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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在一個忙碌的上班日,上午產房被催生大軍與剖腹大軍塞滿,忙得不可開交。突然接到急診電話要轉送一個33週疑似破水的孕婦來。
早產之早期破水(preterm premature rupture of membrane,PPROM),意思是未足月的產婦(37週以前)羊膜已破且流出羊水,最直接的檢查方式就是用鴨嘴撐開陰道,肉眼看是否有羊水自子宮頸流出(pooling sign)。超過24週但未滿34週的孕婦,發生PPROM的狀況後必須施打肺泡成熟劑(類固醇betamethasone 12mg 間隔24小時共兩劑或dexamethasone 6mg 間隔12小時共4劑);未滿32週的孕婦要施打硫酸鎂(MgSO4 使用24小時)保護胎兒腦部預防腦麻。
產房門口鈴聲響起,急診那位疑似破水的到了。護理師已經迎上去交班,詢問孕婦現況。37歲的媽媽,第三胎,第一胎因產程遲滯而剖腹,第二胎前胎剖腹,今天是懷孕33週又4天,原本在地區醫院產檢。除此之外,護理師卻跟我報告了另一個很奇特的主訴:
『不是說懷疑早期破水?怎會出現神經內科的主訴呢?』我內心先唸了一下急診,但還是先去床邊看她。這孕婦非常矮小,算瘦,但一直彎曲著身體抱著肚子,一邊哀號:「好痛好痛!可以先幫我止痛嗎!」
『妳哪裡痛?肚子嗎?』我摸摸病人的肚子,是軟的,沒有像宮縮的那種緊繃。
「我的腰好痛!」她彎著腰非常痛苦,身體檢查兩側腎臟敲診沒有異常發現。
鴨嘴檢查並沒有破水的現象,子宮頸也沒開。這下更離奇了,不像早產也不像早期破水、不像腎盂發炎,超音波看胎兒及胎盤都正常,且並無羊水過少及腎臟水腫的發現,也沒有腹水,子宮破裂也不像,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雙腳可以動嗎?』實在非常疑惑雙下肢無力到底是真的假的。突發性雙下肢無力應該是某段以下的脊髓被壓到才會這樣,但這種狀況非常非常少見出現在孕婦身上。
病人完全舉不起她的腳,兩腳都不行,肌力遠端下肢零分,感覺部分也出問題,麻木感從下肢延伸到臀部,雙下肢極為冰冷,皮膚遍佈一些網狀的紫色斑紋。於此同時,護理師量到病人右手的血壓:收縮壓75mmHg,舒張壓40mmHg。
越來越詭異,為什麼休克?我趕忙請護理師再確認一次血壓,一邊詢問病人從什麼時候開始下肢無力?
早上載小孩去幼稚園之後大概九點多,突然胸口一陣劇痛,差點昏過去,就開始站不起來,腰突然大痛,請先生幫我叫救護車來醫學中心。
右手血壓還是一樣,收縮壓70mmHg左右,舒張壓40mmHg左右。由於病患實在太痛,先開了一支嗎啡,打上靜脈輸液,至少先看血壓有沒有辦法回升,同時呼叫了神經內科醫師尋找下肢無力的原因。在這之間,產房外面又有人在呼叫我,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我還在苦惱到底病因是什麼的時候,護理師給了我另一手血壓的數值:
左手血壓:收縮壓145mmHg,舒張壓55mmHg。腦中閃過一陣不安,想起非常久遠實習時曾在心臟外科碰到的主訴:雙手血壓落差過大、胸痛、下背痛。
恰好神經內科醫師已經過來幫病人做完所有檢查,並給了我一個可怕的診斷,證實我的猜測:『主動脈剝離』。我聯絡當天值班的主治醫師,也得到相同的質疑,哪可能啊,百萬分之一的機率?!但也同意趕快排檢查去排除這個診斷。此時病人先生也到產房了,為了排除這雖然超不希望但應該是最可能的診斷,硬著頭皮跟家屬解釋電腦斷層的必要性及懷孕照射輻射劑量問題,第一孕期過後照射一次的胸腹部電腦斷層還在安全劑量以內。
20分鐘後......
一看到影像,馬上聯絡心臟外科值班醫師,請他看影像確認,且必須安排緊急手術。由於胎兒已超過24週,手術會先剖腹取出胎兒交給新生兒科醫師,心臟外科再接手處理主動脈剝離部分、置換血管等,從升主動脈開始到整個腹主動脈都被剝離的假腔壓到,下肢血管缺血,難怪出現急性的下肢無力症狀,下肢皮膚也出現缺血冰冷的徵象。
這病人後來是完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被推進開刀房手術,整個診斷過程花費一個半小時,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經過20個小時的手術,病人經加護病房觀察大概一週就轉到普通病房,後來下肢無力也恢復了,出院時行走自如,沒有留下後遺症。小孩雖然早產,但33週的早產兒以目前台灣醫學中心新生兒加護病房的能力,是相對安全的。
猝死大部分的原因不外乎心血管因素,其中最可怕最難以預料的就是主動脈剝離,血管壁有內膜、肌肉層、外層,因血管內膜受損,造成高壓的血流撐開主動脈壁,造成主動脈避整個分離,蓄積的血液形成假腔,壓迫到主動脈,造成各部位的血管缺血、灌流不足。若腦部或心臟缺血壞死,病人會當場昏迷、死亡,非常措手不及。
只是到底為什麼會主動脈剝離完全不得而知,此孕婦並無高血壓病史、孕期血壓也正常、也非Marfan’s syndrome患者,唯一最有可能就是懷孕,根據零星期刊研究,跟同齡層無任何危險因子的族群相比,孕婦風險是4倍,但也就是百萬分之四比上百萬分之一,白話就是非常非常低!完全無法預防,只能說這位病人送來醫學中心是她最幸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