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往人潮在眼前分分鐘瞬間變化,從未有人覺得不妥。這裡正是日夜都能瞧見這樣千樣百態的場所——機場出境大廳。
那位戴紅色波浪帽的女士,只不過三秒就消失在一群中學生們身後;剛剛還雀躍地又跳又笑的雙胞胎男孩,被逗得開心燦笑的母親轉彎帶下扶梯處不見;還有那位滿臉心急,不斷找尋自己及所持行李上任何口袋的男子。東翻西找後,一張未知的紙條被他緊緊抓在手中。繃緊的臉孔這才鬆懈下來,安心般的吐出口大氣,得救了的表情也讓自己不禁替那男子感到慶幸,露出了淺淺的笑顏。
看著那人手帕擦去臉上淡薄的汗,從身旁走過。鄒昱這才將視線放在面前,未來他會短期停留的地方。
不習慣的聲音語調,卻不感到陌生,因為這是他母親的語言;這裡不是那帶著熱意又潮濕的熟悉國度,而是鮮少翠綠、帶抹生硬又單調無色彩的城市裡。他回到了媽媽的家鄉,這塊自己流淌著一半血液的土地。
晶亮有神的大眼眨了幾次,鄒昱沒有特別高昂的情緒,會再回來這裡僅是個回憶旅行。眼前緩走、奔跑、歡笑或是專注在電子產品的人們,都與自己是沒有關聯的過客。
他最在乎的,是已離開了自身,成為星辰成為屏息呼吸間最想念的人。
應了她長眠沈睡前的承諾,在收拾好一切及不捨的情緒,半年後踏上這片土地,一場寄情懷念的旅程。
其實他對這裡不陌生。孩童時代起,常隨父母來弔念他從來沒見過面的外公外婆。聽母親說,她是他倆最感謝的恩賜,因為老年得女,所以對母親是極盡疼愛。沒有恃寵而驕的她,一次偶然機會去到陌生國度,遇見這輩子的摯愛,便成為了異地的新嫁娘。然後,他出生了,成為大家手掌上的珍寶。
好些年後兩耆老年事已高,先後離世。而那些日子的趣事、被呵護的疼愛,都是從父母口中聽聞,對剛學步的他,完全沒有關於他們的印象。
高中後,某場突然到來的意外,頓時讓他與母親未來只能依靠對方,失去父親的教養、在那段令人感傷的時光中,互相療傷、扶持彼此走過來。
後來的後來,母親曾說:考驗,是上天給予的一份禮物,再沒見過她軟弱一面。鄒昱從那刻知道了,自己骨子裡堅韌不放棄及樂觀態度是遺傳的因子。
再來病榻前的母親,氣虛聲音中還是一貫的溫柔,握住自己的雙手,提出替她回去看看老家的要求。「小昱⋯我知道,會有另一個人會幫我繼續愛你。」
這是她最後的願望,所以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