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以前回阿嬤家,經常吃完飯就跟幾個小孩從後門走去海邊,一分鐘的路程就能走到海的距離,幾乎是天天泡在海邊了,偶爾還會特別撿起漂流木立在沙灘上做一些記號,隔一天再來前看是否還在,有時遇到颱風漲潮的特別兇.沙灘都已被海蓋過,只知道大人說不能靠近,我們這幾個孩子還是偷偷跑過去堤防邊,看記號是不是還在那,小孩子總是這樣什麼都不畏懼。
有一次跟著表弟,沿著河堤散步往前走,沒有目的,兩個人聊的天如今也想不起來是什麼,那個時候總覺得他比我更成熟了多,畢竟他的母親走得早,我們走著走,看到了一艘非常巨大的船,現在想想應該是郵輪嗎?只知道那艘船在那裏應該許久了,有鏽蝕的痕跡,許多與夕陽不同的黃色在船身上面給了類似的色彩,我們討論著進去可能會有寶藏或者可能遇到鬼,結果都是說著說著也不敢前往,最後還是看著天色將黑,太陽即將離去的海天,才想到該是折返回家吃飯了,因為遲到吃飯的人,可是會被阿嬤罵的,結果我們還是晚到了。
那個時候,只要能回鄉下,幾乎是天天看海,偶爾去一些少去的山上,有一次不知為何跟著大人們去摘了蓮霧,蓮霧長得茂盛,將枝葉都更重的往下垂墜,我們幾個孩子用爬的方式爬上去了一個涼亭屋簷,剛好便是可以摘取的高度,輕輕的一拔就能摘下來,不曉得是阿嬤認識還是舅舅認識的人家,只知道大人們說可以摘回去的。
後來有次阿嬤起了個很早,等我醒來就看到她特別挑回來一大竹簍的蓮霧放在門口,吆喝著孩子們幫忙拿去客廳放著。
才發現阿嬤和舅舅偶爾會去那個人家摘蓮霧做工賺錢的。
不過說到了竹簍子呢,算是每次回鄉下自己都會覺得它就像是屏東的神祕聚寶盆,因為有時會是一大堆的青菜或各種水果,有時是地瓜偶爾也有亮金金的烏魚子,印象深刻有一次則是滿滿的小芋頭山,簡直是不用錢似的。
阿嬤都會邊處理那些山形寶物,邊說這是隔壁誰誰誰拿來的,他們很流行互相將鄰居的竹簍塞好塞滿,然後常常不見人影只見竹簍如山堆起的食物,畢竟每戶人家出外時間不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大門永遠不會關,阿嬤跟鄰居家就是那一句「大門永遠為你敞開的」貫徹者,誰都能直接走進來串門子。
那個小芋頭,特別好吃,阿嬤廚房必備就是,肯定會用窯燒的柴火直接一大鍋煮,常常食物都會有柴燒的香氣,剛起鍋的小芋頭自己剝去外皮,然後簡單的沾醬油膏或是沾黃色砂糖吃,也可以沾充滿了蒜泥的醬油,有鹹有甜的味道,互相交替吃更會刺激味蕾,每一種口味都讓人可以直接吞下好幾顆,結果那一晚就只有吃小芋頭就吃到超飽的。
說到柴燒,更不得不說阿嬤煮的青草茶是最喜歡的,有柴燒的香氣之外,還是阿嬤自己親自上山摘採的草藥,完全不假手他人的一條龍,看著那一大叢的綠色植物堆疊成山,真不知道阿嬤怎麼扛下山帶回家的,每一個植物看起來都很像,站在面前完全看不懂也不知道可以學,年紀過小的自己只知道等著喝就是了,不明白那些不同的草藥怎麼分別,更不用提到怎樣的比例融合熬煮後才能有那樣的氣味和功效,縱使現在已經喝不到了,仍會想念。
結果數十年後的自己很常買青草包回家熬煮,買了不同家的青草包,都喝不太到那個熟悉的味道,外面的店家販售的現成青草茶也是,或許哪天跑去鄉下住,起一個窯,但實在無法自己上山採青草們,想一想還是留給回憶就好,會讓人想念的事情就是這樣,失去的時候會發現每一天過去的日子,簡簡單單的卻都是珍寶。
那時,早早吃完晚餐,孩子們就窩去看卡通,擠在很小的房間裡看著小小的電視機,偶爾跑到後院就看著大人們喝著米酒吃檳榔,那時候的米酒還很便宜,還沒有分什麼料理專用的,不過也是因為這樣,幾乎是常常看大人們喝醉的樣子,不過他們看起來都是快樂的,自然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最喜歡那時的晚上睡覺之前,很寧靜,可以聽到馬路上零星的車子駛過的聲音,然後更靜一點的夜晚裡,可以隱約聽到海浪聲,細細微微的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拍打著,那樣的聲音,是一種幸福,是一種包圍。
雖然現在已經離開那裏好久好久了。
再也不是天天想見到海就能後門走去看的。
有些人更是早已看不到的。
可我還知道,我住在被大海圍繞並且愛著的這一座島嶼。
這一座島嶼和大海會陪著我想念。
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