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23住院記

痛了一周的肚子，在星期三凌晨時刻爆發。

痛到無法入睡時，我才知道真出事了。滑著line，不知道半夜該求助誰、有誰會接我電話。盈接了，她說直接叫救護車。我的第一個反應是，沒這麼嚴重吧，有點浪費醫療資源，雖然痛到腰無法打直，也還能走路。給偉發了訊息、又撥了電話，但產線太吵，一時無法聯繫上。我叫了uber，決定先去關渡醫院掛急診。

一想到接下來醫生會問我哪裡痛，這是個困擾我千年的問題。總是無法辨識位置的我，只會說好痛，哪裡痛？肚子。肚子哪裡？整個。哪一種痛？就是痛。我集中注意力感受腹部力量。真的、真的，整個都在痛。

叫完車，發現疼痛轉移到了肚臍周圍，有一種集中的痛感，全在肚臍的神經。等了半小時，才知道更不妙：痛到了右下腹。

天生怕痛的我，噙著淚、抱著膝，對著地板祈禱。好久沒祈禱了。

一個小時，車來了。我不抱期待得上車，下著雨的淡水、尖峰時段的中正東路，我大概還要塞一個小時才到得了醫院。瞬間後悔沒叫救護車。

駕駛先生一聽說我是去掛急診，直問要不要換救護車，大概也怕我昏倒還是嘔吐在車上。我說還可以忍受。

終於到了關渡，一下車才得知這間社區型醫院急診不能做手術，醫生初步問診、做完理學疼痛檢查就把我退了掛號，要我轉馬偕或榮總急診確認是否是闌尾炎。打給偉討論後決定去馬偕，雖然一開始是最不願意去的，如今也沒得選。

直到這，都不覺得會這麼注定得到闌尾炎。畢竟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幸運了。

馬偕急診一掛號就跟我收850，嚇傻的我花了三分鐘緩過來，好像也差不多。

第一個理學疼痛檢查完，驗完尿，就上了急診床，抽了三管血、吊了點滴、手臂上插進的軟針，我到現在還忘不了。不斷告知護士能不能輕點、有沒有能省略的，他們都溫柔應付了我。

驗尿報告完成，進了X光室。血液報告出來，打了顯影劑做電腦斷層。醫生說，白血球過高，確定發炎。斷層結果出來，確定闌尾炎。頓時不知所措。

千百個不願開刀，卻也知道這是最好的選項。甚至不開刀居然要住院更久，別鬧了。呂弟兄來了、做了祝福、陪我說說話，期間急診護士一直沒耐心得催促回覆是否開刀、抗生素一直打完回血、我一直看到自己血液來回流動，在想這個人要多不專業。

詢問手術時間一直沒答覆，卻又被催促開刀前置作業、簽同意書、換手術衣。腦海裡想像著醫院的行政流程與各部門間的合作關係，她大概也是不想被罵吧。

一邊應付著手機那端急躁不開心覺得我倉促決定又總愛擺架子的男朋友、一邊回應急診護士的要求。一切完成、呂弟兄離開後，我靜靜半躺在急診病床上，看著每一個進來的病人、聽著每一床的護士詢問。冷靜了兩個小時後，我被推進了開刀房。有點佩服自己的勇敢。

腦海裡反覆模擬開腹的情景，想像依據是code blue及歷年看過的醫生劇。不斷洗腦自己，反正就是睡著、醒來就結束了，一點都不可怕。雖然還是怕死了。聽到我沒家屬陪伴，恢復室的護士特別貼心叮囑麻醉師要跟我解釋清楚。主刀醫生的助手也來給我解釋清楚手術內容，減少我對「未知」的一咪咪恐懼。

17:50 上了一個不知是不是手術台的台子。感覺到點滴進入、感覺到麻醉師與護士忙前忙後準備一切，我慌張得問，現在要做什麼？麻醉打了嗎？他們再次溫柔應付了，說先給我鎮靜劑，再麻醉。開刀房冷冷的，他們放了一個熱風管在我胸口，我再次緊張的問這是什麼，他們回應，怕你會冷，這是熱風。

我被痛醒了，眼睛張不開。我喊痛。護士馬上給我打止痛。

我被冷醒，喊冷。護士急忙給我蓋熱被，我又睡著了。

睜開眼，我在原本那個恢復室。她們說巧妹已經來過了，去做PCR。我想打電話，才發現包包被巧妹換過了，手機被她背走了。

21:15 終於拿到手機，有種生命完整的感覺。還不記得自己肚子上有三個洞，直到痛覺提醒了我。

醫生跟大家都說這是小手術，但我還是戰戰兢兢，畢竟手術還有所謂併發症、還有全身麻醉後調養，畢竟這是我的身體。

果真有一大堆事情，先從排氣(術中CO2)、小便(麻醉)、深呼吸(肺坍塌)。再來，一天打三瓶抗生素、四次止痛藥胃藥。巧妹真的無微不至。護士都說我們感情好，其實是巧妹真的好。

不知怎的，原本只有插入軟針當下才會痛的點滴，變得只要打就痛，而且漸進式的痛。尤其是打那瓶黃色的透明抗生素時。

護士每輪班一次我就得打一瓶抗生素，痛苦至極。當她用針筒清點滴管、打進我手臂時，每次都覺得接觸點重新瘀青了。「因為怕管子有藥粉沒清乾淨。」一天三班，每次我都要重新問為什麼、重新承受那種心裡接受不了的痛楚。我真的還是公主嗎？接著，是40分鐘到一個小時的痛，不用按就有的瘀青感、不時針頭戳到肉的刺痛、與時時刻刻存在的疼痛。

第二天，健保房住滿了。除了我，都是上了年紀的伯伯。戴耳塞完全遮蓋不了他們厲害的鼾聲，我只好換了耳機，把音量調大再調大。

為了進入第二階段 - 練習大號，我看著病房的馬桶，用酒精認真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準備進去奮戰時，聽到門關了起來。隔壁床的阿伯進去了，我聽到他在大號。

即使所有人都說這是小手術，我家男人仍怕得要死。他說，我在手術時，他邊上班邊覺得腹部在痛、手臂在痛、腳也在痛。我在打點滴時，他也渾身不適。我一說傷口的事，他直接阻止我，直說無法承受。其實有點感動。

為了讓癒合快點給我癒合，回到家後，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塞保健品、胃藥、止痛。所有以為大概可能有幫助的東西都吃了用了。食不知味、忙著讓自己康復。才發現所有喜歡吃的小東西對傷口癒合不是沒幫助就是負面效果。

除了突發事件本身，所有事情都發生的剛剛好，感受到自己受上天眷顧。前一周上完成人芭蕾體驗課，決定下周繳費，當天凌晨就出事。還好還沒繳費，畢竟不能退。出院當天還好，隔天開始就是永不止息的雨，暴雨跟小雨接續而來，從來沒有停的跡象。出院當天，一回到家月經就來了，還好不是前一天或手術前後，想到就後怕。周三開刀住院。幸運得可以休息剛好一周再開始上班。

陰雨連綿的周一，男人終於來照顧我了。前三個小時，他誇張的不讓我做任何事，只能吃一大堆他買的很補的食物，吃到有點想吐。但還好，之後他的注意力轉移至全明星運動會和英雄聯盟，我恢復自由身，他也隨即變回往日的小少爺人設。

看到他就好快樂。怎麼會這樣，都四年了。想念他的身體、想念他的可愛、想念他不完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