而同倒在地上,開始一起大笑起來。
「之前的事算我錯,你想一個懲罰給我吧!」盧比坐了起來看著月亮說。
「啊⋯⋯」凱瓦爾也從沒想過要懲罰他什麼,轉念一想,不如開個玩笑吧。
「你取個龍珠給我看吧!」他無意刁難盧比,純粹是開個無法實現的玩笑。
龍珠是鎮島寶物,嚴密保管在村長家中。據說是末代翼龍絕無僅有龍珠,守護著這個島嶼,其珠有著一種魔力,閃耀無比。
沒有人想過會偷取龍珠,只是凱瓦爾內心確是好奇,還真想一見龍珠。
「你這小子!」盧比笑嘻嘻地說。
二人一同為這荒謬的說法大笑。
等到盧比回家,凱瓦爾這才開始今晚的練習。
其實他一直想飛往南方的無人島,距離比較近,而且島上的擎天大樹該能讓他好好降落。
不知是不是了結了心事,還是打鬥中抖擻了精神,這晚他迎著風飛得不錯,更在空中盤旋一圈才回去,還是沒敢飛到無人島。
回家後,累透了的他倒頭大睡。
迷糊中聽到窗外傳來一下一下的聲音,睜開眼睛一看,才看到盧比的臉貼在窗上。
凱瓦爾嚇了一跳,盧比大笑著向他招手示意他出來。
他拖著還未完全醒來的身體,揹上背包走出去,只見盧比滑稽地比手劃腳。
盧比從身後拿出些什麼,閃耀無比,只能緊閉著雙眼。
待他的睡眼適應了光之後,才能張開雙眼。
眼前一個拳頭大小的白珠,散發著七彩的霞光,珠子一動不動,卻讓人有一種生命力的錯覺。
凱瓦爾看到呆住了,盧比見狀神氣不已。
「怎麼樣!厲害吧!」盧比說。
他只能呆呆地點頭,從珠子的驚艷中慢慢地清醒過來,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問題。
「糟了!你被村長發現就糟了!快還回去呀!」他緊張地對著盧比說。
盧比難為情地伸了伸舌頭說:「對呀,我們一起去好嗎?現在有點害怕了。」
凱瓦爾點頭,二人立刻趁著天還沒完全亮起來就起行了。
路途上,龍珠的重量讓盧比累了,只能放在地上歇一會。
凱瓦爾不見身邊人影,回頭看到歇著的盧比。
突然一個黑影衝過來,凱瓦爾和盧比各自閃避,回頭一同看龍珠時,發現是大黑鷹用前爪奪走了龍珠。
二人心臟同時揪緊了,無助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凱瓦爾深吸了一口氣,脫去背包,展開身後銀灰色的翅膀。
盧比看得目定口呆,往地上倒去,也不知眼前的凱瓦爾會否襲擊自己。
但見凱瓦爾緊隨黑鷹身後,便知道他在拯救自己,失去龍珠應該會被所有島民興師問罪吧。
凱瓦爾正奔天空,耳朵只是重覆母親說過的話。
並非要守著翼之秘密,而是「你會比牠飛得更高、更快,你可能是凱瓦神翼龍的唯一後人。」
像是得到她的鼓勵,他漸漸靠近黑鷹,黑鷹忽然俯衝下去,他也只能跟著俯衝。
直到與黑鷹平排,黑鷹銳利的眼神不輸氣勢,盯著凱瓦爾想要撞上去。
另一邊廂,盧比本來想在陸地追著他們,慎防龍珠掉下去,他也可以接住。
沒想到他看到一個小女生的身影,兩個人對視,似乎她看到了凱瓦爾的翼,她嚇得轉身就跑。
盧比想追上去向女孩解釋,但有一段距離,已經追不上了。
看到前方的上空掉落了黑色的羽毛,他的心就更驚慌了,不顧一切地向那方向。
只見黑鷹與凱瓦爾糾纏在一起,鷹爪突然鬆開,龍珠往下墜落,他掙脫了黑鷹的喙後就俯衝下去抱著龍珠,直接墜在地上。
盧比衝上前焦急如焚,但要一併帶走凱瓦爾與龍珠都很難,確定了他還有氣息且龍珠亦無異樣後,腦子在想可以怎麼辦。
「等我,等我。」他只能先拋下凱瓦爾,跑去他的家。
盧比拼命地敲凱瓦爾家的門,伊芺卡和凱卡洛爾應門。
了解到狀況後,兩個人面有難色,沒想到他們最害怕的一天始終降臨,但仍不慌不忙地分工合作。
盧比帶二人到墜落地點,腦筋靈活的伊芺卡先去村長家悄悄地歸還龍珠,沉靜的凱卡洛爾先去照顧受傷的凱瓦爾,盧比認得那女孩,求她保守秘密。
伊芺卡先佯裝看到有外人進島,緊張地叫走了村長,再把龍珠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凱卡洛爾也把傷痕累累的凱瓦爾送去醫生弟弟那邊作緊急治療,堅守在兒子身邊。
盧比那邊就沒預想中順利了,他看到女孩家的父母拿著獵槍向村長家方向走,看來事情向著最壞的方向發展,只能向伊芺卡和凱卡洛爾應報告了。
伊芺卡撫摸著凱瓦爾昏迷的臉,聽到此消息也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你們先躲在放飼場,那邊有間小屋子丟空了。」盧比提議。
最後三人在放飼場的小屋藏起來,伊芺卡與凱卡洛爾對望,沒說半句話,但二人已作出了相同的選擇。
盧比在外打聽消息,聽說女孩對父母說了有人飛了上天空,但認不出是誰。
他轉達了消息後,高興地笑著,但眼前的二人依舊凝重。
「村長一定不會就此放過他的。」伊芺卡憂憂地說。
盧比想著女孩反正也認不到凱瓦爾,應該沒事的,自告奮勇地出去送食物歸來。
凱卡洛爾此時想著覺得哪裏不對,那女孩認不出凱瓦爾,但盧比呢?
二人想著那小孩為求自保,一定要曝露凱瓦爾的藏身地點,只能狼狽地收拾行裝,艱難地走到人跡稀少的懸崖邊,這也是凱瓦爾平日練習飛行的地方。
凱瓦爾睡了半天後,終於醒過來了。
淡定的凱卡洛爾下山找醫生弟弟來看兒子的狀況,沒想到遇到一群鄰居在討論什麼。
「凱卡先生!你現在才回來啊!出大事了呢!」村子某位太太緊張道。
「喔,是嗎?什麼事呢?」他露出紳士微笑地說。
「有小孩說看到有孩子展翅飛上天,村長大怒誓要找到那人,並抓了一個男孩去問話。」另一位太太續道。
「凱瓦爾還在睡嗎?村長說按名冊逐個孩子都要檢查,他需要準備一下呢。」剛才的太太再接話。
「喔,好的,我這就叫醒凱瓦爾吧。」他轉身走回了家。
盧比的眼前是魁梧的村長,正在逼迫他說出誰藏起了翼。
「說吧,不然就是你住進牢獄。」村長惡狠狠地說。
「那就我住吧。」盧比倔強地說,儘管內心慌張不已。
所幸盧比還未成年,村長也不敢動手,只能用言語威迫,但盧比守口如瓶,始終沒出賣凱瓦爾。
凱卡洛爾待討論聲過後,馬上走回崖邊。
一見到醒來的凱瓦爾,上前一個擁抱,抱得很緊很緊。
伊芺卡見狀意識到他的意思,忍不住落下了淚水。
剛醒來的凱瓦爾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父親一向比較少擁抱,當刻被抱著的心情竟然有點沉重,要說的話像是父親最後的擁抱。
伊芺卡哽咽得說不出話,凱瓦爾大概想到了,一定是自己太衝動,令秘密敗露了。
「對不起。對不起……」凱瓦爾低著頭哭了起來,他明明每天都謹記母親的叮囑,何以今天會如此衝動。
「孩子,往東方飛吧。那裏有個小島,你去躲著。」凱卡洛爾摟著泣不成聲的伊芺卡說。
凱瓦爾搖頭,他可不要自己一個人逃跑,這罪過肯定落在父母身上的。
「飛吧。」伊芺卡雙手把他推下懸崖,出於本能凱瓦爾展開了雙翼,回頭看著崖邊的雙親努力地揚起微笑送走自己。
凱瓦爾一抹眼淚,向著東方拍翼飛去。心臟每一下的跳動都像被放大了般,撼動混亂的思緒。
他從沒飛過如此遙遠的距離,到了中段遇到強風急流,慌亂的他想到了父親一向淡定的樣子,才調整好呼吸和雙翼,越過了最難的路段,向著東方島嶼前行。
村長按著名冊逐個檢查,每個孩子都需要被檢查背部,男的由村長檢驗,女的由女祭師檢驗。
名冊中只剩下一個名字尚未被剔除,而名字的主人遲遲不現身。
最終伊芺卡和凱卡洛爾還是被找到了,他們也沒有掙扎,直接自首了,唯有請求是釋放盧比出來。
虛弱的盧比兩天兩夜沒水沒食物,整個人脆弱得不見朝氣,暈倒在眾人面前。
村長下令伊芺卡和凱卡洛爾於明日進行蠟翼之刑,現在先關到牢獄待刑。
在東方島嶼因疲憊睡了一晚的凱瓦爾,被小鳥的歌聲吵醒。
他醒來,看到小鳥不斷在身邊繞來繞去,前爪一鬆,紙條落在他的手上。
「你父母明日進行蠟翼之刑。」
他猜到是父親的醫生弟弟寄來的,他一直看自己不順眼,因為怕他連累親哥哥。
所以這十一個字,在凱瓦爾看來有怪責的意味。
也沒有誰比他自己更內疚了,他幽幽地看著自己的雙翼。
時候到了,裝上蠟翼的二人在懸崖邊,圍觀的島民心情複雜,沒想到這模範家庭居然背著大家沒替兒子進行折翼禮。
在鈴聲下,村長雙手一推二人落懸崖,二人直直地掉了下去,島民看著倒吸一口涼氣。
蠟翼之刑通常用於懲罰重刑罪犯,為了他們謹記伊卡洛斯帶給島民要謙卑踏實的教誨,不懂飛行的人類就直接在懸崖喪命。
「展翅!」凱卡洛爾大喊一聲,二人展開蠟造的翅膀,重新走入島民的眼中,大家看著覺得神奇。
長期閱讀飛行古書的凱卡洛爾,此時憶起書中的理論,想起兒子練習飛行的姿態。
「聽著我就可以了。」凱卡洛爾對伊芺卡溫柔地說。
「嗯,別飛太高就可以了。」伊芺卡答。
由於南方的無人島距離較短,他們決定硬著頭皮飛向南方,但願醫生弟弟能給兒子傳話,讓他飛往南方重聚。
在一路的低飛,遇到亂流時,凱卡洛爾決定盤旋,靜待時機。在他冷靜的帶領下,他們在無人島順利降落。
他們祈禱著全家重聚的時刻。
小鳥飛向了東方的小島,卻找不到收件人。
同一時間,伊卡利亞島上,凱瓦爾在蠟翼大門前,伸手到自己的身後,忍著痛楚硬生生地拔下雙翼。
在伊卡洛斯的一對蠟翼前,插上一雙帶血的翼。
跪在門口的少年,從此不再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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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 共同參加 #七天日更鐵人 活動,訂下七個相同的題目,各自創作。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到這裡看看安娜的
《伊卡洛斯》~
一天來上班在寫這篇,乘車也在寫,吃完晚飯一直寫,真是奪命級的挑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