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日光道別 (3) - 完美道別

　　「喂。」

　　「喂，你好。」

　　「請問是西里爾先生嗎？」

　　「我是。」

　　「要連絡你還真不方便，費了好大的工才弄到你的手機號碼，好久不見了，叔叔。」

　　「巴納比？」

　　「是我啊，叔叔，是我巴納比。」

　　「你這孩子，出門在外那麼久，一甲子都過去了，也不打通電話回家報個平安。」

　　「生鏽翡翠新裝的那電話壞了，有次下雷雨電路被打壞了。我上禮拜和父親見過面了，才得知你要結婚了。」

　　「孩子，我好擔心你。這十幾年過得還好嗎？想當初你那稚氣又彆扭的聲音，現在已經是個粗獷的男人了呀。」

　　「我在市區開了家三明治店，也是十幾年了，生意一直都很好，也感謝你當初不經意在我教科書裡放了本食譜，如果你不嫌棄可以帶著你的新婚妻子過來店裡拜訪。很抱歉都沒能取得聯絡，我過得很好，也替自己賺了不少錢，生活挺富裕的，苦日子都過去了。」

　　「很高興聽到你的好消息，我會帶著妻子去嚐嚐看，不會讓我失望的，你從不讓我失望。那麼，感情生活還好嗎？我一直在擔心的是這個，我從來就不曾煩惱你會養不起自己，因為你正是那麼聰明，你有過人的聰明腦袋。我擔心的是你孤獨嗎？」

　　「關於這個，這件事我很抱歉，也不是故意欺騙了你，但我得讓你知道，戴納，不，賽布還活著，希望你別責怪我，我一個人努力度過了這十七年，不抱任何希望的活著，痛苦的活著，老天是眷顧我們的，祂讓我們在一個如夢似幻的午後重逢了。」

　　這頭的電話停頓了一會兒，「是奇蹟呢。」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願意和他說說話嗎？」

　　「這，好，沒關係，我試試看。」

　　「嗨，西里爾。」　

　　「你還是一樣有朝氣，我都是個糟老頭了。」

　　「我再過個幾年，也差不多了。」

　　「過得還好嗎？有、有工作了嗎？還順利嗎？」

　　「在精緻果園工廠工作很久了，好不容易升職經理，也接了各式各樣的客戶，人際關係也變得良好，同事常常來我的住處烤肉，也日子很愜意，一切都很棒。」

　　「現在也是這樣嗎？有喜歡的女孩子嗎？還是最後仍要與那倔脾氣的孩子一起生活？」

　　「與倔脾氣的孩子一起生活很久很久了！好幾世紀過去啦！西里爾，別擔心那麼多了！」

　　「那我就不多心煩了，與巴納比生活還可以嗎？那孩子長這麼大了，還鬧不鬧彆扭啊？」

　　「鬧呢。每日一鬧，鬧得我受不了，還罰他認真打掃廁所，你看看這孩子，這孩子有多乖。」

　　電話那頭嘻笑了起來。

　　「聽起來可真幸福，一起做了許多事吧？」

　　「一起烤肉，也一起唱歌跳舞，一起游泳，一起讀書，一起打掃房子，一起搭火車，一起野餐，一起拔草，一起到高級餐廳去，一起到他店裡打掃了，一起上下班，一起看電影，一起睡覺，一起在大半夜打牌，也一起洗澡了，一起玩玩具，好像沒什麼事可做了。」

　　「聽起來日子過得真愉快，我真心為你們感到高興。」

　　「我也為你感到高興，雖然有點遲了，不過新婚快樂，真想瞧瞧你的新婚妻子。」

　　「謝謝你們，你們都是乖孩子，也不對，你們今年幾歲了？」

　　「巴納比四十，我五十了！很老了對吧！你絕對不會想見到我們額下的抬頭紋！」

　　「氣還盛著，有顆年輕的心最重要。在這世界上的人們，各個都在與時間賽跑，你們贏了，就要好好把握祝勝利的光環。」

　　「快樂和年輕的事情太多，導致我們吸收過頭，變成這副德性。」

　　「調皮的孩子。」

　　「西里爾，雖然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但還是想感謝你一件事。」

　　「什麼事？」

　　「謝謝你願意接納年輕不懂事的我們。」

　　「傻孩子，事情都過去了，一點都不值得再懷念，你只要好好珍惜著現在手中握著的，或許終將會逝去，但那都是曾經屬於你的，我才得謝謝你，細心照顧巴納比，有個不稱職的父親就夠悲傷了，還有個不懂事的叔叔。他的人生，都掌握在你手裡了，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明白嗎？」

　　「沒問題的，你別操心了，我將電話交給他，讓你們好好道別吧。」

　　「巴納比。」

　　「是。」

　　「你大概也體會到了，人生總有許多變數，而那些變數或許愉快，又或許充滿悲傷，但我希望你能親自去感受，那些必須獨自面對的事情，以及你無法想像的遭遇，你曾感到末日的到來，如今一切卻成了眼過雲煙，你能真正感受到，生命不凡的力量吧？」

　　「我想我感受到了。」

　　「你大概很清楚那是什麼感覺吧？在最深的谷底抬起頭看見的，是最耀眼的太陽，生命中最能摧毀和拯救世人的，那股能量，我希望你能了解，並且好好珍惜。明白那是什麼吧？」

　　「是愛。」

　　「答應叔叔，無論往後有更多更大的困難，攜手度過吧，與他攜手度過吧，世界上沒有比你更棒的孩子了，巴納比，生命總該要有一種態度，一種為生命堅持的態度，對吧，還記得我在你五歲的時候對你說了這句話，你的瞳孔閃閃發亮，像是決心要拯救全世界一樣，你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了。」

　　「我會的。」

　　「宴會就快開始了，嘉賓和新娘子都在裡頭等著我呢，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我想沒有了，叔叔，再一次祝福你新婚愉快。」

　　「希望能盡快與你們倆見面。」

　　「會的。」

　　「那我先掛電話了。」

　　「叔叔――」

　　「怎麼了？」

　　電話那頭再度嘻笑了起來，笑聲迴盪在西里爾充滿祝賀語問候的耳邊。

　　「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