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喬一澐十分準時地抵至方家──正確來說,是八點二十分便待於門口處旁了。
方若彤是於準點下樓後才替他開門的,卻見這人滿副已然站於那等了有些段時間之態,一問之下這才得知人家老早於十分鐘前便來了,再而向他致歉,喬一澐一如既往地僅是簡短道了句「沒關係」,方若彤依舊掩不住愧疚,且不說他幫忙買早餐這事,讓人於外頭乾等這事,十足地不禮貌,於是乎她便決定這頓早餐她請客,本是要付清自己和倪芊然部分的即可,正偕喬一澐一同進門後,趁其脫鞋並要換上室內鞋的空檔,想著要從口袋裡掏出原本備好的三張百元大鈔──畢竟昨晚她便已事前算過二人的總花費──自身加上倪芊然所點的兩杯大杯溫豆漿,再加上她的綜合口味飯糰,及倪芊然的鮮蔬飯糰,一共兩百一十五元,再而推估喬一澐這人看來魁梧奇偉,食量應該也挺大的,於是乎悄無聲息地再加上未雨綢繆的一張百元鈔──總計四張百元大鈔,正想掏出錢來遞給身前人之際,喬一澐見她此副架式,便知她鐵定是想付清早餐錢,即刻斬釘截鐵地簡短一句「不必」,即迅然換上室內鞋入了客廳,連給她一聲反駁的機會也沒有,恰迎來方下樓的倪芊然正搭著件披肩緩步走來,順勢招呼著二人入了客廳沙發坐定──方若彤一擺方才思緒地先行扶著倪芊然坐定電視機前沙發處,接續喬一澐則自動自發地坐於一側個人沙發上,二人便以方若彤為中心,成了個小「L」型,喬一澐率先將早餐一個個由塑膠袋內拿出,方若彤則依序拿過倪芊然和自己的,餘下的便是喬一澐的,卻見他食量可還不是一般的大──只見他同樣也點了杯大杯溫豆漿,只是飯糰的部分,卻是整整三個!也不知是不是不同口味的,只知道皆是紫米,這點倒是與她愛好相同,現在想來他倆第一次吃宵夜時,這人也是點了數量為之驚人的品項,卻是與她幾近相同時間吃完──
果真男人的食量總會大些。
於是眾人二話不說即刻吃食著東西,同時邊搭著不知何時已然被倪芊然開啟電源之電視內的晨間新聞報導,爾後倪芊然似是想到了些什麼,欲要找錢遞還給喬一澐早餐錢,還是方若彤先行攔下她,道著她剛才已經給了──的確是想給,可是方才人家沒機會讓她給成,可不管怎麼說,他倆是同學,總有機會能給到的,隨之不忘向喬一澐使了記抱歉眼色,試圖讓他別在意她此時所說的些「善意」的謊言,為的便是能讓身前母親得以安下些心,喬一澐則於接收到其神態後瞭然頷首,卻不禁有些想笑,心想這人怎麼如此可愛,可愛地連這般驚慌神態也都顯得生機盎然?
聽畢方若彤所說,倪芊然總算安心,隨之有一句沒一句地越著方若彤,偕喬一澐對話著,但都是些無傷大雅之問,譬如「學校生活還好嗎?」、跟同學們相處如何?」、「課業還行嗎?」諸如此類之提,倒同褚江一如既往的起手式毫無二致,不禁讓方若彤想──長輩們所想問的問題,難道就都只有這些範疇內的嗎?
也幸虧此些方面之問,倒也不造成喬一澐的些什麼困擾,反倒是方若彤難掩忐忑地總於倪芊然即要開口詢問喬一澐一些問題時,一雙翦水分明直盯眼前電視螢幕,可不自覺漫於嬌小身軀周身肅然的氛圍,在在道明期無時不刻默聽著他倆對話的事實,不禁令她險些忍俊不禁,深知自己的女兒定是會多想,可她為了她未來的日子,此些時候仍得抓緊機會多問些,才能夠有所保證──
喬一澐這人,是否真能成為她長期往來之人?
雖她老早於初次見到這少年時,底心便已有了個明確的答案了──
那雙熾熱眼眸裡藏不住的,終歸是跟當年的方道瑋過於相像了。
所以事實上,她到底是不擔心的。
可爾後於詢問至有關「家庭」方面的問題時,倪芊然顯得小心翼翼,畢竟也不知人家是否有些不願被他人得知的家庭秘辛,諸如此類之狀發生,於是她思索了會措辭,這才緩聲啟唇一問:
「那你都住家裡吧?是這附近嗎?」她想,近兩天以來,這少年總跑來她們家找彤兒複習課業,應該也是因家裡住的近方便致使,若離的遠,來回路途難免無聊且麻煩,倒不如不來,卻於聽至喬一澐之應時,不免愣然:
「我是自己住的,」他稍頓,絲毫並未因倪芊然此時之問有所停頓,就連方若彤此時也不禁止住吃食飯糰之舉,望了過來,心想有關家庭方面的問題,喬一澐應是會不太想回答的──畢竟她上回便從孫然偑那裡得知,喬一澐實質上與他的母親關係並不好,也不知父親方面是否相同,以至於高中這年紀便自個兒搬出來住,從而聞他不緩不慢地接續句:
「在慧原路。」一聽路名,倪芊然這才收起方才詫異之心,心想自個兒家主要位於鶇城東方地帶,可方才聽喬一澐提及「慧原路」三字,她連帶憶起慧原路那處,可是鶇城偏西邊區域,且還不是一般的區,是鶇城著名的豪房地段,而這並非重點,重點是這小子近期往返他們家這麼勤,到底不累啊?
思及此,倪芊然這才又想到方才這一問,似是有些越界了,很有可能這少年也是看在她是朋友母親的份上,不敢不給長輩面子勉強說的,於是乎選擇逕直一道:
「抱歉啊,阿姨不是故意的。」方若彤也深知倪芊然並沒有惡意,僅僅是出於倘若二人之家間路途遙遠,所做之關心,深怕喬一澐此番東奔西跑會累著身體,從而一問,她趕忙向喬一澐投去了個不好意思之態,喬一澐則盡收身前二人不約而同且極度相似的面龐,從而輕緩勾起唇角,試圖不再讓她倆作無謂的擔心,不假思索地即刻應了句:
「沒事。」爾後便離了此話題,再而閒聊幾句,一頓飯也就這麼於言談間悄然飛逝,方若彤爾後眼明手快地將三人已然喝空的飲料杯率先收走,拿去廚房清洗準備回收,這才方走出沒幾步,喬一澐卻見倪芊然驀地緊蹙著眉,司我了會這才鄭重其事般地側過身來,這才見她回過頭去,凝著方若彤方才離去的方向瞧了眼,似是想確認她是否走遠沒,這才轉過頭來,與自身四目相對著,同時盡聽她緩聲一句:
「喬同學,實不相瞞,」她稍頓,雙拳不自覺地攢緊,好似已然隱忍著些什麼許久,終於在今日得以抒發而出的潰堤感蔓延,更是讓喬一澐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有件事,方阿姨想拜託你。」此話一出,喬一澐雙瞳沒由來地一暗,底心卻已然想到了些什麼,卻是沒膽接續證實。
……
當方若彤做好回收,再次返回客廳後,只見客廳內二人,正巧動也不動地緊盯電視螢幕,此時已然踏出走道的她,凝著身前不為所動的二人,倒不禁想,今天的新聞難不成這麼好看,約莫過了兩秒後,這才見此二人依序將視線從電視螢幕轉移至己身,倪芊然則率先起身,隨之一道:
「那你們先上去看書吧,」她依序看向方若彤及喬一澐二人,溫婉地囑咐著:
「我去庭院裡走走。」語畢,方若彤並不反對倪芊然散步之舉,只是仍舊堅持著要親自送倪芊然出去,見她步伐穩定且安然,這才領著喬一澐上至三樓臥房準備看書。
畢竟昨晚才剛來過,方家內部每個角落,喬一澐基本上熟悉不少,尤是在與倪芊然接觸過後,更是知道方若彤這性子究竟是遺傳自誰,縱然倪芊然因癌症已然剃光原有的一頭秀髮,只是其本就眉清目秀的五官,依舊是掩不住的秀麗佳人,耐的起所謂「光頭」造型的考驗的。
喬一澐邊想著,卻見身前人已然一聲不吭地拿起了本身藍色封面的數學講義,準備開講,同時一問:
「你是哪部分的思路不懂?」她邊說,邊看著喬一澐今天總算換了個大的背包,看起來尚能裝下不下五本書,心想這人難不成真在她的諄諄教誨中轉性了?難掩欣慰的歡悅同時顯露於唇角上的弧度,連帶著語氣溫柔許多,「我給你說說?」聞言,喬一澐卻是稍頓──他昨天的確看了會書,可實質上書上的題目他都懂,先前也都做過一遍,昨晚給她拍照時,倒還是他刻意將每題的計算過程寫下,基本上很多答案只須他腦裡一動,悉心一想,即可寫下解答,壓根並不需要什麼計算過程,也沒有任何需要方若彤解說的題目,而他會以「學業」此番藉口三番兩次地來至她家,目的很簡單──他就是想憑藉更親近地了解其身畔環境,更多的了解「她」這個人除外,同時繼續調查著「傷痕」的秘密,僅此。
──結果自己挖得坑自己跳的實。
於是喬一澐稍頓,這才認命地從背包中掏出課本,心想躲不過,不敢給方若彤查看先前那單元地直翻至下一新單元,直指第一題道:
「這題,」方若彤也不傻,凝著那明晃晃的「第二單元」四個大字,及課本潔白無瑕地似是從未被翻過的側面處,心想這喬一澐說不準是特意只寫了那一頁,從而拍照給她,為的就是創造出他有認真讀書的「假象」,讓她得以答應他可以至她家複習功課──可他到底這麼堅持來她家複習功課做什麼?難不成她家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確切位置的金礦?
罷了,反正到底目標都是為了學習,他目前已有如此肯學習的心,甚至還做出行動,她或許就該感激涕零了。
她不自覺地憶起先前那張全然空白的,只簽上了個大名的國文考卷,不住為它默哀三秒鐘。
而喬一澐所要求的這題,的確是此次段考範圍,可老師這禮拜也才講到第一單元五個部分的第三部分,此處是老師尚未開始教的,不過就他問她這題之事,似乎也進一步證明了──他其實也是有著想學習的心的,也幸好她平時就有著事先「預習」的習慣──就連數學這科也沒放過,畢竟不會了,她還能傳下訊息問問梁馨媗,再不濟,更能傳訊息問問褚江──不得不說,褚江於數學此方面,比她厲害出好幾倍,據說當年讀書那會,甚至還拿了個全國奧數第一的大獎,估計喬一澐這天才頭腦認真做起題來,不知是否能同褚江並駕齊驅,她免不了有些期待,這才聽喬一澐又道:
「我想先學。」喬一澐十分盡責地圓了自己的謊,方若彤也沒打算拆穿他,從而頷了個首後,便開始穩然地講題,喬一澐倒有些出乎意料──
這分明是老師還沒說過的部分,可她卻怎麼已經會了──
難道這人連預習也做得如此徹底?
思及此,他難掩底心一股沒由來升騰起的敬仰,對於身前人的喜歡再而深了幾分。
方若彤於解說完基礎概念後,一同偕喬一澐就著新範圍的題目,開始練習著數道題,直至題目做得差不多了,方若彤索性接續回到了下禮拜一數學老師預計考的大單元範圍──主要是三角函數的部分,方若彤再從最基本的幾個概念開始講起,迅速帶過,接續便是一同跟喬一澐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題──數學這個科目就是得這樣,不練習沒有進步,沒有錯誤就沒辦法於錯誤中學習。
於是乎二人漸入佳境地埋頭苦幹著,一晃眼時間,便不知覺地來至了中午十二點七分。
眼見桌上卷子已然寫畢,方若彤不住停筆,望向身側人,這才見身側人已然做至最後一題,仍振筆疾書著,方若彤倒有些意料外他此時之態──是先前她所曾未見過的樣子,專心致志地彷若全世界僅存眼前的這道題,不解開不罷休的堅毅,微蹙著的眉及緊抿著的雙唇,是平時沒在他臉上常見過的少數更顯得像「人」的神態,一剎間倒想,他練起跆拳時,也會有類似的表明出現嗎,不禁看了好些會兒,以至於喬一澐方做完題剛抬首,四目即相對,方若彤一瞬閃避不及,有著些被人發現偷看的羞赧感蔓延,正鋪扇著眼不知該說些什麼時,倏然憶起上回她便想問他的些問題,從而緩聲一道:
「你……」她急忙收起思緒,穩了下聲線,見喬一澐仍舊望她望地專致,倒有些紅了面頰,「明明頭腦很好的,」甚至是足以厲害至同她相爭第一的程度,「怎麼沒想過認真讀看看書?」她其實有深思過其他種可能性──只因他過於喜歡美術、跆拳道,及種植花花草草,諸如此類動態活動,「讀書」這件事太過於枯燥乏味,且需長期耐心地耕耘,喬一澐這等年輕氣盛又好動的性格,或許並不合適,所以自此掩藏了這方面的鋒芒,可而今意料外地被她發現,她依舊是止不住好奇地試圖問問,可也並不是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聞言,喬一澐稍愣,似是沒想過她一開口便問了此種問題,於是乎頓了會這才沉聲一應:
「沒想過。」──到到底底地從未想過「讀書」這件事情,可以為他帶來些什麼益處,但其實更小的時候,喬一澐是認真讀過書的,那時的他尚需要父母親們殷切的關注,希望透過讀書,致使的成績好,再加上其頭腦資質本就高於尋常人,從小至大喬一澐不乏學業方面及外表上的稱讚,加諸修習其餘才藝的加分,可謂是人人眼中完美的「喬家第一繼承人」,許多世家總爭相著試圖把自家千金往喬一澐的身邊湊,發了瘋地也要往喬一澐的班上擠個D位也可以,再不濟上同個補習班也好,只可惜喬一澐每科皆是一對一家教教學,以至於僅剩學校這條路得以讓各大世家躦空,所以相當程度上來說,喬一澐一直以來並不太喜歡校園生活,因為充斥著校園裡的一切,皆是令他打從心底厭惡的爾虞我詐──在在應證了口耳相傳那句:「校園即是小型的社會。」他從很小的時候便體會到了這點,甚至已然深諳人性,所以恨不得埋頭於畫畫及修習跆拳的世界裡,自此栽入花草之間,不再理世事,不知該有多好──
可他知道他永遠也做不到的,做不到拋棄一切從而放逐天涯的──只因他是眾所矚目喬家的「第一繼承人」──
這該死的「繼承人」身分。
然而「那件事」過後,他心中的信仰不再,以至於他不再上心於課業,只專注於自己所喜歡的那些事,父親從而不諒解,母親則自始至終從未真正了解過他,以至於演變至而今這般景況,他倒是樂見其成。
表面上依舊是那個風光無限的「第一繼承人」,可他怎麼就覺得──
心裡頭有塊地方,卻空了呢?
方若彤全然不知喬一澐此時所想,只知道他這人自小時候起,便接受著良好的教育及各式才藝補習,壓力定非同尋常人等可想像,且那時的他還這麼小,如此小的年紀卻要背負如此之大的壓力,同時身為大兒子,也幸好有著對於此些興趣熱愛的堅持,才得以讓他堅持走到了今天,對於課業方面的荒廢,倒也是情理之中,於是乎正想轉移個話題時,卻不料喬一澐卻是憶起了些什麼,不自覺地攢緊雙拳,頓了會這才緩聲一道:
「你願意,」他稍頓,從而望向方若彤,方若彤同是看向他,卻見其雙瞳裡,雖看似平靜,其中卻夾雜著道不明也說不盡的思緒,是她所未知的,「聽我說個故事嗎?」眼下已然習慣喬一澐總會沒由來地說個長句子的說話模式了,以至於方若彤聽畢此問後,不如從前那般大驚小怪,從而一頷首,便見他接收至方若彤的應允後,接續穩然著道:
「從前──有個小女孩,」方若彤不禁細聽其語氣,顯然不同以往說話時那般簡潔而乾脆,此時倒添了股軟和於裡頭,新奇地很,且聽起更是有股適合作為晚安曲入眠的音調,可方若彤知道自己壓根不能睡──難得他要說個故事給她聽的,「爸爸媽媽都很愛她,她也很開心的長大,」他稍頓,視線不禁轉而投目於一旁不具名處,似是連帶著回憶些什麼,「可是有一天,小女孩不小心聽到爸爸媽媽有一天吵架的時候,媽媽哭著跟爸爸說──她其實不是他們兩個的小孩,是媽媽跟別人生的『雜種』。」說及此,方若彤於聽見「雜種」二字時,底心沒由來地一糾,更是悉心地覺察喬一澐同時攢緊了的雙拳,渾身難掩緊繃著,不知此故事是否為他身邊人的故事,以至於他會如此連帶著感受,「在那之後,女孩總覺得自己跟那個家格格不入,想盡辦法的要逃離家裡,但是她始終放不下那個在自己身體裡,流有相同的血的母親,」此語方落,喬一澐這才復是回望方若彤,有些望不出情緒地一道結語:
「所以最後,她還是選擇留了下來。」──十分痛苦地。
聽畢身畔人說完此個簡短故事,她並不意外,心想依喬一澐一如既往的說話模式,如此長度倒顯得有些多了,可聽完這個故事後,方若彤卻不自覺地從喬一澐身上,連帶著感受至莫名的悲憤情緒感蔓延周身,興許是與著故事裡的小女孩起了共感,有了憐憫之心,於是選擇一道:
「我想,」她稍頓,畢竟也不知此故事究竟為真為假,便只能儘量客觀地向其訴說底心真實想法,「那個小女孩,還是愛著母親的吧。」所謂「血濃於水
」,那一句「雜種」,其中包含了多少真實性,方若彤並不知道,可到底是懷胎十月從自己身體裡出來的,真能下的去狠手恩斷義絕嗎?
至少依方若彤現下過往人生經歷累積而至的價值觀來說──她覺得沒可能。
可喬一澐則於聞言後,驀地又憶起了些什麼,再而蹙起眉來,顯然是在想著些什麼煩心事,致使定格於原處,方若彤則是望了他好一會,見他依舊未有反應,這才於他面前揮了兩次手,終是喚起其注意力,心想他該不會是學習了一早上,反是學習至精神錯亂傻了會──怎會如此地失魂落魄?於是乎這才啟唇關心著:
「還好嗎?」她稍頓,見喬一澐雙瞳底漸復焦距,淌著以往的清明,「不如先來對對考卷的答案?」她想,方才那卷子這才剛寫完,還尚未對完答案,且這套卷子是外頭出版社裡最難的──也是她方才故意挑的,若對完答案後喬一澐幾乎對的差不多,那麼她這段時間以來的觀察,也的確是坐實了──
喬一澐是名實打實的天才,只是不願意嶄露罷。
於是乎方若彤便趁喬一澐不過一會又愣神著之際,一把將卷子拿過,即開始對起答案,果真不出她所料,她及喬一澐前面簡單部分全對,而她則是有一題因為不小心看錯數字而扣分,再來便是背面,延續前面的選擇題及計算題,最終的魔王簡答題──雖說稱為「簡答題」,可申為學生的都知道,簡答是能簡道哪裡去?這是必須一步步詳細地寫出計算過程的,少了任何一步皆是錯。
前面部分,兩人依舊有默契地全對,可來至簡答題部分時,喬一澐那計算過程,簡直如他一概的說話方式──簡潔俐落而乾脆,反觀方若彤的,一道道思路清晰地按著順序寫出,對著對著甚至還發現自個兒寫的,與著解答是毫無二致的,也間接肯定了她這思路並無錯誤,反觀喬一澐最終答案雖是一樣,她卻不免有些擔心,若明天他的計算過程一就這麼前文不對後理地寫,數學老師究竟會不會給過──畢竟大卷子中的簡答題,還是他一張張自己批改的,前頭的選擇題及填充題,則是以全班相互交換批改而為;換言之,簡答題便是只能按著數學老師的原則來辦,若數學老師不給過,喬一澐再怎麼聰明也是徒然。
於是乎正當方若彤試圖一說此事時,卻見喬一澐仍是有些傻眉愣眼著,不知是否因她方才那句話而若有所思,她接連喚了兩聲,喬一澐這才復是回過神來,方若彤見其此副樣態,以及方才視線一掃上方書櫃,忽地憶起前些天,自己於整理本次段考複習講義時,竟意料外地發現先前少買了幾本講義及幾套卷子,從而列出清單,可那間專門販售考試類書籍的書局,正巧座落於近遠東百貨附近──也就是上回偕梁馨媗一同去買衣服那,又因鄰近鶇城第一高校──鶇城一中,因此又名「一中商圈」,於是她思索了會,心想喬一澐如此心猿意馬下去也不是辦法,選擇話鋒一轉:
「你想不想,」她稍頓,望喬一澐終是與自身四目相對著,其中炯然不言而喻,「出去逛逛?」她想,此套卷子基本上她也只因看錯數字那題而扣分,喬一澐則是除卻計算過程簡單了些,但到底解題思路是正確的,否則估計也矇不至正確答案,縱觀來說他倆皆是沒意料外地全對;換言之,二人便已差不多將明天的「大魔王」給解決了,眼下喬一澐看似心情不明朗,但她知道他這人性子,鐵定難說真心話,倒不如出去晃晃順道散心,興許一個心情好了,便會脫口而出,一抒心中沉悶也說不定──
雖依先前兩次經驗,方若彤對於此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可到底出門走走,也是挺不錯的,這些天她專心致志地勤於學習,老早也想找個機會再抒心一番,加諸方才憶起的幾本尚未購買至的講義及卷子,同喬一澐一起,興許也能推薦他買幾本回家複習。
於是乎未待喬一澐之應,方若彤即刻便接續了句:
「去附近的商圈?」──便是方才想至的「一中商圈」,附近各式政府機構林立,交通便利,只見喬一澐卻是稍愣了會,於盡收方若彤滿心歡悅的面龐後,不願拭去此番光景,這才輕頷了個首以示回應,於是乎方若彤便提議搭公車去,不讓喬一澐再騎車,也是怕稍有不慎,驚動了早已進房休息了的倪芊然──畢竟於此純樸的小區內,發動重機的聲音也是挺突兀的,且眼下正巧是中老年人眼中最佳的午休時間,何以寂若無人,為了以防她意外發現喬一澐竟是未成年騎車的事實──騎的還是難度特別高的重機,那麼昨天所做的一切,可就枉然了──
雖她到底不覺得倪芊然得知事實後,會有多大的反應,頂多皆是真切地關心其人身安全問題罷。
於是乎二人即刻動身,於簡單收拾了下桌面後,方若彤率先至二樓向此時已然散完步,從而進了書房看書的倪芊然報備,用的理由依舊是與購買講義有關──只不過而今卻是換成了「買漏了幾本講義」之句,倒沒想過昨日此番理由,這會竟意料外地坐實了,從而得至倪芊然的肯首後,及數句叮嚀注意安全的關切語句,二人這才一齊緩步走至公車站牌──但並不是梁馨媗家附近的那個──也就是她平時常去的那站,畢竟她不願再意料外地被梁馨媗撞見她同喬一澐週末仍舊處在一塊的事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不假思索地選擇皆是差不多距離外,卻是反方向的一處更前的公車站牌。
由於是週末,且此時間點恰是諸位年輕人們才剛起床,便想出門溜搭的好時候,於是乎公車上的人潮足夠地多,方若彤於上車刷卡後,這才抬首一瞧,險些沒被愣住,畢竟上回她同梁馨媗出門那次,雖人潮也多,可也並非如眼下此般幾近僅存一人得以通過之走道距離之態,不免有些愕然,心想自己方才應當先與喬一澐商量一番後,再做交通方面的決定的。
倒是平白無故給他添了些麻煩了。
她心想著,同時步伐不停地穩然走至處略為空曠的安全門前方,於是方若彤一聲不吭地選擇立定此處,背靠安全門旁的車壁,左手邊則是個因一旁座椅略有架高,從而設置個保護乘客以防摔落的鐵銀色護欄,以至於方若彤無須抬手拉著上方扶手,也可倚靠角落站穩。
這才發現左手方已然有對母子落座,只見右側母親正緊緊拉著左側靠窗處小男孩的手不放開,看起來是深怕一個不小心,他便會跌下座椅,心細地很。
眼見方若彤已然站定,喬一澐二話不說,自發性地步至方若彤右側,也是因著其本就傲人之身高,此車廂空間倒一剎間顯得有些擁擠,喬一澐的頭險些頂至車頂,不禁讓其餘已然落座各處的乘客們,紛紛投來滿含景仰,更是摻雜不少欽羨的愛戴眼光,再而盡收其劍眉星目、宸寧之貌,更是不禁人神共憤起──
怎麼可以有人身材得以長得如此高壯且面目雋朗──老天爺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再而一瞥其身畔與他緊緊挨著的名嬌小的、朱脣皓齒且眉目如畫之女子,一旁眾人免不了一陣猜想──
這究竟是哪方神仙眷侶下凡,準備全然淨化凡人眼球一番?
方若彤全然不知其餘人所思,依舊滿含歉意地認定自身提議此舉,似是給喬一澐添上了些麻煩事──他似乎也不喜歡人這麼多的地方的,於是乎不假思索地即刻先行致歉:
「抱歉,」因二人此時距離的近,方若彤儘量伸長脖子,抬高著首,猶如隻正欲要向主人撒嬌般的小貓,睜起大眼毫無意識地流露無辜狀地道,卻是讓喬一澐難掩心口一滯,心想可愛極了,隱忍著極度想把她打包進口袋裡帶走的衝動,聞身前人語帶沮喪地接續句:
「我不知道人會這麼多。」早知如此,其實他倆便可迅速坐上重機騎車去的,可喬一澐倒是無所謂,坐公車還能與她挨地如此近,他便是心滿意足,於是乎僅是簡短一應:
「沒事。」不同於尋常些時候同其他人說話時冰冷至極的聲線,倒添了股方若彤也道不明的溫柔在裡頭,方若彤也知他定是會給自己面子的,可底心揮之不去的歉意,她依舊想讓他明白,又忽地憶起自己方才同倪芊然訴說著的出門理由,深怕喬一澐定會是又覺得,她再一次地對著自己的母親說謊,於是歡聲一道決定回頭解釋著:
「我等等是真的要去買幾本講義跟卷子,」她稍頓,喬一澐則於聞言後,稍地俯首從而垂眸望了過來,「不是騙人的。」言下之意,昨日那番理由的確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可今日則是真真確確地要去買講義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偕喬一澐這個久違地聊得來的異性朋友散散心。
聞言,喬一澐知道方若彤是不想讓自己誤會,於輕聲一應後,心裡頭不禁一陣舒坦,心想原來眼下自己的想法於她心中,興許是佔著一定份量的,唇角上的弧度不自覺地揚起些許,伴隨著公車方抵至新一站而停止,這會突然上來了一大群學生──因著其皆穿著同一款深灰色校服,方若彤倒想,現在的學生還真拚,都週末了還得上些加強課,不由憶起國中時候,她的確也有於週六時候,因著學校方面半強迫地「鼓勵」校榜上前五十名的成績優異學生,參與菁英班課程,上課時程便是一學期週六的整天──早上八點至下午五點,午休一小時,整整八小時課程,皆是課外的些補充知識,偶爾穿插些有趣的實驗課,有些時候的禮拜日,的確也會召集大家去做些原先課程上的重點複習,但也就一上午,估計這會此些學生,便是那群菁英班的孩子們──
果然要比別人更為出類拔萃,就得出數份心力哪。
卻不料這群人人數眾多,喬一澐眼見前方幾名男學生,即要往方若彤的方向退去,方若彤本就處於角落退無可退之處,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之際,喬一澐轉而啟步接續一個俐落背身,將本要靠過來的那幾名男同學擋於身後,一把將方若彤護於身前,同時改以右手拉上上方懸吊扶手,左手不忘抬起,好以阻擋此時人潮轉而湧向之方才他所立定之處的空位,方若彤有些反應不及,就這麼愣然著望身前人如行雲流水般之舉,難掩呆愣地於原地,此時腦海中僅僅只有一個想法──
她似乎覺得,漫於周身的青草香,越顯越濃烈了。
只是這群學生人數十足地多,縱然喬一澐已然換了個位,以身護住方若彤之際,不忘特意與其保持「安全距離」──尚有將近一步之遙的空間,可身後學生卻是源源不斷般接續拚命地擠上車來,以至於喬一澐下刻便半強迫地被身後不知幾名學生往前一推──喬一澐則下意識地左手一放──大掌即刻落至方若彤背部及公車車壁中的間隙,恰巧抵去方才方若彤本以為會直接撞上身後車壁的背部,方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眼下,若依外界的角度看來,似是正全然窩於身前人之懷中,一抬首即可盡收其俐落的下巴線條,和明顯凸起的喉頭,再而聞喬一澐稍地俯首,儘量不驚動懷中人地沉聲低語了句:
「……抱歉。」便是深怕自己眼下之舉,會讓懷中人一改自身先前形象,認定他就是趁機吃人豆腐,隨之方若彤未應之際,便感至腰後之掌輕緩一翻──依舊是墊於己身後腰上,可方才情急之下,喬一澐是以著掌心直面背部的,此刻卻是以著手背相觸,估計是他仍舊擔心等會若車子再次行駛後,期間有類似景況發生,好以提前未雨綢繆著,於是乎方若彤感念他的心細,因著二人距離如此之近,以至於不方便逕直抬首,於是僅能直視著喬一澐的胸膛,輕聲道了句謝,隨之隱沒於因著四面八方不斷湧入學生伴隨著的嘈雜交談語句,可因著自身此時正由橋一澐結實地護於懷中,以至於她僅覺現下此角落,宛如個桃花仙境,除卻那陣陣交談聲過於真切,除去交談聲後,喬一澐便是猶如道銅牆鐵壁,簡直與世隔絕地徹底,方若彤不禁愣了會,不禁想此種情況,說到底也是她咎由自取──畢竟還是她率先提議要搭公車去一中商圈的。
喬一澐於聽聞懷中人之應後,底心卻是不免鬆了口氣──幸好她並不反感方才他所做的一連串之舉,反是安心落意的很,只希望這群學生可安分點,別再往裡頭擠了,畢竟美人在懷,他也幾近要到極限了。
而於此時,坐定一側架高座椅上的小男孩,驀然收回先前正緊盯著窗外景色的目光,卻見身前以著其視角──一男一女緊緊擁抱在一起的畫面,有些童顏童語地如是說:
「媽媽──」專屬於孩童那稚嫩的嗓音,襯於一旁學生三三兩兩歡快的此起彼落交談聲,難免顯得突兀,方若彤一下便被吸引了去,下意識地半側過頭去,從而望小男孩轉而晃起一旁母親本就拉著他的手,右側小手則是不偏不倚地指著自身方向,這才接續著說:
「前面的哥哥姐姐們是在談戀愛嗎?」此話一出,方若彤不禁一愣,喬一澐也瞬時感至懷中人不自覺緊繃著的身子,倒是他不為所動,僅是投目而去,難掩於心地輕吐了口氣,隨之又聞小男孩道:
「他們跟爸爸媽媽好像,都會抱在一起,」說及此,方若彤有些無地自容,心想眼下此番景況,說到底也不是他們自願的,而小男孩接下來的那句,更是讓方若彤的臉,徹底升騰起一番熱度,悄然漫上頰側,險些要成了顆熟透的紅蘋果,「那他們會不會也會親親啊?」此話一出,那名母親先是分別將目光投向喬一澐及方若彤,各別給了他們一記明晰寫著「抱歉」及「十分不好意思」此些情緒之神態,從而和順地邊捋著小男孩額前碎髮,邊緩聲解釋著:
「會啊,因為哥哥喜歡姊姊,所以才會跟爸爸媽媽一樣,喜歡抱抱跟親親的喔!」而見方才那母親樣態,喬一澐顯然沒應付過此種場面,自剛才便是一愣,沒了話音,連帶著肢體也有些定格,方若彤則是於稍愣後,便給了那母親一記富含「沒關係」含意之禮貌性微笑,畢竟說到底,她也不想就此輕易打碎專屬於此些時候年紀,孩童們天真爛漫的,對於現下世界一切所有美好的想像,縱然現實有些時候過於冷然,鮮血淋漓地無處可躲,可終歸不是他們這個時候所應當承受的,於是又聽那母親於接收至方若彤的笑容後,輕頷了個首以示回應,這才接續解釋著:
「就像媽媽喜歡你,一樣會抱你、親你的對不對?」這麼一說,小男孩不知道是否真領悟其中意義,含糊著應了個聲後,倒是又拉著一側母親的手心玩,時不時地指著窗外一些東西詢問一旁母親那是什麼,母親也都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倒是不再關注眼前喬一澐及方若彤這邊的狀況。
反觀方若彤見小男孩將注意力復至窗外景色後,則於此時收回目光,回過頭來到顯得有些尷尬,不自覺憶起方才那母親所說那句──「因為哥哥喜歡姊姊,所以才會跟爸爸媽媽一樣,喜歡抱抱跟親親的喔!」,可眼下她與喬一澐分明僅僅是所謂「朋友」的關係──且是有著共同興趣話題的朋友,朋友之間的擁抱,加上目前實為特殊狀況,她不禁心想──這應該是再也正常不過的吧?
那那個小男孩怎麼會如此向母親一問──
難不成他倆現在的姿勢,儼然像是對情侶似地──過於親暱地旁人皆覺如此?
方若彤不禁一瞥另側擠滿著的學生,估計接下來幾站,若無人下車,司機是不會選擇靠站的,不禁於心深嘆口氣,心想再等會就能到達目的地了,眼下就先忍忍吧。
倒是喬一澐彌足享受此時此刻的狀態,儘管深知懷中人歷經方才對話後,鐵定尷尬,可他貪婪地總希望時間就這麼停止於這一刻,那有多好──
他可以就這麼一直守著她,當她身前最堅實的護盾,全然地護她周全──
他想要徹徹底底地保護著她,保護她不再受任何人的侵害與傷害,足矣。
於是乎二人就著如此姿勢,直待又過兩站後,身後大批學生陸續散去,再次空出位置來,喬一澐這才有些依依難捨地往後退開半步,雖表面上一如既往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從而拉開彼此距離,以免被懷中人真確認定為是個變態,方若彤這才稍地緩了些氣,身上的緊繃感同時褪去大半,就在這時,公車恰停靠於離終點站前三站的地方,方若彤便見那名母親拉上小男孩的手,便要下車,卻見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下了抬高座椅的階梯後,眨著水靈雙眸,倏然轉過身來,趁著一旁母親還在刷卡的同時,向著本就一瞬不移地望其即要離去身影的方若彤,及已然順著方若彤視線,順勢俯首隨之撇過頭去看向小男孩的喬一澐二人,以著極度童真的口吻,似是個小大人般叮囑著:
「哥哥跟姐姐除了抱抱,也要記得親親喔!」此語方落,方若彤與喬一澐皆是不由自主一愣,尤其是方若彤,僅是愣了一瞬後即刻回過神來,同時又一次接收至來自小男孩母親富含歉意之態,先是以著唇語說了句「沒事」,這才俯下身去,儘量與著小男孩平視著應:
「謝謝你啊,」她輕觸了下小男孩的頭頂,以示她真誠的善意,說實在話,她到底對小孩子沒有任何抵抗力,無論他們說什麼做什麼,她皆覺得他們可愛地像朵向陽花,總能使她開懷笑,「要記得拉好媽媽的手喔。」語畢,便聞母親示意小男孩向她及喬一澐揮手道別,小男孩這才開懷著笑地伸出小手揮著,方若彤則以同樣姿勢回應,喬一澐倒是意料外地輕舉起空著的左手相應,直待母子倆安然下車後,方若彤這才復至原本姿勢,望後門緩然闔上,窗外景色再次動起,卻見喬一澐反是一瞬不移地瞅著自己,默不作聲,心想剛才的對話的確有些誤會,可她到底是不想傷害小孩子那天真爛漫的心,所以如此一說,壓根沒往小男孩方才句子裡的重點上放,而是驀然一道:
「我很喜歡小孩子,」她倒還是頭一回偕喬一澐談論此方面之事,喬一澐轉而屏氣凝神著聽她繼續說:
「以後有機會的話,希望我能跟那個我愛的人,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可愛。」喬一澐發現,方若彤於說這話時,無處不散發著他生平所鮮少體會至的──所謂「母愛」的光輝,就連語氣也不住溫柔了幾分,眼底的和煦更是不在話下,他不禁想,未來的自己,是否真有能力,足以成為那明她所愛之人──
足以撐起他倆所共築的這一個所謂的「家」嗎?
他不知道。
於是乎現階段的他,默思了會,也僅能簡短著應:
「……會的。」他想他會的──他或許,能同她一起達成那一切的──
在排除了一切所有危難之後。
方若彤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所應,早已望著後邊窗外的景色出神去了,不知是否在看著那對母子離去的方向而神往著。
爾後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方若彤則是於快到站後,向喬一澐詢問著有沒有些想去的地方,畢竟她的本意便是想帶他出來散心的,附加則是去添購那些自身漏買的講義,喬一澐僅應了句「都可以」,方若彤也不知他先前有沒有來過此商圈,打算等會提幾個地方讓他想想。
於是乎終於到站後,二人依序下車,不遠處旁一陣繁雜的吵鬧夾雜運球聲,卻是不偏不倚抵入二人耳中,致使兩人於聞聲後即刻不約而同望了過去──
只見不遠處一個偌大籃球場上,約莫數十人正立定此時正中午毒辣的熾陽下,各個面頰皆反射著耀眼的光,揮灑著道不盡的汗水,奔跑於場地之間,有些人身上穿著黑色校服,有些人則是穿著便服,而方若彤終歸認出來了──那是鶇城一中著名的黑白色校服,眼見球場上賽事顯然繼續,其中一人迅然地運著球,一旁幾人守備,同樣緊張的不外乎是一側場外階梯式座位上,三三兩兩的幾團女生們,身軀不自覺地緊繃著,似是也因著身前比賽而情緒略微起伏著,險些坐不住地欲要站起身來,呼喊著她所支持的那一人,要他加把勁贏得比賽。
盡收眼前景,方若彤不禁深感青春無限好,這個年紀就該是這樣子的──澎湃、熱血、有活力,盡情揮灑每個耀眼的瞬間,她不自覺地勾唇一笑,心想此些形容詞來到自己這,全然地無法成立──她並不熱血也不澎湃,有所活力但是深埋於心,不願意輕易顯露──畢竟她身上背負著過多的責任,稍有不慎便會鑄下大錯,怠慢不得,倒是活出了另一種版本的「青春」,可又有誰能夠全然干涉?不過都是些自個兒的選擇罷。
她倒也樂在其中。
於是思及此,正想一回頭叫喚喬一澐,卻發現他彷若定格般,好似個大理石雕像,一瞬不移地緊盯著場上景況,默不作聲,僅僅是那雙不自覺攢緊的雙拳,及驀然緊繃著的雙肩,在在道明著他實是依舊活著的證明。
方若彤從而輕點了下其向著她的右肩數下,直待第五下時,喬一澐這才有些抽離狀態地轉而側過頭來,茫然的臉上寫上了三大字「怎麼了」,不禁令方若彤險些忍俊不禁,心想這人也有如此呆萌的時刻,可又想起方才他看人家比賽比的專心,攢緊的雙拳,似乎無聲訴說著些憤恨,猶如先前沒能完成些什麼事地致使悔恨交加著──
難不成,喬一澐先前是打過籃球的,只是現在不打了?
她倒想他這截然不同於尋常人高壯的身材,打籃球再也適合不過,可自她認識他以來,至今其透露於她得知的興趣愛好中,並無「籃球」此類範圍──
興許眼下只是她多想了?
於是乎方若彤自覺思索不出個所以然,索性話鋒一轉,正想像喬一澐開口提議著,不如先去附近商店街走走逛逛時,此時小腹驀然響起的咕嚕聲,這才徹底拉回喬一澐的注意力,同時稍地側身先是一瞥其小腹,見身前人有些罕見地一剎間俯下首去,顯得有些無地自容,耳側一片紅更是不禁讓喬一澐輕勾起唇角,從而一笑,一擺方才瞬時籠於心上的陰霾,因其此時之態而豁然,方若彤接續抬首後便是撞見此幕,隱忍著恨不得即刻挖個地洞躲起來的衝動,可又盡收那笑,還真是方若彤偕喬一澐這段時間相處以來,鮮少地見他發自內心真誠的笑,轉瞬間難掩紊亂心跳地從而一句話也道不出,反是愣住了。
於是乎未待方若彤開口之應,喬一澐率先拉過其左掌,猶如方才之事從未發生過般地,便要向著對街走去,同時發話著:
「去吃東西。」方若彤這才於聞聲後徹底回過神來,因著喬一澐此時之舉,連帶著往前邁步,心想定是方才太過於專注著算數學題,以至於一時用腦過度,肚子又餓了,可也不知道喬一澐到底對這一帶熟不熟,不過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麼她也就如此跟著他,畢竟在這找正餐吃,她也是頭一回,先前幾次同梁馨媗來時,二人皆是吃些小吃抑或是輕食──譬如可麗餅、冰淇淋、紅豆餅諸如此類的食物品項,這會找起正餐,她倒是無從下手。
爾後喬一澐一連說了幾種不同風格的正餐,方若彤思前想後一番,決定偕喬一澐一同去吃日式定食。
方若彤眼見自己如此一說,喬一澐二話不說,也沒見他拿起手機導航,逕直繼續向前,至下一個街口處這才右轉,將她往另一頭的方向帶,不禁想──
難不成這人對這附近很熟?
直待不至十分鐘的光景,他倆果真抵至處全國著名日式定食連鎖店──あおあ,因著店內裝潢有別於尋常日式簡約風,而是以著些許日式元素,融雜南洋熱帶海洋風為主要裝潢基調,販賣品項也十足創新,將傳統日式口味,與著東南亞一代的飲食做創新結合,從前幾年起開幕後便年年締造餐飲業神話,演變至今各家分店遍布全暹晄,名聞遐邇。
方若彤便猜想,自己方才臆測果真無誤──喬一澐對這一片很熟,且不是普通的熟,隨便說什麼他就能找到些什麼,估計此時的她若出格地要求他帶她去趟酒吧晃晃,搞不好他也能如她所願地尋至。
可為什麼他會對這一片如此之熟悉──難道之前常跑這裡?
但他不是墨北高的學生嗎?這附近──也就是鶇城一中及女中們的「勢力範圍」,畢竟兩校也僅僅有一條街之隔──
興許是有認識的人在這就讀?
方若彤如是想著,同喬一澐入了店內,率先迎來店員熱情的招呼,喬一澐順勢接過菜單後,便回應著店員方才詢問是幾人一起用餐,於是簡短道了句「兩人」後,於店員未應之際,喬一澐又接續補上了句「角落一點」,經上回會議室那次,他便心細覺察方若彤,似乎有些不習慣同他一起出現在公共場合──畢竟他從小至大,已然習慣了自身什麼也不做,便會盡收一大票他人莫名因切的目光──
可方若彤不一樣的,一直以來,她都是自個兒默然耕耘著,那些屬於她的目光,皆是在在對於其成績方面上的真誠認可,與著那些僅僅只是單純喜歡他外在的目光,截然不同──那是對於其不懈努力後所得之甜美成果的必然回報,說到底,他十足欽羨她有所此特點,因此並不願牽連她一同去承擔自己的此些,從而影響至她,反而令她時刻地懼怕於待在他身邊。
方若彤聽著喬一澐如是說,知道他興許是因著上次會議室那回,覺察到了些端倪,再次感念他的心細,由著店員領著二人來至處四旁皆尚未坐人的角落位置後,雖一路上因著喬一澐本就高壯之身材及出眾外貌,加諸身旁她這名嬌小女子的跟隨,免不了引來些許目光,但終歸角落的位置顯的清幽,一旁落地窗外的植栽,巧妙掩去二人大半身影,倒是隱密的很,方若彤則於坐定後便率先向喬一澐道謝,喬一澐僅是搖了個頭,倏然覆上己身手背,一如上回於會議室那般輕緩拍了幾下,以示安慰,再而簡短著道:
「別怕。」不知道為何地,分明只是簡短兩字,可方若彤便是就此安心落意了下,儘量忽視無可避免的幾道時不時投往二人之目光,但終究比上回校內那次,不那般針鋒相對些,直待二人選定完各自所要吃食之套餐,方若彤這才發覺二人皆是又點了相同的品項──也就是牛肉定食升級蔬菜套餐,而這次方若彤堅持著要付錢──畢竟今早早餐錢沒給到,那麼這次就由她來請客,喬一澐見其堅決之態,便也就無可奈何地任著她錢去點餐順道付錢,打算下回再請客請回來。
於是乎方若彤穩然點完餐後返至座位,這才終是禁不住地一問:
「你好像,」她稍頓,憶起自己方才於櫃檯所點的兩份牛肉定食升級蔬菜套餐,再而一說:
「每次都能跟我點上一樣的東西。」譬如昨日的早午餐,僅僅是附餐飲料不同,他倆皆是點了相同套餐,至於滷味便是意料之外,畢竟是單點,單點的選擇可以有很多種變化,一樣的概率太難,但興許日後也不是不可能發生此種景況。
「嗯,」喬一澐沒想太多地只是一應:
「就是喜歡。」言下之意,便是指兩人喜歡的東西恰都是一樣的,不免令方若彤深感無巧不成──音樂類的、吃飯類的,他倆相像的地方,竟出奇地多,讓她難掩著股踏破鐵鞋許久,終尋知音般的欣悅感不住浮上心頭。
而又憶起方才喬一澐熟門熟路的帶路方式,方若彤不禁再問:
「你很熟這一帶嗎?」此語方落,喬一澐卻是稍頓,有些失神了會,不知在想些什麼,再而默了五秒這才如實以告:
「嗯,」方若彤見他一輕頷以表肯定,「之前常來。」聽畢此言,方若彤心想喬一澐總騎著重機,就連上學也是如此,應當是常自己跑出來玩,不同於他們這些只能搭公車的,倒方便的很,就算他眼下說他早已跑遍全鶇城各著名景點,她也深信不疑。
爾後目光不再,畢竟大家來這主要目的皆是吃飯,而非看戲,只是方才喬一澐自告奮勇去拿餐回來的路上,因其傲人身高及那人神共憤的剛俊臉龐,加上方才進門時緊緊依著的名面目清秀的嬌小女子,如此神仙眷侶組合,再而吸引不少目光過來,就連喬一澐依序置下餐點,接續坐定,二人不約而同開始吃食著東西後,仍舊發現不少人時不時地抬首盯著他倆瞧,簡直自帶明星光環,這點使方若彤到底習慣不了,再而憶起會議那回,僅深切明瞭日後此番景況,她只會越趨熟悉──他倆而今終究演變成了「命運共同體」的關係,她只求她得以一次次順利地挺過去──
說到底,她實在不習慣如此之多人突如其來的注目禮,顯得過於赤裸且如坐針氈。
是直待片刻後,目光這才消停些,這頓飯才是吃地異常順利且歡快,二人時不時地搭個幾句話,再而一望不遠處落地窗外投射而入的斜陽,及三三兩兩路過之民眾,相互交談至使漫於面龐上真至的微笑,不由連帶著渲染著己身情緒,瞬感愜意地很。
約莫半小時過後,二人依序完食,再而置回餐盤於餐具回收處,則相偕著儘量無視周身眾人紛紛投來的道道目光,出了店外,方若彤這才倏然一問:
「你有想到先去哪逛嗎?」方才吃飯時她可又忘了問他一次,這會出了門倒是想了起來,卻聞喬一澐反是問了句:
「你呢?」方若彤想,此行實質上是她試圖讓喬一澐放鬆些心情的,而非是她真想逛街,這並不是她的行事作風,實質上,除卻小時候不懂事,任著大人帶著她東奔西跑,自懂事以來,她並未真真確確的逛過一次街──她通常皆是先列好購物清單,再來直奔主題,並不會出現諸如「逛」之類的舉動,畢竟她也沒過多多餘時間得以浪費,打工、學業、家庭之事皆在身,她知道自己沒有那樣的本錢消磨日子,不住想起方才喬一澐便有說了他對這地方熟,姑且也都逛過,可她第一次以著「逛」的目的前來,也僅僅知道幾個平時常去的點,實是不知道從何逛起,於是乎這才一道:
「那我們隨便走走逛逛?」聞言,喬一澐不假思索地頷首,反正只要是跟她在一起,不管去哪其實都好,且他對這一帶皆熟,若她真找不著哪些店,他也能指引一二。
於是乎二人這才從店門口處,轉而走往左手邊,接續一路向前,走出一段後,從而過了個路口,就在方若彤見左側有間向外櫥窗放滿各式古玩,深感新奇,正想側過頭去開口詢問喬一澐,要不要進去逛逛時,前方卻走來一群總計五人的小團體──且皆是男的,目測年紀跟他倆差不多,估計是學生,為首那人本心不在焉地側首著向其右後方一名與自身高度差不多的少年,不知說些什麼,卻於下刻一抬首向前看時,盡收不遠處那張再也熟悉不過之面龐,倏然頓住步伐,接續雙眸一瞠,似是有些詫異身前人此時竟出現於此,同時臉色一滯,連帶著止住身後幾人本欲要前行的步伐,紛亂地立定原處,方若彤則見為首那人,這才轉而沉著張清秀面顏,猶如與著喬一澐間有個血海深仇般,一雙本是散漫的眼眸,頓時寫滿了不解,其中若有似無夾雜著略帶仇視的目光,方若彤不敢肯定,反觀此時喬一澐一如既往的不為所動,只是那緊繃著的下顎線條,方若彤似是也感受至了無形中漫於周身,那一觸即發的危機感蔓延,見他僅是於頓步後,毫不避諱地迎著為首那人顯然並未存有善意的目光,再聞身後幾名跟班亂烘烘地爭相問著現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同時將視線流轉於不遠處那名高大男子及己方大老二人之間,卻是誰也沒膽先行動身。
方若彤同是選擇不動聲色,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依這氣勢,生怕下一刻他倆便要於她眼前大打出手,於是暗中觀察,這才覺察對面為首那人,似是與藍熙有著差不多的身高,再而盡收其面龐上寫滿無盡高傲、狂妄、自大之態後,且略顯焦躁,便聞那人先是側首輕嗤了聲,隨之復至原先姿勢,看也沒看方若彤一眼地,全然將她視為空氣,僅向著喬一澐緩聲一道:
「……喬一澐。」──他知道他的名字,方若彤猜測,他興許便是喬一澐先前所認識的熟人,可能也與著他熟悉這一帶的原因有所關聯,再而望他吐出這幾字後,驀然啟步走近,後頭幾人見狀,欲要跟上,則見為首那人看也沒看地便知身後眾人將會如何行動地即刻抬手,示意幾人止步,那幾人這才復至原處不動,目光依舊死死盯著對面那外表看起,便是不容易對付的大塊頭看,時不時地也瞥了方若彤幾眼,底心老早幫身前這三人,譜寫了一段新劇情出來──
想來定是他家老大與著對面那大塊頭喜歡上了右邊那一個女人,本想偷偷著來搶人的,可眼下在路上碰著了,說什麼也不能輸了氣勢,於是不得已即刻地爭鋒相對著,這番兩男搶一女經典的吃醋場面,時至今日終於給他遇上啦哈哈哈哈哈哈──
就由他來幫大哥加油打氣吧喔耶!(作者OS:年尾了什麼神經病也都出來了啊……)
以至於方若彤被對面那幾人一剎間看地有些濛──
她犯著誰了?
只見為首那人一聲不吭向前,喬一澐即刻自發性地向前一步,隨之一把拉過方若彤之手腕,將其擋於己身後,瞬時掩去其身軀大半,如此全然的保護姿勢,那少年見狀便知──身後這女孩,定是之於他重要之人,否則他不會這般做的。
於是就在他步至喬一澐身前僅距一步之遙之處,二人接續相顧無言,方若彤稍地側頭,便知自己方才推測果真無誤──身前少年終歸比喬一澐矮了些,可憑那欲要很揍人一頓好以出氣的氣勢,方若彤隱約覺得,他們兩之間,難不成先前有著些什麼過節尚未解決?
喬一澐卻是一句話也不願說,就這麼凝著身前人緘口不言著,可偏生那人見他此副樣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緊攢著雙拳,隱忍著欲要上前即刻大打出手的衝動,默了會終是冷笑了聲,這才啟唇了句:
「不是不打籃球了嗎?」此話一出,望喬一澐終歸有了些反應地半瞇著眼,似是無聲警告著他要是再繼續說些什麼,後果自負,可他不怕,而今碰著了,那他就是想問出個所以然來,於是選擇接續一道:
「那你還來這裡幹什麼?」說及此,他等了會,終究沒等到喬一澐的開口回應,於是稍地側頭,這才終是認真地打量起喬一澐身後這名嬌小的女孩,方若彤則是毫無畏懼地直勾回望著他,望喬一澐並未回頭,僅是以著行動表示擔憂,再次將她往己身後拉了下,方若彤則輕捏著其掌心以示沒事,因著有喬一澐在,縱然眼下顯然的一對五,方若彤也並未膽怯,再聞那名少年於盡收二人默然之舉後,以著輕浮口吻繼續道:
「難不成,是想來重溫『舊夢』?」此語方落,更是坐實方若彤底心方才所想──喬一澐果真是因著這個人,從而對這一帶熟悉的,而出沒於此的不是一中的學生,便是女中的學生,難不成這人──便是鶇城一中的學生?「會不會太不要臉?」方若彤倒還是頭一回聽人以著「不要臉」三字形容喬一澐,想不明白為何此兩個故人相見,卻要說著些傷害彼此的話,顯然他兩先前有所摩擦,導致目前不對盤的狀況,可身前這人說話語氣明顯越趨偏激,於是正當方若彤欲要趁機拉著喬一澐,回頭往另側巷內偷跑之際,則聞身前人似是早已放棄喬一澐對於他話有所回應似地,轉而以著極度肅穆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興師問罪著:
「說吧,你突然消失的這一年多以來──」他稍頓,方若彤卻感喬一澐身軀漸僵,就連聞言後的她也不住一愣──喬一澐……曾經消失過一段時間──還是「一年多」的時間?連帶著憶起先前她曾問過他,為何他能騎重機上路這事,他那時所回應她的「快了」二字,當下聽地她一頭霧水,而今聽聞此句,一切似乎已有了最終答案,「去哪了?」此語方落,喬一澐這才微蹙起眉,緊抿著的唇,似是正極力隱忍著些什麼,卻是什麼也道不出,終究也只能是一聲不吭著,可身後緊攫著方若彤的掌,方若彤則明晰地感受至,喬一澐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下──似是動搖了。
方若彤不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麼,也不知道喬一澐究竟與著身前人有何過節,但她只知道,依眼前之人漸趨高漲的情緒看來,她得想個辦法儘量阻止此二人於這光天化日之下於街頭起爭執,於是乎稍地側身一撇不遠處之紅綠燈,眼見方轉綠燈,也不知何時再換燈號,人行道燈倒是提醒著諸位行人們現正開始倒數三十三秒,這才聞那少年終歸是隱忍不住情緒地,猛地上前一把揪住喬一澐之衣領,連帶著方若彤感至喬一澐身軀的輕晃,轉而復是看他,喬一澐則是因著先前允諾過方若彤「不隨便打架」之事,以至於此時仍未出手,盡聽身前少年又道:
「別他馬的跟我說,你就是為了一個女人拋下所有一切然後消失!?」眼見那人惡狠狠地瞪著喬一澐,恨不得下一刻便將其撕裂,就連身後的方若彤此時望其神態,有些怵目驚心,眼見倒數秒已來至最終十秒,則聞喬一澐終是開口一道:
「──龍亘英,」穩然地聽不出任何一絲情緒波動,眼前被喬一澐稱之為「龍亘英」的少年,似是也被其此時氣場所渲染,這才收起些情緒地,見喬一澐緩然抬手,將己身手指一個個掰開,這才徹底鬆開其衣領,不自覺退了些身再而緩著氣──畢竟同他在大街上大打出手,也是他從未想過的,曾經的他們這麼好,他怎麼可能下的了手?則又聞他道:
「冷靜點。」可龍亘英思緒悄然不自覺地憶起先前所有,轉瞬間卻又冷靜不起來──
難不成先前他們之間所一同創造的那些,僅是猶如美人魚般的泡沫,之於他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
龍亘英思及此,排山倒海般的記憶紛湧而至,一剎間掀起波瀾情緒,方若彤眼見方才被喬一澐稱之為「龍亘英」的少年,欲要上前,於是乎即刻反攫著喬一澐的掌,便往右側的人行道衝,眼見僅剩最終五秒,龍亘英愣了會終是反應過來,於最後一秒衝至對街,可惜其深厚不遠處那幫小弟們,終究反應不及,被紅燈一一攔於對街,方若彤一回頭便見龍亘英竟追了上來,於是乎眼明手快地開始亂鑽著巷子,就在她像隻無頭蒼蠅不知該往何處躲時,卻聞喬一澐輕聲道了句「這邊」,她則反是被喬一澐帶著躲進了一家女裝店,方若彤這才反過來扯著喬一澐無視著店員紛紛頭來的目光,直往更衣室內躲,一如先前百貨公司那次,直待鎖上門後,方若彤率先俯身側耳傾聽門外動靜,只隱約聽見了店內客人時不時的交談聲,及店員介紹貨品的語句,任何再有人開門的聲音並不存在。
半晌過後,確認龍亘英並無追上後,方若彤這才起身,方退步,卻一頭撞入身後喬一澐的懷裡,也因著女裝店更衣室本就狹窄,喬一澐此等高壯身材,倒有些屈就著,這會撞上方若彤並不意外,即刻便要往前邁步從而出更衣室,卻是被身後之人輕地拉住,再而俯身抬手,將其自然圈起,以著全然保護姿態地輕聲於她耳畔一道:
「……謝謝。」謝謝她帶他離開那個場景,逃離出那個人的眼前,阻止了接下來的對話──畢竟他根本無話可說,縱然龍亘英再多問個一百句,他終究僅有句一模一樣的回答。
方若彤則於聞言後,感至喬一澐即刻又放開了她,她這才打開更衣室的鎖出了去,直待二人再次呼吸至流通的新鮮空氣後,她轉而直面著他,心平氣和地向著此時卻是想著是不是因己身方才之舉,從而惹她生了些氣的,正想與方若彤開口致歉的喬一澐,緩聲一道:
「不客氣,」她稍頓,接續輕緩勾起唇角,以示言語的真實性,「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本來就該互相幫忙的。」──此話說得不假,不知道為什麼,方若彤鮮少有興趣如此相投的「異性」朋友──一樣喜歡著搖滾樂,有著些相同喜歡吃的東西,從小到大,她僅僅只會有得以一同討論習題的「異性同學」,但也就限於討論「課業」,其餘愛好興趣、休閒娛樂什麼的,皆無一樣相像,先前她的確同宋泰皓的關係挺好的,因著二人幾乎每個科目皆有得以一同討論的題,以至於眼下喬一澐於自身畔的如影隨形,宋泰皓每每喬見卻是感至彆扭無比。
可她卻深不知便是她這根大木頭,宋泰皓對她的些小心思,一旁眾人皆是看地明明白白,只差沒說清這一步罷。
只可惜眼下,喬一澐半途殺出來了,宋泰皓估計也無望了。
此話一出,喬一澐不住一愣,只覺心中一片道不盡的苦澀,卻是一想方若彤這人除了學業、打工及母親,好像什麼也容不下眼,這會將他作為「朋友」,倒也是二人關係間進展飛躍的一步──先前那會估計他連「朋友」二字都算不上,從她次次與他刻意地保持距離此類之舉,便可略知一二。
於是乎此次換是方若彤率先攫住喬一澐的手腕,欲要出店門前,甚至還先透過眼前這扇透明玻璃門,再三確認外邊情況,直至再無那幾人身影後,方若彤這才拉著喬一澐出了店外,接續放手,從而轉身詢問著喬一澐:
「剛才跑了些步,那你心情好點了嗎?」不是有個研究說,運動會使腦內大量分泌多巴胺,而多巴胺能傳遞興奮及快樂的訊息,方才那景況誰見接覺屏氣凝神,戰火一觸即發的,且不說這,喬一澐更早些時候對考卷那會,便悶悶不樂著,卻是一句話都沒說,這會一動,也不知道心情是否抒發了些,不如直接問才是王道,可於他未應之際,方若彤見他卻是一愣,顯然沒將「心情步快樂」這事放在心上,想來是舊有的行為模式,已然養成了他只要不開心,便藏於心裡,於是乎便也不待他應,索性發話著:
「我帶你去個地方吧。」此語方落,也是喬一澐頭一回,有了「期待」這樣的思緒蕩漾心頭,不復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