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歲,瞞着父母,靠自己拿下市內小兩房和一輛車。
當爸媽知道我在寸土寸金的G市有房有車之後。
很開心,當晚就帶着我弟從老家趕來。
在我的新家裏規劃他們的未來。
我打斷了他們:「我買的兩房,住不了那麼多人。」
我爸說:「你以後嫁人了,不就剛好了。」
我媽說:「等阿弟娶老婆生孩子了,我跟你爸再回鎮上住,也是夠的。」
我弟說:「就是這個裝修我不太喜歡,你裝修的時候怎麼不問問我的意見?」
我漠然地背過身去:「這房子寫的是我的名字,你休想住進來。」
【1】
說起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校園暴力,還是我媽媽帶給我的。
那年我剛上六年級,弟弟一年級。
家裏頻頻丟錢,一開始是一兩塊。
我媽以爲是自己記錯了兜裏的錢。
後來是五塊十塊,我媽開始看我的眼神不對勁了。
再後來是五十一百,我媽把我的房間翻了個底朝天。
在我牀底的小箱子裏,找出了一箱子零錢。
於是她篤定了自己的猜測,認定就是我偷了家裏的錢。
那天中午放學剛進家門,我媽就一把扯着我的衣領把我摔在地上,把兩個衣架並在一起狠狠地抽在我身上。
我慘叫地哭着解釋,那些零錢都是我一點點攢的,不是我偷的。
我媽氣得怒目圓瞪,齜着牙問我:「不是你難道是阿弟?他纔剛上一年級,還那麼小,你就誣陷他?」
跟我一起放學回來的弟弟此時已經喫上了香噴噴的午飯,腮幫子塞得滿滿的,滿臉無辜:「媽媽,不是我!」
氣得我媽又抄起衣架子在我背上抽了好幾下,罵我是不是還想栽贓給弟弟。
直到我媽打也打累了,我也哭累了,被趕到家門口罰站。
那時我家是農村的自建房,門口人來人往的,還算熱鬧。
有鄰居問我怎麼站在門口,我媽在屋裏吼道:「別管她,她偷家裏的錢!」
那一刻,我明明沒偷,卻還是感到羞恥。
我媽雖沒收了我存的錢,但我也不心疼,因爲那錢存着就是想給她買件毛呢大衣的。
我以爲這事到此結束了,卻並不是。
下午上學,她親自送我和弟弟去學校。
說是送,更像是押。
她一路拽着我的後衣領,弟弟則是跟在旁邊,一臉天真無邪的模樣。
學校門口有幾家小賣部和小喫店,我媽押着我,一家家地問。
問什麼?問老闆們我有沒有在他們家亂花過錢,亂買文具。
沒有得到她滿意的答覆,就警告他們以後不要做我的生意。
然後又拽着我進學校,來到我的班級。
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把我桌洞裏的東西全部倒出來。
同學們也不傻,一看就知道我媽是在翻什麼,看我的眼神都鄙夷了起來。
我哭着求我媽別翻了,她一把把我甩開,我的背撞上了後面的桌角。
直到上課的預備鈴響了,我媽才善罷甘休。
走之前還不忘囑咐我的同學們,如果看到我花錢了就告訴她。
她就這麼走了,而我被班上自詡正義的同學們狠狠地欺負了一頓。
在我的筆袋裏吐痰,水杯裏投泥,把我的書包從樓上丟出去,而外面是一片溼答答的田地。
我跟老師說,老師卻反問我,班上那麼多人,爲什麼就對你這樣呢?
接着還話裏話外地教育我,爸媽賺錢不容易,小孩子不要有那麼重的物慾。
這樣的生活,陪伴我度過小學的最後一年。
弟弟得知我會存錢之後,就從我這和爸媽那兩手抓。
弟弟長得乖巧,嘴巴伶俐,比我更討人喜歡。
所以當我和爸媽說,是弟弟偷的錢之後,他們反而用一種憎惡的眼神看我。
因爲他們覺得可愛伶俐的小兒子,纔不會做那種偷雞摸狗的事。
反而是我,從小就是個「小財迷」,堂姐跟我借五毛錢,我都會認真記着的那種。
所以這一年裏家裏一旦丟了錢,我媽都是直接抓着我開打。
直到上了初中,爸媽把我送去寄宿學校,我的校園生活才恢復平靜。
而我媽,也是在我上了初中之後才知道誤會了我。
因爲我已經寄宿在學校,可家裏還是時常會丟錢,她纔在我弟的房間裏發現了很多「贓物」。
但那又如何呢,弟弟一頓賣慘撒嬌之後,他們反而覺得是不是零花錢上給少了,才讓弟弟產生偷竊的習慣,然後給弟弟每週的零花錢又多加了20塊。
而我,她明知道我那一年是怎麼過的,她乾脆就當一切沒發生過,也不會對我有一絲歉意。
【2】
可能是金牛座的天性,我從小就比同齡人更有理財的意識。
雖然家裏經濟狀況不差,還有一個生意還行的鋪子。
但放假了我還是會去做臨時工,想着多掙一些零花錢。
一開始沒經驗,老老實實告訴了爸媽我做臨時工的工資。
於是整個下學期,他們沒有給過我一分生活費,而我弟的零花錢反而有增無減。
在我臨時工的工資用完之後問爸媽拿錢,他們卻罵我大手大腳,一千塊一下花完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懂事,在他們眼裏都是理所當然的。
後來我會把工資報少一些,會嚴格規劃我每個星期的生活費,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了大學。
剛上大一的時候,生活更豐富了,舍友經常結伴去逛街。
一開始爲了合羣去過兩次,但是每次都空手而歸,還要虧掉來回搭地鐵和買小喫的錢。
爸媽本就不同意我上大學,希望我早日踏入社會。
爲了學費和生活費,光靠以前兼職賺的錢根本喫不消。
我也明白,錢不能靠這樣省出來,於是我去學校附近的茶餐廳打工。
一直以來,寫作都是我的愛好,我的作文經常被老師選用做優秀範文,還上過優秀作文精選。
高中時經常給一些公衆號投稿,因此結識了編輯小魚。
在我讀大學的時候,小魚也跳槽到一個更大的網文平臺,建議我嘗試寫長篇小說。
於是我又開始接觸網文寫作,儘管有不錯的文字功底,寫的東西卻還是石沉大海。
我邊寫邊學,在小魚的指導和幫助下,我的新文終於慢慢爬上了新書榜,吸引了更多的讀者。
我一邊在茶餐廳打工,晚上回寢室繼續寫小說。
那一個月,就拿到了三千多的稿費。
我辭掉了茶餐廳的工作,把業餘的時間都投入到寫小說這件事情上。
之後的稿費就拿到了五千多,後面拿的稿費也有高有低,但收入已經算是很可觀了。
寫作的同時,我又開了個賬號當Vlog博主。
主要是記錄一下自己的碼字日常,每天堅持打卡,督促自己不要偷懶,因此積累了一些粉絲。
突然有一天有人敲了我的私信窗口,問我要不要接他們鍵盤的推廣。
我發現了商機,花了200塊佈置了一下自己樸素的桌面,學着給視頻調色。
後來,越來越多的文具、杯子、小擺件等品類的商家找我合作,在視頻裏做植入。
小小的桌子擺不下了,我就多開了一個合集,專門做拆箱分享。
這樣下來,寫作和短視頻的收入加起來,一個月最高到過四萬。
當然,我沒有老實告訴爸媽我的副業,只說我在這邊勤工儉學,不用他們給生活費了。
我的城市一夜降溫15度,外省的舍友都收到了爸媽寄來的厚衣服和棉被。
我在學校生生捱了兩天凍,也沒接到爸媽一通問候的電話。
我擤了一把鼻涕,笑自己在期待什麼。
然後給媽媽打了通電話,叫她寄一牀棉被和幾件厚外套過來。
我媽電話那邊聲音嘈雜,像是在菜市場,她不耐煩地說:「你自己在那邊隨便買點吧,特意給你寄,快遞不花錢?」
然後就掛了,晚上刷到我弟的朋友圈,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喫火鍋呢。
後來我就學會收回對他們過多的期待,畢竟改變自己,遠比改變別人要容易得多。
與其困在那些細枝末節裏空耗掉生命的能量,不如減少過多的期待,好好愛自己,想要什麼,就靠自己得到。
其實,我也是有過獨一份的母愛的。
奶奶非常重男輕女,見我媽生了個女兒之後,對她就沒有過好臉色,對我也是。
小時候有一次,我爸跟廠裏一個女工走得近,我媽在家裏鬧。
還被我奶奶指着鼻子罵,罵她生不出兒子,還不准我爸找別人生。
那天是個雨夜,我媽帶我離家出走,但媽媽是遠嫁,我們無處可去。
我們在路邊的麻辣燙小攤邊喫邊哭,她把我擁在懷裏,說就算我是女孩兒,她也會永遠愛我疼我。
可是,有了弟弟之後,一切都變了。
最先改變的是奶奶,從來沒見過她這麼瞻前顧後地照顧我媽,還會特意給我媽煮泡腳水。
然後是爸爸,以前我生病咳嗽,醫生讓他不要在我面前抽菸他從來不聽,有了弟弟之後,進了家門就決不碰煙。
接着就是媽媽,她一開始還會盡量像往常一樣,爲什麼說盡量呢?
因爲她對我的關心明顯是敷衍,通常問過之後就覺得自己已經關心過了,我怎麼回答並不重要。
有一次她讓我抱抱弟弟,結果弟弟在我懷裏用力掙了一下,差點頭朝下摔到地上。
儘管最終被我摟回懷裏,而我失去重心跌在地上,弟弟在我懷裏嚇得哇哇大哭。
媽媽從我懷裏奪回弟弟,見弟弟哭得面紅耳赤,轉身狠狠地踹了我一腳,罵我是不是看不慣她對弟弟好,故意的。
原來她也知道自己偏心啊。
我知道生個男孩對媽媽來說意味着什麼,所以儘管全家人都圍着弟弟轉,我也從沒抱怨過一句。
那會我剛上一年級,從學校到家裏要走20分鐘。
路程中還要路過那個1個月內發生過兩起拐賣事件的綜合市場。
每次路過那時,稍微大聲點的吆喝聲,突然停在旁邊的麪包車都會把我嚇一跳。
我跟爸媽說我害怕,可他們全然不放在心上。
所以,媽媽心裏也很清楚全家人的天平都傾向弟弟,爲了減輕自己的愧疚感,寧願把我想成一個會對弟弟下狠手的人。
從那之後,我再也不敢抱弟弟。
哪怕後來媽媽還讓我照顧他,我也不敢,也不想。
然後,我就成了他們嘴裏討厭弟弟的姐姐,經常在親戚面前說我是個自私的小孩兒。
後面,重男輕女的家庭裏能遇到的那些事,我都經歷過。
爸爸很明確地跟我說過,家裏的錢和房以後要留給弟弟的,讓我以後自己把握好出路,言外之意就是讓我嫁個有錢人。
奶奶去世之後,我們家在鎮上買了套二手房,一家四口人,卻買了個兩房。
因爲我從初中起到大學都是住校,他們覺得不必留有我的房間,畢竟我以後總是要嫁出去的。
當我問起我睡哪的時候,我媽還跟獻寶似的展示客廳的沙發,拉開就是一張沙發牀。
逢年過節,來家裏做客的客人在我的「牀」上嗑瓜子嘮嗑。
要是晚了,我還得在一邊熬着等客人都走完才能睡覺。
我也崩潰過,有過是不是隻有我死了爸媽纔會珍惜我的想法。
我爬上高處,吹着冷風,看着這個城市的萬家燈火。
想起媽媽帶我離家出走,卻無處可去的那個雨夜。
想起假期回到新家,卻連一個屬於自己的房間都沒有的時候。
我就想,要是這個城市有一盞燈,是爲我而亮的,那就好了。
我想要一個避風港,只屬於自己的。
【3】
大學畢業的時候,靠稿費和短視頻的收入,還有理財的利息,我的定期賬戶裏已經悄悄地存到了90萬。
雖然能給個首付,但我不想一下把自己掏空了。
我一邊考察周圍市轄區的樓盤,一邊上班存錢理財。
剛出來實習的時候,我一個月工資到手四千多。
被家裏人問起薪資的時候,想到前車之鑑,我說只有三千,然後他們讓我每個月給家裏轉一半,說是給我存着。
在G市這種一線城市,喫住行只給我留一千五。
我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總是忍不住心生希望。
我不敢生病,買衣服都是買過季打折款,只看質量不看款式。
上班都是自己做飯帶飯,一個月的社交聚餐控制在3次以內。
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繼續寫作。
其間談過一次戀愛,因爲原生家庭的緣故,我有些討好型人格。
導致我不僅被前男友PUA,還加重了我的抑鬱症。
後來覺得男人太影響我掙錢的速度,封心鎖愛,努力搞錢。
把重心放回自己身上,學會愛自己,努力提升自我價值,積蓄力量,早日脫下枷鎖,去迎接新的生活。
在我工作的第4年,有影視公司要買我的小說版權,一頓商討之後,版權到手300萬。
然後我又換了個新的職業——編劇。
我辭掉了原來的工作,參與到小說影視化的劇本改編當中,也有一筆不錯的收入。
現在我手裏的錢,想在市裏買房,也算輕鬆了。
我約上閨蜜陪我一起看房,最終選中了市裏C區的一個小區,雖然偏,但離地鐵很近。
終於,在我27歲的這一年,332萬,全款買下了一套88平兩室兩廳兩衛的房子。
後來爲了方便往返家裏和劇組工作室,我又貸款買了臺車。
全程靜悄悄,沒有發朋友圈,沒有告訴家裏人,只和閨蜜一起悄悄慶祝了一下。
這幾年,儘管回家不過兩小時車程,但除了過年我都很少回去。
爸媽倒是經常會給我打電話,不是要錢就是催婚。
有一年回家,弟弟在網吧兼職,賺了幾百塊,爸媽把他誇得天花亂墜。
我一時上頭,跟爸媽說了自己現在編劇的工作,以後他們還能在電視上看到我寫的故事了。
不過被問起薪資時,我還是說得保守了一些,只說一個月1萬多一點。
爸媽很是開心,對着我一頓誇,可我卻沒有驕傲和滿足的感覺,反而是更空虛了。
後來弟弟沒考上大學,天天在家裏遊手好閒,我們那個遠郊城市,爸媽一個月也問我要1萬的生活費。
可是想想爸爸前兩年工作時傷了腿,媽媽這兩年身體也不太好,我不僅每個月按時給生活費,偶爾還買些衣服和營養品寄回家。
因爲不管怎樣,他們都是我爸媽,而且依照我現在的能力,做到這個份上也是應該的。
我要得不多,我也不奢求他們給我什麼了,我只要待在我自己的小家就足夠了。
【4】
爲了讓影視劇完美地貼合小說,我需要參與到劇組的編劇工作當中。
日常也要經常跟着劇組跑,對佈景和男女主的演技細節做把控。
因此我一個月可能有大半個月都回不了家,每次回家,我的車位總是停着一輛寶馬三系。
一開始打車主電話叫她挪車,還會非常禮貌地馬上下來挪開。
後來就是讓我等個二三十分鐘,纔不耐煩地慢慢下來。
今天,直接是電話都打不通了。
我的車位是我當初咬咬牙加了一萬多買的,就在電梯口旁邊的位置。
兩邊是隔斷牆,看上去就像一個私人車庫,寬敞又方便。
我對着佔我車位的寶馬三系拍了張照片,發到羣裏。
客客氣氣地問道:「請問是哪位車主停錯了車位,麻煩下來挪一下。」
我說的是停錯而不是霸佔,也算留幾分面子了。
很快就有幾位業主出聲,但都不是佔我車位的車主。
「現在小區沒多少人入住,車位隨便停就好啦。」
「還有那麼多空車位,你不能停嗎?」
我笑了,那這小區還有這麼多房子還空着呢,索性也別住自己家了,隨便選一家去住好了。
等了半天,也等不到那個佔我車位的車主出來回應,也沒人下來挪車。
其間打過電話給物業,他們卻說他們也聯繫不上該車主。
我一個女生在外打拼,本不喜歡與人樹敵。
可是在劇組跟着熬了好幾天的夜戲,身心俱疲。
我這個倔性子一上來,乾脆把車橫在車位前,把她的車堵在了裏面。
然後提着我的行李,回家洗漱之後直接關機補覺。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平常不怎麼活躍的小區羣消息99+。
我的好友驗證有很多人加我,驗證消息都是辱罵我的。
我皺了皺眉,直覺感覺就是關於停車位的事。
我打開羣消息,滑到新消息最頂部。
時間是上午8點多發的,那位女車主對着我的車拍視頻,聲音嬌滴滴的,帶着哭腔,說自己的車被堵住了,耽誤了她今天一個很重要的商業活動。
羣裏其他業主立刻認出來就是我昨天發的那輛車,居然不是指責她亂停別人車位,而是罵我太不講情面。
而且我發現,幫她說話的都是男業主居多。
我加了那個女車主的微信,等通過的期間順便看了下她的朋友圈。
陌生人雖然只能看10條,但僅10條朋友圈我就已經明白這個女的是做什麼的了。
原來是個網紅,叫薛可喬。
之前她都是邋里邋遢地下來挪車,我是完全沒看出來。
很快驗證消息就通過了,她說她現在就在停車場讓我趕緊下來挪車。
我回了個「好」之後,隨便收拾了一下,換了件家居服披着外套就下去了。
我的車位就在電梯口旁邊,一出來就猝不及防地被自拍杆上的手機㨃到面前。
我本能地伸手去擋,那自拍杆晃悠了一下,接着又是那個女網紅尖銳發嗲的聲音:
「家人們,她還想打掉我的手機!」
這時我才明白過來,她居然還在直播!
【5】
我想退回到樓道里,卻被她媽媽一把拉住我手臂,死命往外拽:
「你知不知道我女兒今天要參加的活動有多重要?都怪你!」
大媽手勁很大,抓得我胳膊生疼。
薛可喬又把手機鏡頭翻轉過來對着我和我的車:「家人們,你們看我真的是因爲車被堵了,邀請函放在車裏,所以沒辦法去LM的發佈會。」
接着又把手機調回前置攝像頭,擠了兩滴眼淚眨巴眨巴地對着鏡頭解釋我是怎麼專橫跋扈地堵住她的車的。
搞笑,打開車門把邀請函拿出來,打個車就能解決的事,你擱這裝弱智呢?
我的衣服被大媽扯得鬆鬆垮垮,旁邊還有幾個特意下來看熱鬧的男業主,還有個時不時拿攝像頭對着我顛倒黑白的薛可喬。
我一陣委屈湧上來,但被我死死忍住了。
趙泳知,可不能哭!
我深吸了一口氣,直接拿出手機要打報警電話。
旁邊的大媽見我撥110,着急一揮手把我的手機打飛了,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薛可喬見狀面色一僵,跟直播間的觀衆匆匆解釋道要跟我解決挪車的事情,先下播了。
把她媽媽拉到身後,一改剛纔的那副嘴臉:
「小姐姐,我今天本來是要去參加一個商業活動的,因爲你堵了我的車導致我損失也挺大的,結果你現在手機也摔壞了,咱們就當兩清了吧!」
我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顛倒黑白,怎麼佔了我車位,摔了我手機,聽起來還成了我的錯?
「首先,這個本來就是我的車位,是我花錢買的!其次,你已經不是第一次霸我車位了,我每次都告訴你這是我的車位,但你每次都故意停這!」
薛可喬想打斷我說話,嬌滴滴的聲音剛出聲,就被我的大嗓門堵了回去:
「還有!你剛纔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拍我,侵犯了我的肖像權,直播裏污衊我顛倒黑白,已經侵犯了我的名譽權,還摔壞了我的手機,我要你給我道歉賠償!」
之前跟她交涉的時候,想着都是鄰居,哪怕被佔了車位都是客客氣氣的。
今天是頭一回見我這麼義正詞嚴的樣子,她自知理虧,轉頭一副眼淚汪汪的委屈模樣。
那些來看熱鬧的男業主見狀,紛紛上前安慰她,轉而指責我咄咄逼人:
「都是鄰居,你有必要嗎?明明有這麼多空車位,隨便停不就好了?」
我叉腰瞪了回去,反問他:「我的車位掛了我的車牌,我爲什麼要隨便停?你猜爲什麼有的車位貴,有的車位便宜?」
我不想跟這幫人多做糾纏,轉而警告那位聳着肩矯揉造作的薛可喬:「如果你下次再佔我車位,就不僅是堵你車這麼簡單。」
說罷我上車把車往前開了一圈,再繞回來時薛可喬已經騰出了車位。
【6】
本以爲這事就此告一段落,沒想到我火了。
薛可喬那天直播的片段被人錄了片段,還被不少營銷號二次轉發。
在我下樓之前,薛可喬就已經在直播裏顛倒黑白了許久,還暴露了一些我的個人信息。
說我裝修期間吵得左鄰右舍都受不了,屢次投訴屢次不改。
我才知道,原來在法律規定時間內裝修還三番五次打電話投訴我的就是薛可喬!
緊接着我一出場又是打她手機又是怒氣衝衝的模樣,一個霸道不講理野蠻鄰居的人設就立住了。
評論裏不明真相的路人都在罵我跋扈不講理,薛可喬見有熱度,竟跟着發了一條視頻賣慘。
全程在說因爲我她去不了LM的發佈會,丟失了多麼重要的機會之類的。
我正被突如其來的網暴搞得沒心態,直到閨蜜佩琳給我打了通電話。
佩琳是我的大學同學,也是受我的影響,開始拍短視頻,當起了美妝博主。
佩琳告訴我,這個薛可喬之前接競品的推廣詆譭過LM。
後來競品被查出成分有問題,而LM躋身一線化妝品品牌,她又轉頭跪舔LM。
自掏腰包買過不少LM的產品,可LM的PR卻始終不肯跟她合作。
後來有人質疑她踩過LM,還能有合作嗎?
她嘴硬說自己商業價值好,品牌喜歡她還來不及,纔不會跟她計較。
而這次LM的新品發佈會,包括佩琳在內請了大大小小幾百個美妝博主,很多人都曬了專屬邀請函,唯獨她沒有。
於是網友們又開始質疑薛可喬,畢竟這次LM的發佈會就在G市,她卻不去,之前吹的牛都站不住腳了。
佩琳分析:「或許,她壓根就沒收到邀請函,所以拿你來當擋箭牌,還賣了波慘。」
我刷着網上那些罵我的評論,氣得頭疼,正想着該怎麼反擊,屏幕上跳出了媽媽的來電。
我一時也沒多想,跟佩琳說了聲晚點回給她之後,接通了媽媽的電話。
「泳知,我們現在到你小區停車場了,7棟是吧?快下來接我們。」
我嚇得從沙發上滑到地上,險些崴了腳。
【7】
我打開了玄關的可視門鈴,果不其然在停車場的門禁裏看到我爸媽和我弟。
他們站在不遠處,看樣子是在看我的車。
想必是薛可喬的直播畫面中,暴露了小區和樓號。
我的心一陣拔涼,一時思緒亂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直到我媽又打了通電話催我,我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開了門禁。
我看着電梯的數字一層一層地往上跳,我知道電梯門開了我就會被他們的血盆大口吞噬。
可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他們卻都是眉開眼笑,喜氣洋洋的。
我媽上來就大大地給了我一個擁抱,隨後有些嬌嗔地怪我不懂事,買房買車這種大事怎麼能不告訴父母。
然後又緊緊地擁抱了我一下,說她怎麼那麼幸福,有個這麼能幹的女兒。
而我爸和弟弟越過了我倆,直接邁進了我的避風港。
我媽也想跟着進去,剛走了一步像是想起了什麼,把我拉到角落裏。
「泳知,這房子是不是你……」我媽的眼神裏透着精光,臉上的笑容透着狡詐。
我媽是覺得,我攀上哪個有錢人了吧。
我抽出了我的手,否認了。
我媽見我臉色不爽,又連聲誇起了自己:「我可太有本事了,生的女兒這麼能幹!」
我懦懦地跟在他們身後,有些欣喜又有些謹慎,她是真的在爲我開心嗎?
小小的兩居室,他們三人在裏面逛了好幾圈。
我媽看上去對我的新家很是滿意,尤其是廚房。
她在廚房模擬着切菜的動作:「這套櫥櫃打得好,我們家那個櫥櫃就是做得太低了,我切菜腰疼。」
我爸站在陽臺,眺望着外面的風景:「這裏可以放一張茶臺,邊喝茶邊看樓下車水馬龍,多愜意啊。」
我弟站在我的房間:「這個主人房還帶個廁所,終於不用跟你們搶廁所了。」
我這越聽是越不對勁,上前把我弟從房間裏趕了出來:
「趙勇康,這沒你的房間!」
爸媽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眼神不再像剛纔那樣和睦。
我聲音低了下去,但用他們都能聽清的聲音說道:「我買的兩房,住不了那麼多人。」
沉默了幾秒,我爸咳嗽了一聲:「你以後嫁人了,不就剛好了。」
我的心口像是被木樁重重地撞了一下。
我媽接話:「等阿弟娶老婆生孩子了,我跟你爸再回鎮上住,也是夠的。」
我弟直接踩上我的地毯,把自己摔到沙發裏,腳擱在茶几上,目光環顧我整個家。
「就是這個裝修我不太喜歡,你裝修的時候怎麼不問問我的意見?」
我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漠然地背過身去緊繃着,攥緊了拳頭,指甲都陷進了掌心裏。
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穩地說出一句話:「這房子寫的是我的名字,你休想住進來。」
這話一出,我爸就怒問我是什麼意思。
【8】
我爸聲如洪鐘的嗓門,一生氣確實有幾分唬人的氣勢。
我媽上前拽了我一把,讓我轉過來面對她: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你自己買了房子在城裏住,不管我和你爸了?」
我死死忍住的那滴淚,終是掉了下來,我快速地擦掉,看着我媽:
「這是我的房子,哪怕我嫁人了,這也是我的房子!」
「沒說這不是你的房子!」我媽的聲音也尖銳了起來,「你嫁人了這房子總不能空着吧?爸爸媽媽和弟弟住,和你自己住,不是都一樣?
「泳知啊,你可不能這麼自私!」
我氣極反笑,反問我媽:「我自私?
「從初中起我就沒屬於自己的房間,爸爸讓我自己把握出路,我從學校時就開始一分一分攢錢,一分一分賺的錢買的房,合理合法!」
我有些按捺不住情緒,說話的聲音控制不住地大了些。
見我這麼大聲地跟媽媽說話,我爸上來猛地推我一把:
「敢這麼大聲對父母說話,我今天就打死你這個不孝女!」
說罷抄起擺放在陽臺的掃帚進來要打我,他拿着掃帚走向我的模樣,讓我想起小時候一次次被打的時候。
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直接從我爸手裏奪過了那把掃帚,丟到了一邊。
我爸前兩年腿受傷了,有些不太利索,被我奪了掃帚踉蹌了一下。
我弟見狀直接踩着沙發和茶几跳到我跟前,猛地把我推倒了:
「趙泳知,你連媽媽都罵,爸爸都敢打,造反吶?
「爸媽,我們走,我纔不要這個女人買的房,你們辛辛苦苦養她這麼大,居然是個白眼狼!」
說罷,還朝我啐了一聲。
我媽整個人氣得發抖,最後指着我說:「你自己偷偷摸摸賺那麼多錢,在城裏買房買車,每個月就給家裏那麼點,這個房子你要是不讓給阿弟,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說完,也跟着甩手走出了我家。
「那我也不認你們這對爸媽!」
樓道里迴盪着我的尾音,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間,我對他們最後的一絲親情也煙消雲散了。
他們走後,我看着地上的腳印,以及被趙勇康踩髒的地毯、沙發和茶几。
找出清潔劑,跪在地毯用力地把污漬擦乾淨。
這是我的家,纔不要被他弄髒了。
可我爸媽和趙勇康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放棄我的房子。
很快我就收到我媽的信息,語氣又軟了下來,臉皮挺厚,彷彿剛纔的爭吵沒有發生過。
她讓我過兩天回家一趟,一家人坐下來好好談談。
事要解決,我也沒想逃避。
不過在處理房子的事情之前,我還有件事情要辦。
——薛可喬。
【9】
說實話,薛可喬想裝逼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可吹牛吹大了,拿我做擋箭牌。
那不好意思,我只能以牙還牙了。
我拜託佩琳幫我跟LM那邊打聽到,薛可喬確實不在邀請名單之內。
而根據我小說改編的這部電視劇女主角,就是當紅小花穆茵,正是LM新官宣的代言人。
巧了不是,我在劇組裏跟穆茵的關係處得還不錯。
我和穆茵的家庭情況相似,她也是出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但她有一個愛她的媽媽,帶着她改嫁了。
所以當她也刷到營銷號發的視頻時,第一時間打電話來關心我。
我一五一十地把薛可喬佔車位的事情經過,以及我爸媽帶着我弟上門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穆茵聽了很是生氣,問我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這時我才把薛可喬壓根沒收到LM邀請函,打腫臉充胖子的事情告訴了穆茵。
穆茵那邊想了想,爽快說道:「這簡單,她越是在意網絡的追捧,那就讓她在網絡上撲街。」
穆茵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你在乎什麼,我就毀你什麼。
穆茵的生日正好在平安夜,舉辦了一個生日見面會。
第二天穆茵的工作室就公佈追加了一個參加生日會的條件。
那就是憑LM上次活動的邀請函可以進場,順帶又跟LM一起做了一波聯合營銷。
之前參加了LM發佈會的一衆博主興奮不已,唯獨薛可喬又開始裝死。
我扣了點錢出來買了些水軍,卻被一個個地拉黑。
我只好咬咬牙又買了一批,薛可喬拉黑拉不過來,其他圍觀羣衆也在我的水軍輿論引導下,開始質疑薛可喬。
沒想到第二天,薛可喬真的搞來一張邀請函,還拍了一期參加穆茵答謝派對的穿搭分享。
正在我疑惑之時,有眼尖的網友發現,薛可喬的邀請函缺少了一個別的博主都有的邀請編碼。
視頻裏薛可喬拿着邀請函隨手一揮,一閃而過,網友都在評論質疑她邀請函的真僞。
第二天,薛可喬就在評論裏貼了邀請函的高清圖片,又是有編碼的了。
我對着佩琳的邀請函比對了半天,也看不出有哪裏不一樣。
這時,又有網友指出薛可喬的編碼跟另一個平臺粉絲量比較低調的博主撞了。
雙方的粉絲爭個不停,然而再怎麼爭,能出現在穆茵生日會的,都不會是薛可喬。
此時的薛可喬相當於被自己架在火上烤,在生日會當天居然想硬闖。
下場就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在幾十個博主的直播鏡頭中,被保安丟了出去。
在那之後,謊話連篇的薛可喬被扒了個底朝天,層層黑料也浮出水面。
薛可喬被經紀公司解約,沒人幫她兜底之後,很快就在互聯網上混不下去了。
有一天我出門時,恰好看到一個女人在停車場抓着薛可喬的頭髮罵她是小三。
除了那個女人的老公在現場以外,還有另一位男業主,怒罵薛可喬居然還跟別人有一腿。
我坐在車裏津津有味地看了許久,總之就是,亂得很吶。
我踩下油門,開出了小區,往那個以後不再是我家的方向駛去。
【10】
我媽最近一直催我回去,我故意信息不回電話不接。
她的態度從軟到硬,好聽的難聽的話說了不少。
其間還跟我弟來找過我幾回,都被我躲了過去。
她們在樓道里大喊大叫的,吵到別的鄰居,還被保安抓到過兩回。
這麼多年來,我在腦海裏演練過無數次跟他們斷絕關係的場景。
儘管我用很多時間去學會忍耐,又用很多時間學會去逃避。
可親情卻像一把無形的枷鎖,哪怕把你傷得遍體鱗傷,還是難以斬斷。
所以我又用更多的時間學會了妥協。
可能是忍習慣了,總覺得還可以再忍忍。
忍耐到極限之後以爲會爆發,沒想到卻是平心靜氣了。
因爲現在是真的不在乎了。
眼看吊着他們也不少時間了,我才鬆口答應回去。
堂妹告訴我,我爸媽集結了家裏一大幫親戚,說我在外面安家,就不管他們的死活了,就等着我回去一起指責我。
那可太好了,我就怕她把我說得不夠過分,人喊得不夠多。
我特意買了一大堆禮品,儼然一副回家探親的模樣。
一推開門,就看到一衆親戚全在家裏,看我的眼神虎視眈眈,其欲逐逐。
我做出一副驚訝狀,隨後興高采烈地把禮品放到茶几上,全然不顧我爸媽黑得跟鍋底一樣的臉色,拉着親戚們寒暄:
「伯孃,聽說佳佳堂妹考上碩士研究生啦,恭喜您呀,堂哥事業有成,堂妹學業有成,您可真是好福氣。
「天吶嬸嬸,您氣色真好,是有什麼保養祕訣,給我分享分享唄?」
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嬸嬸和伯孃向着我爸媽,我上來就這麼客氣,反倒一下把她們整不會了。
我媽見嬸嬸都快被我誇飄了,猛地給她使眼色,嬸嬸才冷冷把我的手拂開:
「泳知啊,聽說你瞞着爸媽,給自己買了套房?」
我神色一滯,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原本是想給爸媽一個驚喜的,所以才瞞着。」
我媽聞言臉色緩和了一些:「你的意思是,願意把房子讓給我們了?」
她口中的「我們」,顯然是不包括我。
我甜甜一笑:「媽,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讓不讓的,你和爸有空了,隨時可以過去住的呀。」
親戚們聞言臉色都鬆動下來,想必在我爸媽口中,定是把我說成房子與他們無關的做派,纔會讓大家都齊聚於此,準備聲討我。
嬸嬸一拍手掌,兩手攤開:「原來是誤會,我就說泳知不像那麼不懂事的。」
【11】
我爸掐滅了煙,直直地盯着我:「你一個女孩子買房有什麼用?還偷偷摸摸買在市裏,你要是真的孝敬我們,把房子賣了,回鎮上給你弟弟買個三居室,這樣爸媽才能安心。」
嬸嬸聞言又倒向我爸:「是啊,勇康也差不多該娶老婆了,你是姐姐,該幫幫弟弟。」
我默默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故作無奈地看着嬸嬸說道:「就算房子問題解決了,娶老婆得要彩禮吧?
「結婚了要生孩子吧?要我說,弟弟還是得靠自己,不然一輩子靠着爸媽,也不是個事啊。」
嬸嬸又覺得我說得對,連聲說了好幾個有道理。
我媽眼見嬸嬸又要倒戈,連忙出聲:「現在大環境多艱難啊,勇康要是能先安家,再立業,有人跟他一起打拼,互相扶持豈不更穩妥。」
「是啊媽,現在大環境這麼差,我一個女生出來打工更不容易,我省喫儉用辛苦賺錢買房,也不過是想家裏,也能有一個自己的房間罷了。」
說到此處,我哽咽了一下,用提前抹過辣椒油的食指關節抹了一下眼睛,淚眼婆娑卻又有幾分倔強地看向各位長輩:
「我在這裏,連屬於自己的房間和牀都沒有……」
親戚們聞言才環顧了一下這個一眼看完的家,有些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說我爸媽屬實不該。
我爸媽定是以爲我的態度還會那麼強硬,給我樹立一個不仁不孝的形象。
想着我回來就大吵一架,親戚們定會覺得我就是他們口中說的那般。
他們明明做着不是父母乾的事,卻還想落到一個仁父慈母的形象,把我樹立成不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