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體驗團體,在學習心理學和諮商技巧時,偶爾會聽到團體動力,頂多從老師口中聽著大概就是大家圍成一個圈圈;但真正踏入整個領域大概也才半隻腳或一隻腳 (?) 實在還不敢說些什麼在團體裡面到底能夠收穫些什麼,又或是去想像,在團體的運作會是如何。不過因應本身的各種保密原則,也不會在這裡透露太多,大抵仍是想記錄一些在這個過程裡的經歷。
因著本身的焦慮及畏避型狀態,在許多場合(其實基本上是所有場合),我實在是難以雙眼好好看著對方說話,並不是不願意,而是辦不到。除了熟悉的朋友,還有必須面對的上司下屬這種關係之外,就連同輩的同事、同棟住戶一起搭電梯,哪怕只是要一起踏入醫院打疫苗的路人,基本上好一點眼神可以維持幾秒注視,差一點就是飄移神遊,最糟的情況就是「看起來」視而不見。這一點多數時候,在目前盡量讓自己一身輕的生活裡不至於引起太多的麻煩或困擾,就算面對可能才認識不久的朋友或是前輩、老師甚至是心理師,我也會盡量讓對方知道自己並不是故意顯得不禮貌,而多數身邊的人們也都大方的包容與接納著這樣的自己。然而像是要進入團體的時候,對自己來講就成為了一種挑戰,尤其是通常團體會有些面談,確認彼此的目標一致、對團體的想法和期待等等的。
這一回與我面談的是在團體裡擔任觀察員的一位實習心理師。其實平常初次要踏入陌生的環境,都會盡可能地讓自己早些到場,以便在交通上有些不可控之因素的影響或是找不到路的等等狀況讓自己焦慮爆發而更難以面對新的處境,但當天因為工作因素,仍然耽誤到了時間,整個人匆忙的上氣不接下氣,雖然沒有什麼影響,但就默默的被帶入團體室去會談,好像整個人都還沒整頓好就得被塞進某種狀態中。
大概就像我的羽絨外套,膨脹的模樣卻強制的壓縮著。
也或許是洩氣的氣球般,就是要把你抽空,什麼也不剩。
進去開始會談後,對方仍是細心地安撫讓我能好好的把東西放下。然而從進入團體室後,我的注意力只能隨著房間的大小發散著,看著周邊的椅墊,牆壁,櫃子...等,同時面談的問句也開始一句句的來訪,除了剛開口時的喘息,對答上還不算太障礙。這個團體的主題以提升自我覺察為主,同時探討人我關係。在11月經歷的種種波折下,「關係」成為了一項在心上很明顯的議題。我想著,也許歷經這些,也許能夠去找到更真實的自我,去觸及更立體的自我,也許就不會總焦慮於被結束的關係,或是,無法長大的關係。
在我盡可能地表述著自己對人我關係的觀察時,觀察員也意識到我並沒有看著他說話這件事,向我提問了這件事,同時也發現我焦慮的手指不停的搓弄。雖然有些尷尬但也沒有否認,說明這些反應大概就是些,過去發生的創傷事件後留下的產物,對方也隨即提問出關於這件事,若被帶進團體,對自己是否會有太嚴重的影響。
也不知道是被這樣問的麻痺了還是如何,這一路上,當同時走在「患者」與「助人(療癒)者」的角色中游移時,似乎仍然必須經歷的起這些考驗。在傷痕累累的荊棘之路上,是否也能挺過一切,轉而成為向人伸手給予助力的助人者呢?
儘管只是一個小小的團體體驗卻也仍然的一再的不斷地向自己問詢著。
兩天後的結果,意外地成功進入了團體。回想起上一段原本想嘗試的團體,當時直接誠實提出自己的診斷情況(不過當時自己的身心狀況確實更不如現在),最後則收到對方的謝函來婉拒,但也感謝他們的體貼,仍舊分享了許多資訊提供參考。只是回想起來,有沒有去正名的說出這一項「標籤」,不知是否也仍舊是影響著社會看待自己的模樣呢......
初次參與團體,仍舊因交通的壅堵而遲了一些。到場時團體已經開始了,Leader讓大家挑選自己喜歡的色紙,提供各種顏色的筆,讓每個人製作自己的名牌,並做些自我介紹。雖然沒有完整聽到前面夥伴們的所有介紹,但在團體的過程中,也逐漸地發現每位成員獨有的特質與性格,還有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不同的故事。團體成員們的落差讓我感到意外,卻又有些有趣。
M是一位看起來有些貴氣的女性,會給她M這個字,是因為總覺得在她身上彷彿看見自己母親的影子。那一天她比我再稍晚一些進來,圍著薄圍巾,也習慣用那條薄圍巾包裹著自己,她說那樣讓她很有安全感。
M在自我介紹的時候就說了很多,也在每一次分享的時候,幾乎都會主動開口或是提出回饋。整場下來,她的職業,家庭背景等等,甚至有時會因為滔滔不絕而被leader還是co-leader的稍微緩緩。在她身上,就像看見母親過去在闡述著自己經歷的故事如何如何的那種聲音之下,有一度甚至讓我很想逃離M的故事,很想離開或是請她停下。倒不是因為不能理解她的痛,也不是不願接納他的故事,而是當她越講越深,我看見的影子就越發的濃厚。
「經歷的這些...那些...」,儘管背景不同,卻都從兒時的苦訴說起,聲音聽起來看似剛強,卻像是在招攬著每個人能夠看向她,聽見她。為別人傾倒所有,以至於失去自我的模樣,彷彿是女性的魔咒,而那種訴說苦的模樣,也像極了世代流傳的儀式。只有這樣,才可以被看見存在。只有這樣,才能夠重新感受到自己。我並不應該完全地將那些投射到M的身上,但那些感受也確實隨著她的發言擴散至全場。就好像有人偷了聚光燈一樣,不看也不行。起初對那些感受是懼怕跟抗拒的,但隨著leader和co-leader的場控與帶領,加上稍微被截斷後似乎有所收斂的氣場,讓我稍微能靜靜的撤出一個距離去看待這奇妙的關係。
R是一位看起來陽光率性的男孩。聽起來年紀比我稍小一些,在非相關領域上的他也正決定朝著心理的路上前行。會對他特別注意,大概也是因為聽見了某些相似的目標和背景,雖然當天並沒有鼓起勇氣再去與對方多接觸交談,但在活動之間還能夠觀察出,大概是一個蠻主動積極的人。不急著表現,但也不排斥主動發表想法,對於團體的投入也很輕易的就進入了整體的氛圍似的。心裡偷偷想著,啊,感覺是那種,很標準想要成為助人工作者會表現或散發出來的氣質呢。有點點小羨慕他的自在,不過對於自己更為默默的模樣,似乎也沒有往常的懊惱或討厭,反而在這之中,更嘗試的在觀察他人時,也去正視自己。雖然偶爾還是要稍微push一下自我,但比自己想像中的狀況再稍微好一些。
B,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他和我一樣都用滿滿的藍色代表自己。也因為那個戴著帽子的模樣與自己幾分相似。
言論中稍稍能夠聽見他對於「現在的自己」和「過去的自己」有所不同而感到矛盾,這一點似乎也是困擾自己許久的事了。雖然我不知道他的詳細情況,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會在這裡寫下。我覺得奇妙的是,即使帶著那憂鬱的氣息,他似乎一點都不擔憂的表態出自己的厭世,反而對自我揭露(即使他可能仍有所拿捏)以及對於「主動」給他人提出反饋或疑問時,他都表現的自在且侃侃而談。反觀自己的時候,只看見一坨懦弱躲藏的模樣。觀看那個矛盾,最糾結的莫過於那些病前與後的轉變。很多時刻和心理師討論常堵在自己回不去的模樣,即使被重重的問過「過去的自己哪裡好?」或是「現在哪裡不好」之類的話,困在漩渦裡的時候,也許根本無法被拯救。
其實寫下幾個代號也並非真正的代表什麼,只是有些驚訝與驚喜吧。在一個團體之中,無論性別,家庭環境背景,學歷,工作成就等等,也許每個人都有相差十萬八千里的不同,卻也一定因著某些「相同」,才促使我們今天能夠圍成一個圈。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在那些陌生卻仍稱得起友善的面孔裡,大家帶著各自的樣貌,各自的故事,各自的傷疤,各自的困擾與盼望,走在了一起。我們都擅長安慰別人,卻常對自己有所不滿。就像道理說得容易,親身實踐卻是人人長得都不一樣。在結尾的時候有位成員認為自己當天的反饋沒有做得很好,說完便沈默了。接續著輪到自己時頓時手無足措,看著他的面孔想試著提出關心,卻又焦急顯得尷尬。R不愧是想邁入助人工作者的人,接著打破沉默先是開口說了些什麼,我才能緩緩地接回線。甚至在收尾時的最後講出一些連自己都有些意外的話語:
也許其實根本沒有好或不好這件事,如同S今日在接收大家的反饋與讚賞時,也許你覺得是勇敢或是不是勇敢,那都是你自己去選擇吸收與面對的方式。而我覺得那就已經足夠。
就像公約提及的照顧自己的需求,看似是一種自愛的學習,但也許照顧好自己的同時也正代表著照顧了別人,所以即使今天你覺得只是把自己照顧好而已,其實你也照顧了整個團體。
(註:S並沒有特定代表對象,僅僅是團體當次會輪流成為收尾前的一個小焦點而已)
「照顧好自己。」腦海裡不停迴盪的這句話仍然源自於Bao在電話裡對我最後最深的訴說。因為她深知我被困在什麼樣的地帶,而她卻再也無能為力為我挺身而出。於是那是她留給我最後的話,我記得的深刻。非常非常深刻。
即使那個模樣對我來說好像很遙遠,但對於那天自己悠悠地講出這些話還是有些意外 (雖然仍帶著尷尬,畢竟在講這些話的時候沒有看著任何人的我深深知道自己正被大家看著...) 但我想那份意外,也許是源自於,自己對這句話似乎正慢慢的學著接納。那份接納,是來得那麼的輕巧,來的那麼不知不覺。
總結第一次的團體,對收穫回想起來仍是意外,除了默默觀察著別人帶團體的方式以外(如何凝聚團體,創造共識),也發現自己的敏感時刻的在帶給自己許多的觀察,雖然要大量消化這些觀察成為有用的反思仍然疲憊,可也樂見這些經驗值的累積。更期盼的是,但願在這些累積之中,能夠逐漸把自己的形狀給拼湊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