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老舊的高中教室內,105班,坐在最左邊最角落的學生,灰,正百般聊賴的聽著課,望著窗外。已經快要放寒假了,現在老師正在黑板前解題。「灰,看什麼窗外,上來解這題。」老師面容看起來嚴肅,語氣非常的平穩。灰雙手撐著桌子站起,不情願地往黑板走。她站到講台上,老師雙手疊在胸前,看著自己。教室內一片安靜,可以聽到窗外或許是麻雀那唯一活潑的聲音,以及些許的鉛筆沙沙聲。灰無聊的看了一眼題,打了個哈欠,右手抓隻白色的長粉筆,開始解題。沒有花多久時間,就解完了,也正確。「上課就要專心,知道嗎?回去坐好。」「是——」灰的尾音拉得很長,像是又要忍不住打哈欠。其實每天放學後都打工到這麼晚,沒有趴桌上睡覺已經很好了,她想。
其它課大概也就這樣平安度過,但下午的體育課,大概是灰最無法置身事外的課,至少無法優閒度過。灰雖然是個高中生,但其實身高看起來只有國中生,不過她從來都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再次強調,她的人生目前自己覺得,只有妹妹與自己都活下去重要,其它的事多糟都無所謂。做操完的跑步,灰體力不好,跟一些同樣跑得慢的人一起,緩慢前行。每當她快要撐不下去,總是會在腦中浮現妹妹還健康時的樣子,一想到這,感覺腳步就又更堅實一些。
正跑著,後面似乎有人已經領跑一圈,正緩緩向著灰靠近。灰也沒有多想,正想換個跑道讓開時,那身影逐步逼近。灰還沒意識到,為何要離自己越來越近時,一雙快速伸出的腳,打破了思維。只那一瞬間,一雙可愛粉色的鞋,純白鞋帶上下晃動,白色襪子似乎包裹住好看的腳,儘管其實看不到腳長怎樣。灰被絆倒了,一聲大笑揚長而過。灰一抬頭,那女生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都已經高中了還這麼幼稚,這合理嗎?她想。
灰自己站了起來,拍了拍塵屑,自己去跟老師報備,說自己不小心跌倒。老師看著她瘀青的膝蓋,帶她去往保健室。保健室很雜亂,到處堆放著雜物。留給人看診的只有一張床,一張椅子,和一張問診的桌子。年輕的保健阿姨看到有人來,放下手邊的事,輕聲問:「怎麼了嗎?」聲音柔和,像感冒時有人貼心送上的熱飲。「學生跑步時跌倒了。」剪著短髮的體育老師簡單地說。「這樣啊。」保健阿姨輕柔地幫灰處理。「會痛嗎?」「不會。」接著突然,她撫摸著處理好的傷口說:「痛痛飛走囉~」那一瞬間,狹窄的保健室內,氣氛瞬間結冰。很想唱一句: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不好意思,我已經不是小孩了,請您不要用這樣的疊字。」灰本來想講噁心的疊字,想想還是沒將噁心兩字說出口。「啊~不好意思,看你這麼可愛,小小一隻,忍不住就這樣講了。」怎麼感覺又被欺負了,灰想。
「直接去體育館。已經是期末了,是自由練習。」老師說。到了體育館,同學都已經開始在練習羽毛球了。灰不太擅長交際,不過還是有朋友的,唯一的一個。走到放置羽毛球拍和羽毛球的藍色大籃子,裡面只剩別人不要的給她挑。她也不怨天尤人,反正體育課就是想辦法混時間就對了。「灰~我幫妳拿了球拍喔。」本來低頭拿球拍的灰抬起頭,看向向自己講話的人。「喔。好。謝謝。」「我們去中間吧?」「還是角落吧,比較少人。」「妳真的很愛角落诶。」「...」走到角落,兩人開始練習。灰雖然一頭俐落的短髮,不,應該說可愛的短髮,但體育細胞接近零,幾乎都在撿球。話雖如此,褐也只是都將球打到附近,所以也沒有跑太遠。
「對了,妳剛才去哪了?」「跑步跌倒了,去保健室。」「真是的,下次要小心點喔。」灰點點頭。此時,羽球從她頭頂飛過,對一般人來說剛好,但對於灰...「啊對不起,我打太高了。」灰倒退著,想要接到球,不過不小心一踉蹌,屁股摔在地上。頭往後仰,看見有人插腰在自己身後。「喂,來和我比一局怎樣?」灰沒想到會有人這樣問,抬頭一看,是剛才那位「不小心」絆倒她的女生。綁著的馬尾輕輕地挑逗,胸口系著慵懶垂下的紅色蝴蝶結,胸...算了,那邊不好意思看。校服的裙子在膝蓋前戛然而止,露出好看的腿。灰吞了一口口水。
「如果輸了,就跪下來舔我的鞋子,叫我姐姐大人,如何?」撫媚的眼神,不像是高中生會擁有的。「等一下,」灰轉身站了起來,伸出右手比出制止的手勢。「我們不認識吧?」「竟然說我們兩不認識,太過分了,每次在馨情咖啡廳,你在那打工,不是都會跟客人打日麻嗎?」說著,眼神睥睨,露出得意的表情。「太多人了,我不記得妳。」灰誠實的說。「是嗎?我可是清楚記得,你每次都贏的很輕鬆,對我不屑一顧呢~」灰心想,除了自己的妹妹,她也許因為對其他人太忽視,所以得罪人了嗎?「非常抱歉,下次我會注意的。」灰一鞠躬。「不准下次,現在就給我記住我的名字。可惡啊,好想狠狠地虐待妳啊。」這是什麼詭異的對話?這個人個性到底是怎樣?可是灰卻不覺得害怕,暫時,就當對方神經病好了。「那請問您的名字是?」「加奈喔~」她狡黠的笑著:「下次見面要是沒比我先打招呼,妳就死定了,知道嗎?」好可怕,灰的人生突然又學到了一課,那就是不要亂得罪人,儘管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得罪她的?
褐走來:「诶~妳們什麼時候是朋友了?」「不,誤會了,我們不是。」灰鄭重搖頭。「當然,她並不是,但是總有一天灰會變成我的女僕的!」「先等一下,通常是要說『總有一天會變朋友』,為什麼是女僕啊?」灰少見的不滿道。「總有一天,會讓妳跪在我的石榴裙下的!」加奈的笑帶著邪惡,完全的邪惡。灰放棄抵抗,放棄吐槽,放棄與此神經交流。「好像很有趣呢~」褐掩嘴抿笑。一點都不有趣!灰在心底吶喊。
傍晚,走在放學湧動的人潮上,灰心想,今天就不去馨情了,絕對不是因為加奈告訴自己會去。哪怕大叔願意給他雙倍薪資,而且只是簡單的打打日麻。上了車後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夕陽照耀著車內,緩緩地開著,今天車流似乎也頗多。灰手撐下巴,手肘靠著窗,望著這條路上逐漸熟悉的風景。已經距離妹妹生病半個月了,錢的部分暫時親戚付,但之後要還。人生十八歲都未到,感覺就好像日麻起手五向聽,牌各種不搭不靠,而灰,除了妹妹也是無依無靠。但不管人生有多麼痛苦,起手牌有多爛,她都堅信,一定可以靠自己翻轉。她要好好打工讀書,考上好的大學,好的工作,讓自己和妹妹幸福。一想到這裡,雖然,現在的自己,什麼都沒有;但未來,仍舊是可以期待的,她想。
到了冰冷的醫院,可以聽到咳嗽聲,消毒水味,講電話聲,廣播聲,各種病人醫生護士來回。而灰堅定地走向501號病房。一打開,就聽到妹妹的聲音:「我不要打針!咦?原來是姐姐!」妹妹的表情瞬間從抗拒轉為喜悅,到欣喜,再到忍不住情緒。她很想下來抱住這個自己唯一的親人,可是現在她無法離開病床。她很想跟她分享醫生有多壞,護士有多壞,一直要給自己打針,做奇怪的事情。她真的好怕好怕打針,她真的好想姐姐,好想父母。如果父母還在,這裡會不會一直有人陪著自己?陪著她去面對這麼多恐怖的事?這麼多這麼多的想法,一瞬間,化作眼淚,流了下來。灰看著自己唯一的妹妹突然流淚,趕忙放下手上買的慰問品,走上去抱住她。簡單的擁抱,沒有言語。病房內的人工燈光,照耀著這一幕。而旁邊的各式醫療用品,默默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