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海嘯過後」,將讀者目光帶到2004年印度洋大地震,這是1970年代開始使用「地震矩」(Earthquake Glossary) 規模以來,從未出現過達到九的地震。
這場因為蘇門答臘外海地震所引發的海嘯,撞擊波在沒有阻力的深海,以每小時八百公里的行進速度,沿著地震帶往北,七個小時內巨浪撞擊印度洋周邊的國家,舉凡泰國、印度、斯里蘭卡及非洲海岸。由於欠缺對海嘯的警覺性,許多人喪失了逃跑的寶貴時間。除了一位當時跟父母在普吉島度假的十歲英國女孩Tilly Smith,注意到了海灘上起了很多泡泡,警覺到是地理課學過的「海嘯」,警告眾人撤離,也才使得這處海灘成為普吉島海岸線上唯一沒有死傷的地點。
這個章節聚焦在亞齊災後發生的故事,但也回顧了亞齊獨立運動的前世今生。亞齊在印尼脫離荷蘭獨立之前,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是獨立於印尼之外的,擁有獨立的亞齊蘇丹國和虔誠的伊斯蘭信仰。1873年到1903年之間,為了抵抗荷蘭人的入侵,和荷軍進行了30年的抗荷戰爭。最後因為境內傳統貴族對荷蘭的支持,才亡國被納入殖民統治當中。太平洋戰爭之後,荷蘭勢力重回印尼,唯有亞齊地區沒有再度被荷蘭勢力所控制,因此尋求印尼獨立的人士便以亞齊為根據地和財源,持續進行著反抗荷蘭殖民統治的抗爭,直到1949年荷蘭勢力完全退出印尼。
原本亞齊尋求在印尼獨立後建立聯邦制共和國,亞齊享有完全自治,並且可以在其境內施行伊斯蘭法律。可是在蘇卡諾的主導之下,獨立後的印尼成為一個中央統一制的世俗國家,並將亞齊於1950年劃歸到北蘇門答臘省當中,進而產生了而後長久的衝突紛爭。
2004年因為南海大海嘯災情的慘重促使「自由亞齊運動」中片面要求恢復與政府間的和談,政府也在24小時後回應將由前芬蘭總統阿提沙利(Marti Ahtisaari)所主持的「危機管理倡議」(Crisis Management Initiative,CMI)組織為中介進行和談,簽成了《赫爾辛基協議》。亞齊基本上獲得了外交、國防和貨幣以外所有公共事務的自主權。但從書中作者對當地人的採訪,可以看出即使爭取到了自治與和平,中央與地方的矛盾仍然存在。
有關亞齊華裔採訪的家族史中,彷彿見證了海外華人認同流動的縮影,既有對「祖國」中華文化的嚮往,卻也感到並非自己人的隔閡。1949年後中國一分為二,冷戰的暴力切割了印尼社會,也切分了華人社群。華人文化在此並非主流,年輕的一代漸漸丟失上一代的語言文化。「什麼國什麼族,在這個時候,有什麼分別呢?」
最終章「記憶與遺忘」是讓我感到格外動容的篇章。這個章節除了記錄了1995年阪神大地震後二十年後的人們,也對災難與復原做了更深的反省。
作者認為:這世界上大多數人是災難的閱聽者,在報導中感受悲劇、體驗生死、表達憐憫、轉發訊息、捐點物資捐點錢,關閉視窗或收起手機後,就再與自己無關。災難從各方面而言可說是有時限的,但對於承受災難的人則不同,從地震發生的那一刻起,他們的人生岔了出去,生活如同撞擊過的板塊那樣,發生位移、錯動,生命掉落在斷層處。重建對他們的意義,不僅僅是追求安全的家而已,還是回到日常的路途。
重建不意味著「復原」,而是重新打造有別於過往的環境空間,承載新的生命與記憶。災難造成的斷裂,是不可逆的,不論多大的毀滅、多嚴重的打擊,都將在平凡普通日復一日中,將所有痛苦與傷害,拋到流逝的歲月裡。
書本的末尾以阪神大地震的長者的話做結:「不能一直想著地震,一直想的話,沒辦法生活的」。
最後這段文字是將驟然失去的傷痛描繪地如此真實,難以名狀的情緒在心裡迴盪,關注與情緒或許會隨時間逐漸淡去,但人生劇變的影響卻是難以抹滅的,然而卻又不能永遠止步在這重大的失落,如同這位日本的長者所言, 「什麼都沒辦法做,就也只能面對當下」。我們要記得某些事,也須要遺忘放下某些事,才能回到那似乎並非理所當然的日常。
參考資料:
日常的中斷:人類學家眼中的災後報告書
亞齊獨立運動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