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聽畢方若彤方才一席話後,不知道為何地,喬一澐僅覺方才底心的煩躁、怨憤、心疼,全於其話音落定的那一瞬,從而消停,宛如陣溫風般輕撫過心田,反成股暖流漸漸淌入其中──
他這才意識到,方才的自己竟情不自禁地做出如此舉動──輕俯下身,隨之迎面而來溢散開地,是她一如既往身上慣有的薰衣草香,不知是否因她較常使用之沐浴乳品牌的關係,從而大手一伸,將身前嬌小之人圈於胸前「勢力範圍」內,僅輕觸著衣面──嚴格上來說,這並不算是個「標準」的擁抱,可終是自二人認識這段時日以來,最為橫跨彼此間之「人我界線」之舉,於是理清現狀後的一瞬,縱使方才方若彤已然率先抓著自己衣領,一道如此有力量的二句話,喬一澐趕忙即刻鬆手,從而退身,方若彤則於同時間放手,仍有些愣然著任身前人退身後,轉而靜默不語,不尷不尬之際,倒還是她率先回過神來,僅輕啟著唇道了簡短二字「走吧」,彼此間十足有默契地不提方才那事,似是復至始終不渝的一般關係,誰也沒再多說句。
可方若彤終歸隱約覺察,便是自那一抱後,彼此間似是有著些什麼東西,已然變質──
說實話,喬一澐方俯下身的當下,她的腦海裡是一片空白的,甚至連雙手也不知何處去,是至爾後聽他道簡短三字「對不起」,其中滿含的憤恨、掙扎與不堪,她便多少猜至他在想些什麼了──定是把方才所有虛妄的責任,攬於自己身上,以至於方聽他說畢那三字,她甚而反應激烈地反抓住他衣領,要他認清事實,從而不假思索地開口「勸慰」──她從頭至尾僅覺這便是朋友間正常的互動,雖比起前段時間相處時,偶不時地覆首輕觸之舉膽大許多,可方若彤竟是意料外地並不排斥,說完後這才一剎覺察彼此距離彌足之近,纏繞於彼此間溫熱的鼻息,和彌足熟悉的青草香,她皆可明晰感受至,沒理由喬一澐感受不到這些,一股沒由來地道不明之異樣感漾開心田,她這才趕緊放開其衣領,喬一澐這也退身,拉開彼此距離。
直到她舒緩下心中那抹異樣感後,這才開了口,以至於眼下二人從而踏上返回教室的路途,可不知為何地,反是迎來抹燥熱感,驀然漫於頰側,直至眼下他倆出了辦公大樓,於校園路上,一陣西風措手不及吹來,才消停了些。
一路上,方若彤偶不時地開啟幾個話題,甚至是詢問些頭一回見地校園角落植物,卻見喬一澐反是不如以往那般從容,有一句沒一句地,有時頓的時間挺長,就在方若彤以為他是否又出神了之際,再而聞他發聲,這才確認他並未走神後,接續著對話──很顯然地,他並不足夠集中於眼前的景況,不知在想些什麼,甚至還刻意同她保持了一步半的距離,方若彤倒想,難不成是自己剛才那語氣略顯沉寂的兩句話,過於肅穆地嚇著他了嗎──
而左思右想一番,二人初遇時那會,她見喬一澐打人時,絲毫不顧及對方性命是否垂危,只管往死裡打,有命沒命天註定,哪可能會被這種事情嚇到──豈不是天方夜譚?
以至於放學時刻,方若彤望喬一澐周身氛圍異常地較以往沉寂些許之態,倒也不氣惱,反正她能多說些話算些話,於是從而一道:
「欣雨姐今天特別放我一天假,」她邊說則望喬一澐之面龐,終是緩過中午那副樣態地復而望她,說不出的平心靜氣,反是讓方若彤不住於心鬆了口氣,想來他情緒應也平復些了,「所以等等不用去幫忙。」此語方落,便見喬一澐輕頷了個首表示聽到,隨之方若彤又道:
「但我還是想去道館練習,」她一頓,從而凝向身畔人,試圖尋求其同意──畢竟他身為她的教練,這點事情她仍舊得事先向他支會的,「可以嗎?」聞言,喬一澐卻是頓了會,倒想她今早都晚了起,興許身體實是疲憊,便也沒打算一提道館練習的事,打算讓她今晚早點歇息,可這會她竟然自己提出可以訓練的事──
真就這麼喜歡跆拳道?
於是乎喬一澐終是復至一如既往的狀態,逕直一問:
「不休息?」此語方落,只望方若彤緩然搖頭以示拒絕,從而一應:
「不。」在歷經中午那樣的事過後,以及因這禮拜以來,慕容楹及藍熙並未至校看似「安然」的日子,致使她險些忘了前段時間那些無比暗黑及可懼的深淵回憶,於中午那會,如澎湃浪潮般一擁而上,即要窒息地喘不過氣,她只知道,她沒有所謂「休息」的空間,只知道若她要想真有保護自己即所愛之人的力量,現下就得努力再努力──
喬一澐顯然地練跆拳道也有些時日了,就她這般才剛接觸此運動的三腳貓功夫來說,也不知什麼時候得以同喬一澐這般獨當一面──
所以她不敢休息,也不能休息──
她僅有唯一的一條路,便是「勇往直前」。
望眼前人此副堅定不移之態,喬一澐便也沒再拒絕,本是要先行將她送回家後,再去道館練習,可這會她既然仍舊想去道館練習,他並無二話,倒也何樂而不為,腦海中卻倏然有個想法,於是乎從而頓了會,接續開口句:
「結束後,」他轉而凝向身畔人,則見方若彤已然聞聲看了過來,清澈的眼眸中是一抹超脫凡塵的寂靜,倒顯深褐瞳色那般深邃迷人,望地喬一澐險些一愣,趕忙拉回神來復是啟唇:
「可以去你家看書嗎?」此語方落,方若彤不住一愣,除卻罕見地又聞喬一澐一次性地說了如此多字句──經她這段時間觀察下來,她以為興許是喬一澐天生表達能力之因,沒法說些較為長的句子,可偶些時候,譬如此時此刻,喬一澐卻可切實地表達出內心話,從而使人明白他所想,相較於平常些時候僅說重點的那種表達方式,倒不禁令她有股眼前人似是已於方才,神不知鬼不覺地同他人置換靈魂般的錯覺,甚至是僅僅切換至第二人格與她對話著──
她想,或許平常些時候,只是喬一澐不想說,甚至是懶地說罷,一如寫字那事一般──他可以寫,還寫地漂亮,但卻不常寫。
因此事實上,他是可以以「長句子」的狀態表達自己內心所想的,但就是不常說,顯然是不情願說。
可又是因為些什麼,致使他不願如尋常人這般表達呢?
於方若彤默思之際,再聞喬一澐溫生啟唇復是一句:
「可以嗎?」方若彤這才回過神來,僅思考一瞬──姑姑今天放學前就會不在家了,她週末兩天基本上都會在家陪母親,姑姑也都是照例地回老家去,至週日晚上八點前,基本上並不會在家,除非恰遇倪芊然回診,抑或是其餘緊急狀況,不然的話,是不會留在她家的──
縱使她家也已算是她的第二個「家」。
於是即刻便應:
「可以。」這反是讓喬一澐有些意料其此時之應──他本以為方若彤會嚴實反對自己此番「踏足家門」的舉動,畢竟他先前所認定的那些事實,讓她已然先入為主地認定她,定會是那般反應──將自己隔絕於所有人的親近之外,不願尋求外界任何一絲幫助地困於死局內,可眼下方若彤的反應,卻令他不禁浮起一抹膽大的想法於心頭──
難不成,到底傷害她的不是姑姑,反而另有其人?
喬一澐則於思索後的片刻又不住於心抹去,打算且走且看。
總歸有一天,他會親自挖掘出真相的。
既然決定要一同前去道館,二人於是待校園眾人走地差不多了,方若彤從而搭上喬一澐的重機離開校園,於即要駛離校門之際,喬一澐卻望抹身影,正立定警衛室外左張右望著,不知在等著些什麼人,手裡尚提了個黑色便當袋,致使他連帶憶起不久前警衛室那回,從而心細地將重機停於拒校門半步之遙之地,距那經上回介紹過後從而記下的稱呼──「王叔」,僅有一步之遙,眼見他一開始倒還有些意料外,不知這打哪來的重機就這麼倏然停於自身眼前,很顯然地上頭一男一女皆嚴實戴著全罩式安全帽,僅有後頭那名嬌小女子著一身標準校服,前頭男子卻是不羈地穿了件黑色T恤外搭黑色皮衣,可那件毫無二致的制服褲──豈不是學生偷騎重機來學校!?
而思及此,王叔──也就是王瑞宗,倒想起了一人,連帶憶起上回方若彤帶那少年從而介紹給自己那會,未應之際,便見重機後頭那名嬌小女孩,率先將安全帽遮陽罩上推,他才認出是方若彤,眼見方若彤即要下車,他趕忙迎上去將便當遞給了她,省去一樁上下車的麻煩事,方若彤於是連連道了好多聲謝,王瑞宗便也不耽擱人,僅道了句「好好吃飯」,順勢一瞥其身畔人,不知何時已然於方才將遮陽罩上推──
那雙凌厲的眉眼,果真是上回那名位於最後方的高壯之人──是校董的大兒子──喬一澐,以記頷首親切地打了個招呼後,喬一澐亦然,隨之再向二人簡短道別後,便目送著他倆終是遠去,心想這年紀的兩名少年,情竇初開的時節,倒還真是令人懷念啊,不禁翩然憶起了當年,他也是在這樣一個年紀,與老婆李嘉宜在這樣一個學校裡相識從而相戀,互訂終生。
也不知道這兩個孩子,是否能如他倆般走到最後──
畢竟這世上有情人雖多,但又有誰真能確認彼此定能終成眷屬?
他復而望那車影已然遠去,僅成遠處一小點,不禁低嘆口氣,只希望現階段的他們,得以以著真心對待彼此,足矣,至於能走到哪,就是看各自緣分深淺了,強求不得的啊。
……
方若彤先行回家放了書包,推估這個點方素雅已然買完晚餐給倪芊然了,於是乎從而上樓向其打聲招呼後,見她吃地歡快,爾後清洗碗筷及處理回收餐盒事宜,這些事是她可以自己做到的,便也就安心落意地隨喬一澐去。
她已事先同喬一澐約定好了──二人從六點練到晚上九點,練完後再回她家做作業,至於做作業到幾點,方若彤並未與喬一澐細說,畢竟隔天便是週末,縱使待地晚些,翌日仍尚有足以賴床的空間,於是乎此次喬一澐便也沒將以往份量彌足之重的熱身之舉減半,而方若彤也於這幾次的訓練下,如今跑起這占地充分得以容納十幾部汽車的道場,將近三十圈的距離作為,已是駕輕就熟。
而不過多久,孫然偑便同駱北敐一起進了來,駱擎天則是已於方才二人剛至時,正潛心教導著位處道場左側一方一片學生,以至於喬一澐那會並未上前打擾,方若彤亦然,右側一隅也有幾名學生,平均年齡經由外貌初步判斷,明顯大些,正受著名體格壯碩的女生教練指導──是她之前從未看過的教練,倒是新奇地多看了兩眼,加諸此時孫然偑及駱北敐二人的到來,整個道場好不熱鬧,反是此時他們這一方天地,倒顯的有些沉寂,再加上喬一澐不知為何地,自從上回起,便總時不時地立於距她數步之外之地,令她終是抵不住心底困惑地從而緩聲一問:
「你好像,」她一頓,望喬一澐為了想聽清她在說些什麼,再而湊近半步,可彼此間距離,終是比初來道館訓練時,遠地太多,更顯地那般生疏,「都站得很遠──是怕被我踢到嗎?」說這話不過是退一步尋他的答案,並非是方若彤欲表示自己有多暴力,可若直白些道,她怕喬一澐便是會簡潔地如同中午那時一般回應她,現下可沒有再一個韓岑,抑或是梁馨媗的救場,屆時場面的尷尬,可不堪想像,她也可會苦惱著自己該如何「撬」開他的嘴,致使其得以一道心底話。
聞言,喬一澐卻是一愣,興許是怕眼前人誤會了些什麼,再而走近半步,終於是靠地近些了,方若彤這才聞他緩聲啟唇一應:
「……怕影響你。」語畢,復而上前些許,同時大掌一伸,先行端詳著其練習動作,進行些許微調,見狀,終是理清喬一澐思緒的方若彤即刻輕頷,順勢一應:
「不影響──」此話一出,喬一澐因著正微俯著身調整其姿勢,從而動也不動地僅是抬眸一瞧,便望身前人以著異常專注的眉眼,直視自己,以示接下來之話語實是不容任何人否定的堅決:
「有你在,我很安心。」言下之意,他站地近些,若她真發生些什麼意外,他也好以第一時間進行救援,而非如眼下的他站地遠,若有什麼事,縱使他也是可反應過來的,卻不能第一時間即刻趕至而出了些什麼意外,方若彤不敢多想。
聽畢此句,喬一澐瞬頓半晌,只感內心深處的某塊,已然被觸動,一抹眉由來地滿足泛上心田,好似終得最後勝利般那樣喜上眉梢,可表面仍故作泰然地穩穩應了個聲,接續因調整姿勢完畢,即退身,這次再也沒退於數步外,反是拉開段不緊不近的距離,倘若方若彤此時再靠近些,便可心細察覺至,此時的喬一澐現已的耳根早是夾帶層慍紅,不住漫上頰側,估計等會再不散開那熱度,便是滿面赤赭。
礙於眼下景況,喬一澐沒可能臨陣脫逃,於是如此立定原處,同時儘量調整好自身呼吸,使其平順些,再而時不時地一瞥道場內他側景況,試圖轉移些對於身前人的注意力。
幸好此時孫然偑與駱北敐似乎正訓練至一個段落了,於是走了過來,喬一澐不免鬆了口氣,至少有些人來了,尚能轉移下各自的注意力,卻於孫然偑起頭後第一句話,便有了不如拿捲膠布將他嘴巴封起,致使其閉嘴的衝動:
「哇操,」眾人見孫然偑方走近,不知率先瞧見了些什麼世界奇景般,一股腦地便朝喬一澐湊前,喬一澐倒是有些心虛地抬首看向別處去,從而聞孫然偑接續道:
「澐你這是天生燥熱體質啊?道館冷氣都開到二十四度了,你還能紅脖子紅成這樣?」此語方落,其餘二人皆是望了過來──其中便包含方若彤,喬一澐並未選擇先應孫然偑之語,反是迅然瞥了方若彤一眼,方若彤倒是於聞話後,不明所以地停下練習之舉,從而望向自己,正想開口詢問臉紅是否因身體不適致使,倒是喬一澐率先開了口:
「嗯。」簡簡單單一字,一如既往地爽快俐落,孫然偑則於聞言後輕頷了個首以示明瞭,另一好處此時便又體現了出來──便是於問題上不多加以糾結,轉而摟上喬一澐的肩,話鋒一轉地將注意力反是置於方若彤之身:
「你現在還在練基本動作呀?」此語方落,方若彤意識到他口中所說之「你」便是自己,於是轉而止住本復是要練習之舉,立定原處一頷首以示回應,也深知喬一澐的用意,便是要讓自己多熟悉這些基本動作後,一如蓋高樓大廈般,地基事先打地穩,日後一層層樓接續蓋上,才有可能達到更高的境界,縱使前期這般辛苦,進度顯然緩慢,可之於方若彤仍彌足安心,譬如這些日子,她至少多少覺察至自己的雙腿,較以往有力多了,不再如先前那般興許風一吹身子便晃,倒是能扎穩步子在狂風中屹立不搖。
「對了,」孫然偑見她也沒有什麼話好多說,於是便又開了個話題,率先一瞥頭望身側人──也就是喬一澐,再而看向方若彤好奇一問:
「你們倆等會有事嗎?」他一頓,再而看向正立於自身斜右前方的駱北敐,倒是把所有人給看了個遍,從而一句:
「待會一起去找老爹吃飯?」此語方落,卻見喬一澐緩然搖頭以示拒絕:
「有事。」簡短二字,孫然偑反是別有趣味地笑了起來,繼續摟著喬一澐從而不懷好意一應:
「是有什麼事啊?」隨之轉而望向方若彤的眉眼裡寫滿了許多思緒,可方若彤看不太懂,只隱約覺得這人此時的笑滿是不懷好意,從而看向喬一澐,喬一澐僅是默然望了過來,並未作聲,於是乎方若彤選擇直面回應:
「我們要回我家,」不是「我」,而是用「我們」一詞,喬一澐總冷不防地會被方若彤此些出其不意的用詞給懾住了心,「喀噔」一聲──他知道是心底的某處又被觸動到了,究竟觸動到什麼境地後,他到底會忍不住呢?
他真不知道,也知道那麼一天到來的時候,認認真真地,他定會舉白旗投降的──而他終歸會向她坦白所有的。
而聞此話一出,孫然偑即刻瞠眸,一側始終靜默著的駱北敐,倒是挑著眉,唇角尚挑起抹不明所以的笑,依序掃方若彤及喬一澐二人一眼,心想這進度,倒還是挺快的啊,卻全然不知已於兩個禮拜多前,喬一澐老早將人給領回家裡了,哪等的了這時?「一起做作業。」此語方落,孫然偑簡直可以直接石化於原地──
回方若彤家也就算了,她家中總歸還是有長輩在的,且單論喬一澐這人品行,他也可以性命擔保方若彤縱使同他於一屋簷下,也決計不會發生些什麼「出格」的事,可「做作業」這三字,他幾百年沒在喬一澐身上瞧見過,確切來說,打自他認識喬一澐以來,他從未見喬一澐對於繪畫,抑或是跆拳道及種植花草外其餘的事,有所興趣──啊,不過現在倒多了一個──那便是這身前的「她」,有關成績課業方面的事,壓根不存在於喬一澐的世界裡的,可這會他又想起這方若彤是他們學校實打實長年校排第一的─
難不成喬一澐這是已經開始愛屋及烏起來了嗎?
難怪人家總說不管是誰,戀愛起來都成笨蛋,喬一澐這倒比笨蛋再更深一層──
是個徹頭徹尾的傻愣缺啊!要一個每每校排吊車尾,還長年總交白卷的學生讀書,豈不是緣木求魚?
任孫然偑縱使腹誹了好幾番,卻依然沒膽於方若彤面前沒給喬一澐面子,於是乎輕咳了聲隨之又道:
「認真學習好啊認真學習!」他從而重拍了下喬一澐的肩以示鼓勵,喬一澐倒是被他這突如其來地一拍,險些噎住,下意識地睨他一眼,則望孫然偑雙瞳底倒是寫滿其他意味,他也深知方才那番話一出,此時身旁這兩位好友聽到,定會怎麼想,可他終歸不在意──
他只在意方若彤怎麼想而已。
於是乎始終靜默著的駱北敐這時卻是驀然開口:
「不過,」他一頓,「你們倆吃飯沒?」方才六點不到便見這二人已在道館裡了,狀態顯然練習了有些段時候,他那會倒是心想這二人應是放學後便又急趕著往這練習,興許尚未吃晚飯。
聞言,方若彤一愣,從而搖頭表明事實,喬一澐再而緩聲開口補充了句「沒有」,駱北敐這才接續道:
「倒不如等會練習完跟我們一起去店內,順便帶份晚餐回家吃唄,」眾人見他一笑燦,滿副乍看下和顏悅色,字句中卻是難以拒絕之態,方若彤從而望向喬一澐,喬一澐也凝她眼,望她並無反對意味,於是乎選擇繼續聽下去:
「剛好你們若在家學習累了,可以吃點?」雖這會換成疑問句,可總歸來說,駱北敐提出此建議也挺好,方若彤本是想回去後,將王叔給她帶的便當熱了便能吃食,可這會喬一澐也來,那份量應是不夠的,這麼晚的時間點,也不知道冰箱裡的菜夠不夠份量,若不夠了尚得外出至有些段距離的超市添購食材,再回家一趟熬煮,又得耗費時間,方若彤並不想冒險,且實質上,經由上回吃過老爹的滷味後,她便覺湯頭入味、用料實在,還可自由決定份數,於是並不想拒絕,便當也能延至明天作為一餐吃,一頷首以示答應,喬一澐見方若彤不反對,順勢應聲,接續三人便又閒聊幾句,而這次駱擎天估計是要顧的人數多了些,眼見三人湊於一塊也僅是往這瞥了幾眼,復是投入眼前的教學,方若彤則時不時地搭進幾句對話裡,直待片刻後,孫然偑及駱北敐這才復返至原處練習,方若彤和喬一澐亦然。
爾後因方才偕駱北敐的約,恰巧駱擎天的班級課也提早結束,於是乎眾人一同忙碌著收拾道場一通,僅餘留下些關店的簡單事宜,給了櫃檯兩位小姐姐接續處理去,這次便十足早地九點半便依序抵至滷味店。
老爹見又是這一行人來,趕忙招呼,從而於幾名人高馬大的間隙中,復望方若彤嬌小的身影,僅一瞬之詫,於是熟稔地接續一笑,同時不忘向因喬一澐已然側身,致使整人這才得以映入自身眼簾之中的少女問好著:
「小姑娘,最近練習的如何?」方若彤不由憶起前次對話,雖不免詫異自己竟是對於藤遠向有著股莫名的熟悉感,但終歸是眾人敬重著的長輩,於是乎絲毫不敢怠慢,也當成是自己長輩般誠摯問好道:
「老爹好,」因著眾人皆是這麼叫他,於是乎她選擇如此稱呼,先行打聲招呼以示禮貌,便見老爹聽見這句又是笑地更加開懷,方若彤此時有些緊繃著的神情這才稍地舒展開,這才接續道:
「都很好。」語畢,只見藤遠向趁著烹煮菜餚的空檔,驀地一把上前攬過喬一澐,喬一澐如同上次那般僅是有些微剎,卻仍一聲不吭地受著,顯然此位長輩於他心中的地位何以之高,再而一輕拍於其左肩上,打趣道:
「如果這小子趁訓練時候欺負你,你跟我說,」他拍拍胸脯,雖然早知道喬一澐的性格是決計不可能為難小姑娘的,可還是鬧心一句:
「回過頭來我幫你好好『訓練訓練』他!」語畢,孫然偑便是加油添醋地湊上前插了句:
「哇靠澐你這可真不得了啊!」他邊說邊頂了下喬一澐正被藤遠向緊攬住的肩,再而閃開,畢竟他見喬一澐的臉色似是有些沉寂下來,便知估計等會這人性子揚起便是一場「腥風血雨」,趕忙試圖逃離那「暴風圈」,卻仍嘴快地接續說著:
「可是讓老爹重出江湖啊,果真是咱們墨北高的三大天王之首!」隨後便比了個大拇哥表示讚同與敬佩,一旁藤遠向老早聽聞喬一澐、孫然偑及駱北敐三人,因著時常玩在一塊,又是三名絕頂的大帥哥,於是乎久而久之便被校內人捧為「三大天王」,而非混幫派所謂的「天王」,於是乎便也一同跟著其餘三人笑了起來,見狀,連帶方若彤也忍俊不禁,喬一澐這才鬆了些氣,神情舒緩,竟是不自覺地緩然勾起唇角弧度,驚地一旁藤遠向笑地差不多後轉過頭去一望,險些岔氣──
原來這喬一澐尚有這樣個一面啊,他今天可真是大開眼界了。
從而順勢瞥向那名嬌小的女孩,眼見二人復是相望著,藤遠向便是了然於心地輕搖著頭,可面龐上的暖意及無可奈何卻昭然若揭,便也不再多說,紛紛遞給眾人菜單,大家都是老客人了,快速畫完單後便迅速再而遞還給藤遠向,倒是藤遠向見駱擎天、駱北敐及孫然偑依序往店內走後,最後從喬一澐手裡接過菜單,卻見上頭畫了個外帶,於是好奇地率先抬首一問:
「不在店裡吃啊?」喬一澐未應之際,前方已然踏入店內半步的孫然偑倒是於聞聲後即刻回過身來,替喬一澐率先應答,儼然成了他今日的「最佳發言人」,險些讓他哭笑不得:
「他跟小姑娘……」方才聽藤遠向這般說,孫然偑也就這麼下意識地跟著說了,方出口這才意識到大家皆是近似年齡,如此稱謂並不好,即刻改口:
「『方若彤』,等等要回家看書,順便來帶晚餐的。」此語方落,倒是藤遠向瞥了眼喬一澐身畔的嬌小身影,試圖尋求其認同,方若彤便以一頷首以示孫然偑方才話語的真實性,藤遠向這才接續著:
「這樣啊,」便也沒再多問,從而望喬一澐見無事了正想先進店裡坐坐,隨後的方若彤亦然,似是沒打算上前遞單子地一股腦便要隨身前人朝店內走,於是一問:
「小姑娘沒畫單子呀?」他從而望方若彤驀地頓步,順勢側過身來似是正想開口解釋些什麼,藤遠向看出來後又是句:
「那想吃些什麼直接跟老爹我說好了!」則見喬一澐於此時再而一回身,向藤遠向輕啟著唇緩聲解釋著:
「一起畫在單子上了──青江菜、海帶、滷蛋,」他不疾不徐地依序說出方若彤所點的菜色,好以讓藤遠向等等得以分裝,接續仍是同樣的那句,「晚了,她吃不多。」此語方落,藤遠向復是一愣,再而瞥向方若彤,便見方若彤輕頷著首以表同意,同時不忘開口道了聲謝,藤遠向這才笑著說好,隨後便開始忙碌喬一澐及方若彤二人的那份餐點。
倒是方才已然走進店內的孫然偑,似是罕見地聞喬一澐一次性說了這麼多話,有些意料外地回頭瞥了幾眼,卻不再作聲,方若彤則是已然見慣此副喬一澐猶如切換至第二人格般的多話景況,已是見怪不怪,從而隨身前二人依序落座,有一句沒一句地搭進對話裡著。
不過十五分鐘,藤遠向俐落地將二人餐點包裝好,從而轉身進了店內,則見眾人早已聊成一塊,見是藤遠向來,紛紛止住話題,幸好今晚葉森因身體不適的關係,並未至店內幫忙,否則不知歷經上回那事後,喬一澐再一次地見葉森,會做出如何反應,從而影響到了他與方若彤的約定,他可不敢多想。
但到底他在場,喬一澐要想做些什麼「出格」的事,他是決計可以攔住他的,而喬一澐也鮮少會做出諸如此類之事,這一點他倒也是明明白白。
所以他並不擔心。
「來囉。」只見藤遠向把餐點直遞給喬一澐,方若彤是坐於外座的,本是要先接,卻被藤遠向輕緩一句,似是慈藹的父親心疼女兒般叮囑了句「餐點重,女孩子家別拿」為由笑著婉拒了,方若彤頓感沒由來地一陣暖流淌入心田,順勢一笑,而便是這一笑,致使順勢瞥見那笑靨如花的喬一澐,不住一愣,顯些那熱度即要再起,趕忙移開目光地從而起身,接過餐點後不忘道聲謝,方若彤亦起了身道謝後,二人則向眾人一一道別。
直待眾人不約而同目送二人離去後,藤遠向這才嚴肅地扳起臉,倏然回身,銳利目光一掃僅存三人,接續沉聲道:
「老實招來──」其神態與架勢,像極了意料外發現自家兒子竟偷偷在外面交了女朋友,卻直接帶回家裡的老爸般,那樣無可接受明擺於眼前的事實,卻無從改變般地無力,「他們倆什麼時候在一起的?」上回喬一澐親自帶她過來,他便隱約覺得這女孩在喬一澐眼裡不一般,且二人爾後的相視而笑,恰巧被他捕捉到了那一瞬,之後便再也沒看二人一同來店裡,他也不是看顧地特別緊的長輩,且他倆才高中這個年紀,心思不應該都擺於課業上嗎?談個戀愛什麼的,順其自然才是真理──雖然他當年也是這麼想的,可誰知道上天便是如此給他開了個最大的玩笑,以至於他便如此硬生地在那個青澀懵懂的歲月裡,遇上了時至今日,此生依舊最為摯愛的那伊人,徹底栽了個跟頭。
方聞藤遠向一句話,孫然偑終是憋不住地即刻捧腹大笑,駱北敐依舊挑眉不無所動,嘴角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麼,倒是駱擎天有些一愣,一剎思索後這才回過神來──倒想原來大家都看出來了啊,只是就不知方若彤這傻妞,到底有沒有將「喬一澐」當作回事,意識至那人對她的所有,實是不一般。
思及此,驀地細細回想起他於道館教課之餘,偶不時地回首一瞥,總望喬一澐指導方若彤那樣態,小心翼翼地刻意保持些許距離,一雙眼眸卻是片不了任何人地時刻不離,緊貼於對方身上,根本是欲蓋彌彰,明眼人早看出他對她的心思不一般,可惜的是,依他這段時間觀察以來,小姑娘倒像是根大神木般,雷打不動地,真不知這段剛萌芽的愛戀──究竟得以持續多久哪?
思及此,他笑了笑,卻是不由自主地從而一瞥身畔人,微不可查地稍露抹苦笑,冷暖自知。
他哪還有資格說別人呢──都險些自顧不暇了。
一股沒由來地澀苦及憂傷不由漫上心頭,似是一口氣堵於胸上,想說些什麼,卻是再也說不出了。
……
時至今日,巫岷依然時常夢到那個夢──那個夢中的自己被五花大綁著,動彈不得地狼狽摔於片泥地上,後頭有著一大票拿著各色武器追趕自己的人,可偏生自己的雙腳已然被粗繩綁住,根本跑不掉的,他只能拚著命地掙扎,拚著命地一次次僅能移動出微小距離地苟延殘喘著,是個每每再憶,皆是令他無比膽顫心驚的夢──
接續他便會被某些人追上,眼見那無數刀刃即要劈頭斬下──他便是會被嚇醒過來,連帶著身後之人也一併醒了過來。
前些段日子因藥效用地猛,再加上齊璿沒日沒夜歡愛著的緣由,他以為這個夢便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了,可沒想到這會閒了下來,這夢卻如那樣一張黑色綿密的網,再次將他整人罩下,無從脫困。
他微喘著氣地半坐起身,面龐額側的薄汗、緊攢著的雙拳,起伏不停的胸膛,在在明示著方才夢裡的一切,對他的影響何其之大,同是起了身的齊璿,順勢將一大片如瀑黑髮慵懶地披散於背上,倒是先行俯身輕吻身前人之頰畔,致使幾縷髮絲晃蕩於胸前,一剎便感至些許水珠落於唇面,下意識地一舔──僅覺說不出的甜,凝著身前人依舊愣然之態,卻不禁輕蹙起眉,巫岷則是因夢裡那刻刻驚恐,愕地此時尚未回過神來,致使並未閃避齊璿方才之舉,任他這般親暱著。
直待半晌,巫岷這才穩下呼吸,一聲不吭地從而下床至浴室洗把臉,試圖醒醒腦,接續以雙手攀著洗手台緣,方抬首則望眼前鏡中那面顏──慘白的、面無血色的、薄梁的唇,及眼眶下那淡淡的青紫,顯然已有些陣子睡不好,於是默了會,不再打算糾結地直起身,從而側身正想出浴室之際,這才望不知何時已然倚於浴室門畔的齊璿,正抱著胸一瞬不移地凝向自己,不曉得已看了他多久,可現下的他什麼話都不想說,選擇有些不尷不尬地儘量忽視其存在,從而側過身試圖繞開他往外走去,齊璿則於他已然步出廁所口後,轉身的一瞬,一把拽住他的手,垂眸緊盯眼前人僅著件薄襯衫,從而顯露著雙筆直且白皙雙腿之態,壓下底心驀然竄起的一小苗慾火,沉聲一問:
「多久了?」──這話問地說實在有些太晚,巫岷實質上也不記得到底有多久了,只知道自從本家逃出來的那天後,開始於酒店工作的那段時日,他每晚幾乎都能體會相同的夢境,也因此那陣子的確是有藉酒消愁的傾向──他試圖以醉酒的方式,讓自己醉地不省人事後,從而得以忘卻那些夢裡糾纏不休的驚惶萬狀,恰也因酒店工作之由,自此練就一身百杯不醉之能,且的確是有些效果的,可那個夢,始終偶不時地總不打聲招呼便闖入他自以為已然「平靜」的日常,從而讓他一次次地復而驚醒,無從梳理。
巫岷雖早已深曉自己的睡眠狀況本就不好,可他絕對不願用藥,於是乎便也是能過一天是一天,而今整人舒適下來,那般狀態則又回來了──
如同個影子一般,自始至終擺脫不掉的夢魘。
縱使而今有齊璿伴於身畔,也是一樣沒有用的。
巫岷於是乎頓住本要前行的腳步,下刻這才低聲應了句:
「……有段時間了。」語畢,便兀自側身以著另一手睜開齊璿的掌,齊璿也意料外地沒再抓住他,待他毫不留情地連看他一眼也沒看,復是向前走後,緊隨其身後,從而一道:
「要不要吃藥?」聞言,巫岷即刻搖頭以示拒絕,便又要回床上躺著去,可說實在話,這會回床上躺著,方才被如此一驚,估計一時半會是決計睡不著覺的,於是齊璿轉而再次拉住身前人的掌,這次力道控制的很好,挺輕卻也沒法讓他再次掙脫:
「走吧,」他一拉手一出力──巫岷便自動回身落入了己身懷中,再也熟悉不過的溫熱氣息瞬時漫溢周身,倒異常撫慰了巫岷此時此刻的心旌搖盪,致使他一剎間不禁於底心略感詫異──他難不成,已然將「齊璿」作為那個足以全然依賴的對象──他可是對他下過藥的!「帶你去散散心。」巫岷則於聞話後回過神來,下意識地一瞥牆上鐘面──晚上九點四十五分,果真是專屬齊璿這人的浪漫,只愛在深夜裡做任何事的「浪漫」,可到底他現在被噩夢驚地一身汗,出去走一走也是好的,於是乎並未應聲,也做出任何掙脫之舉地任齊璿拉著自己便下了樓,從而步出宅邸。
齊璿帶著巫岷來到宅邸後方一處佔地頗大的泳池,是巫岷第一次來,卻不陌生,先前幾次僅僅透過途經落地窗側時望見幾回,這回倒是第一次確切踏入此領域,不禁讓巫岷再一次感嘆齊璿這人的財力雄厚。
二人各選了張白色沙灘椅躺下,上頭還有著米白色躺墊──事實上也只有兩張,而且估計因著齊璿過人身高,其中一張躺椅尺寸,明顯比尋常些時候看到的都要大許多,另一張則為正常尺寸,巫岷知道那個是自己的,便自動選了那張躺下,齊璿心細覺察他發現到了這些細節,於是一莞爾,坐定自己那張椅後,從而向他緩聲一問:
「漂亮嗎?」只見齊璿上身微俯著,將雙臂置於兩條大長腿之上,同時遍掃眼前景色一圈,巫岷也尋著他話放望四周──正對面道漆地潔白無瑕的水泥牆,做足了保密措施,如同臥室裡那白牆似地,再也令人熟悉不過;各隅則置有道不出名的熱帶植物,遠遠看著也不知為真為假;地面上鋪排的是偏檜木色的磁磚,天上股沒由來地熱帶氣息。
望及此,巫岷不禁細絲起此宅邸的裝修風格,總體來說皆是偏熱帶南洋風的,四處漫溢著專屬夏天的活力與熱情,怎麼看都覺得不像是齊璿會喜歡的裝修風格──他應是喜歡諸如黑、白、灰之冷色調,井然有序的、不慌不忙的、沉穩大器的,不應是這般朝氣蓬勃的。
思及此,他的腦海中卻倏然閃過一絲想法,從而連帶憶起昨晚他給他展示的那些他所欣喜的槍,那個配備齊全的房間,那個偌大的靶場──
他難道是特意把房子做成他所喜歡的樣子?
的確,再回頭來看此處泳池四周植栽、裝潢,就連配色,也都是他平時挺喜歡的,可他又是如何得知他喜歡這些的──
他從來沒告訴過他這些,僅有幾些次上網搜尋過相關圖片,難不成──
他盜了他的搜尋紀錄?
於是乎巫岷選擇逕直一應: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些?」聞言,齊璿一挑眉從而轉過頭來望他,心想這傢伙大半夜地縱使被嚇醒,智商也依舊在線的──至少上次搶槍那回,他終於意識到這人也是會動腦的,於是乎並不意外他現下會這般問,從而穩然一應:
「猜的。」到到底底是猜的,也誠如巫岷所想,齊璿他這人從小到大只喜歡黑、白、灰──這一點從他平時衣著便可略知一二,會裝修成這般生意盎然之貌,全然是因他憑藉著自己於這段時間同巫岷的相處,深曉他看似滿是刺的外殼下,有著顆熱情的,且過分開朗的內在,於是乎當他描述完他所想予設計師得知,設計師不過幾天即交出設計稿,彌足符合他想要的那個感覺,便就開始動工了──而動工那會,他壓根沒想到此宅邸,會是二人「避難」著用的,只是順著自己的意思就先做好裝潢了,想說日後有機會再帶他來這,作為個休憩勝地,可沒想過計畫趕不上變化,這房子竟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
而聽畢齊璿之應答的巫岷,自然是不信,但到底仍舊未問出口,他是不是看了自己的手機搜尋紀錄,畢竟人家這會也是被自己吵醒的,還十足義氣地帶自己出來閒晃,如此咄咄逼人便是太不給人面子了,於是僅能暫且嚥下,索性不想,從而起身步往池子,至池畔這才一屁股坐了下來,於齊璿在後頭望他舉,有些緊張地立起身後,同時意識到他想做些什麼之際,他便見巫岷已將雙腿一股腦地落入池水中,前後不停地晃悠著,見狀,齊璿倒感些無奈,拿起件方才未雨綢繆帶上的米白色毯子,走近後同是坐下,先行將其蓋於巫岷肩上後,便也一同將腳置入池子裡,因夜半之由,池子水倒顯的刺涼,可這點涼之於齊璿來說,並不算些什麼,倒是他怕身畔人細皮嫩肉的,沒法接受太久,下意識地朝他一望,便見他什麼話也沒說地僅是拉緊肩上毯子,繼而撩撥著池中水,雙瞳一瞬不移地瞪著眼前渾圓之月,四處溢散著道不盡的清冷,他就這麼望著,似是陷入了刻刻回憶中,而齊璿也就這麼望著他,偶不時地瞥幾眼圓月,如此望著望著再加上腳下冰冷的溫度,倒又是讓巫岷有些昏昏欲睡起來,即要往右倒去之際,齊璿眼明手快地一把將他的頭攬於自己肩上,巫岷倒是沒多少掙扎,任憑自己傾靠於其懷中,眼皮卻是不爭氣的緩然垂下,良久這才如夢囈般吐出了句:
「齊璿……」他久違地聞他這般以著軟嚅之嗓喊他的名,有些意料外地垂眸望他,卻見身側人已然褪去了清醒時那渾身是刺的模樣,倒像隻因被順著毛摸,從而舒適地蜷起身,閉著眼享受一切的小貓般,那樣令人悸動──齊璿瞬感自己的身體某處,似乎漸漸有了反應,「你到底圖我什麼……」此語方落,其璿便稍地俯首,望身畔人眼眸漸漸闔上,不禁讓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肩難道這麼好靠、這麼好睡?可眼下他們雙腳仍泡在池子裡,於是乎趕忙輕拍了拍身畔人的頰側,卻發現他僅是半夢半醒地抬眼,意識仍舊朦朧,齊璿從而微嘆口氣,先行將巫岷從水里托起後,自己再而起身,接續一摟腰連著毯子,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人給抱入懷,同時不住細思起巫岷方才那番話語──
說我圖你什麼呢?
說到底,他自己現在也還不太懂這些,只知道沒了他在身邊,他便猶如身體沒了心一樣,行屍走肉著。
曾經有人說過,「喜歡」是什麼──喜歡便是你看見他就開心,想跟他分享生活中的一切,想把自己最好的、最美的全都給他──而「愛」,便是深深的「喜歡」;那麼他想,他是喜歡著他的,可究竟喜歡到了多深的地步呢──
這他確實是想不明白了,大概也只能透過時間,去慢慢證明吧。
於是乎穩然將巫岷抱回臥房中的齊璿,望懷中人復至熟睡狀態,輕緩將他置回床後,半跪床側,見其睡顏,愛不釋手地俯首落下數吻,這才立身,垂眸望著身下自己那處已然的隆起,微嘆口氣,轉身直往浴室解決需求,再而出來時,已是半小時後的事了,於是便躺回巫岷身畔去,由其後方緊環著,以著極度保護欲的姿勢摟抱著懷中人地,心滿意足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