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飲食延續自上一代承襲而來的記憶。就像透過吃喝慢慢拼湊斷簡殘篇寫出歷史。
比方說,在春天還沒變暖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到剛放完寒假的永富買冰淇淋。又或者,大熱天吃環記麻油雞。
媽媽讀靜修女中,總要炫耀過去是如何貴族學校,自己高中時期氣質多麼出眾簡直是風雲人物云云。她不愛吃我阿嬤她媽媽煮的,下課後都要先到寧夏路的小攤吃點東西,才回家假裝自己不餓。
彼時,劉芋仔還未來到寧夏,環記麻油雞還在建成圓環裡。然而,1993和99年的兩把火,把圓環的美食燒得四散,蓋了一座醜陋的玻璃屋(殘喘了十三年也拆了),間接讓寧夏夜市誕生。
劉芋仔、賴蚵仔煎、豬肝榮、豬肝榮旁的魷魚羹炒米粉、第一攤的甘蔗汁、以及二樓冷氣強力放送的環記麻油雞,這是我們家的寧夏。也許在老饕的眼裡,這裡早已是經過商業規劃的觀光地,但對我們來說,味覺延續了記憶,吃喝留下了場景。
就像我,永遠會記得爸爸不顧面子拜託魷魚羹阿嬤炒米粉的蒜汁多一點,因為媽媽愛吃;妹妹每次從日本回國都要特地排蛋黃芋餅;爸爸明明不愛麻油也還是陪著媽媽在環記吃過一餐又一餐。
過去已死。這是我讀歷史系第一堂課,老師在黑板上寫的第一句話。歷史不等於過去。所有的歷史都是當代史。歷史是史家與過去之間永無休止的對話。於是我透過食物,和過去不斷對話,企圖寫出屬於我的歷史,就算沒有一個人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