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格外地好,沈延打馬走在馬車前,時不時地還回頭看看郡主,看到好看的花還會摘上一朵插在郡主的髮間,惹得郡主羞紅了臉。
有郡主在的地方他是不會對我表露出一絲情意的。
我也不需要,多親熱親熱吧,過了望天谷可能就沒命親熱了。
望天谷是個漏斗的形式,只有小小的一個谷口讓馬車勉強通過,想要掉頭可是萬萬不能的了。
所以當一羣土匪從山坡上衝下來的時候,我們一行人被堵在谷中,進退不得。
「我是當朝郡主,我父王是安定王,爾等賊人還不速速離去!」
高陽像個孔雀一般地仰頭怒視不遠處的強盜。
可惜啊,他們不是一般的土匪呢。
「管你是什麼人,老子乾的就是殺人越貨的行當,把你們都殺了,誰知道是我們做的?兄弟們,上!女人留着,男人全部殺光!」
沈延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出,這次出門也才帶了十來個護院。
根本不是那些土匪的對手。
殘的殘,傷的傷。就連沈延也被土匪頭子打斷了雙腿雙手。如果不是我假意攔着,沈延肯定就被一刀了結了。
土匪頭子將大刀駕到其中一個小廝的脖子上:「回去告訴那什麼王,他女兒和女婿在我手上,不想讓他們死的話,三日後就準備一萬兩黃金在這裏等着。」
二十一
我們被土匪綁走了。
我和沈延被關在一起,高陽被單獨關在其他地方。
斷手斷腳的沈延躺在地上直哼哼。
我滿意地欣賞着他的醜態。
不夠!還不夠!沈延,你慢慢受着,這只是開始。
房門被推開,兩個彪形大漢粗魯地拉起我的肩膀將我拖了出去。
「沈延!沈延!救我!」
「你們放開她!強盜!土匪!放開她!」我悲痛欲絕地看着他像條狗一樣在地上趴着前行。
我被帶到前廳,剛剛還凶神惡煞的土匪變得彬彬有禮:「姑娘請。」
大廳主桌上,大少爺和土匪頭子坐在那裏推杯換盞,見我過來,土匪頭子還熱情地招呼我:「妹子快來,一起喫點?」
我也不客氣,拿過一旁的筷子就朝着一隻烤雞而去。
「慢點,沈延還虐待你了?不給你飯喫?」許清安將一杯茶水推到我面前。
我接過來一口喝乾淨:「你怎麼不喫?」
他搖着扇子不說話,淡笑着看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好像拿到他的筷子了。
我尷尬地將筷子放下:「讓你給我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許清安從懷裏拿出一個瓷瓶:「這是嶺南那邊的一種植物製作而成的膏藥,塗抹在傷口上,斷掉的經脈會慢慢爛掉,永遠不會癒合。」
我滿意地看着瓷瓶:「就它了!」
我站起來想離開,許清安拉住我的手:「爲何不直接殺了他?你捨不得?」
我不明白許清安爲何會如此發問:「我爲何要捨不得他?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我要讓他生不如死,每日都在悔恨中度過。」
「你對他沒有一絲感情嗎?」
我看着許清安,堅定地搖頭:「從未有過!我一直都很討厭他!」
從小,討厭從未變過!
二十二
我弄亂自己的衣服和頭髮,自己推開房門進去。沈延還是我離開時的姿勢躺在地上。
上好的絲綢混合着血液和泥土,哪裏還有曾經的風光霽月?
「小桃!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我沒有說話。但是我如此模樣聰明如他怎麼會猜不出來!
「他們說,這個藥能讓你好起來。」我揚了揚手中的瓷瓶,綠色的膏藥塗在傷口處,清清涼涼的,減輕不少痛苦。
塗上藥物的沈延臉色都好了不少。
我撫摸着沈延的臉,盯着他的眼睛說道:「只要我陪他們……他們就會一直給我這個藥。等下還會有飯送來……」
他眼中亮光一閃而過,接着愧疚地看着我:「小桃,我對不起你,可是我不能死,十年寒窗苦讀我纔有如今的成就。我看他們也不會對你怎樣……你救救我!」
看吧,他就是一條養不熟的毒蛇。
我四歲那年就知道了。
寒窗苦讀這四個字真的一點都不適合他。
雖然他父親只是小村莊裏的教書先生,但也比普通人家富裕不少,至少在喫食上從未虧待過他。
十七歲中了秀才之後與小姐定親,老爺更是拿他當親兒子對待。
許清安有的他也有,爲了方便他讀書,還在縣學旁給他買了一棟小院子。喫食衣物也有小姐打點好送去。
他喫過什麼苦?
寒窗?笑話!
「好,你放心,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二十三
當安定王帶着兵包圍整個土匪窩的時候,不但沒有捉到土匪,還讓一衆士兵看到他寶貝女兒衣衫不整地躺在破敗的房屋裏,滿身歡愛的痕跡讓許多士兵露出猥瑣的表情。
而我?自然也是「被虐待」的。只不過沒有像郡主一樣被衆人看見罷了。
我們還未到達京城,滿京城都已經流傳起來郡主的香豔傳說了。
那些閒散人員句句露骨,不着四六的黃話讓郡主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牀上。
只要她出門,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和指指點點,讓她躲也躲不掉。
她再也不敢出門。
她日日待在家裏,無事可做就是拿沈延撒氣。
沈延成了殘廢,手腳都斷了無法癒合,整日只能躺在牀上,靠着別人把屎把尿。
本朝規定面容有損者不能爲官,更何況是個殘廢?
他剛剛到手的三品官職沒了,現在只是一介白身,如果他不是郡主的男人,可能連這棟院子都保不住。
「廢物!都是因爲你!」高陽一下又一下地扭着沈延身上的皮膚。
沈延卻也不敢反抗,他現在可是得靠着郡主生活呢。要是郡主走了,他就得流落街頭咯。
高陽見沈延沒有反應,心中的暴虐越來越盛,最後居然開始用針扎他!用熱水燙他!
反正沈延現在是個沒有官職的白身廢物,她堂堂郡主想要虐待就虐待了。現在整個沈府都是她的天下,沒有人敢亂說一句。
二十四
高陽懷孕了,按時間推算不是沈延的,也不可能是沈延的。
我早就給他下藥,讓他失去了生子的能力。
高陽懷了土匪的孩子。
「打掉!我讓你打掉!」沈延難得硬氣地看着高陽。
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懷了別人的孩子。沈延也不例外。
「就你?一個廢物罷了,有什麼資格命令我?如果不是因爲你這張臉還算賞心悅目,我早就殺了你餵狗了!」
高陽打算生下這個不知道父親是誰的孩子,然後讓沈延喜當爹!
「高陽,你個蕩婦!」
我在門外聽着沈延在牀上發瘋。
這就受不了了嗎?
可是沈延,我爲你準備的驚喜還沒有完呢。
二十五
沈延瘋了,他每天躺在牀上看着不遠處的地方發笑:「婉兒,婉兒你在嗎?」
「小桃,婉兒沒有死,她回來了,回來找我了。」
因爲久不見太陽,他那張臉慘白到反光。
因爲他神神叨叨的模樣,除了我再也沒有誰會接近這個房間了。
高陽隨着肚子月份大了,也沒了折騰沈延的興趣。
只有我,會時不時地來看看他。
我也不想來的,可是我不來,他怎麼見得到小姐呢。
「沈延,快把這個喫了,喫了你就能繼續看到婉兒了。」
「對,對,看婉兒。快給我。」
沈延用嘴去舔桌子上的白麪。
一會後,他一臉滿足地躺在牀上,陷入自己的回憶裏。
我坐在牀邊,他像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一般。
我也不在意,翻開手中的冊子,緩緩地開始念起書來。
二十六
崇陽二十六年三月,
延朗中了秀才。他如約帶着聘禮到我家提親了。
他送了我一隻木簪,雖然粗糙,但卻是他親自雕刻的,我甚是喜歡。
我是不是也需要回一禮呢?聽說他喜歡青竹,那我明日開始給他繡一方手帕吧。
崇陽二十六年四月
偶然看到延郎幫助摔倒的阿婆,他蹲在那裏撿果子的背影像畫一般。
這是我許林婉喜歡的男子,頂天立地。
崇陽二十七年十月
快要入冬了,也不知延朗夜晚讀書是否會冷,明日應讓大哥帶些青碳去看看他。
還有他喜歡的喫食,明日早起讓廚房多做一些,也讓大哥一併帶去好了。
還差些什麼呢?要不要幫他準備一些過冬的衣物呢?
……
看着手中小姐留下的手札,裏面全是少女心思。每看一篇,我都會更恨沈延一分。
我讀書少,說不出什麼大道理,只知道小姐掏心掏肺地爲了沈延付出了這五年,到頭來卻落得個一屍兩命。
只爲了她擋了沈延娶郡主的路,阻礙了他升官發財!
現在好了,沈延如願地娶到了郡主,不久後還會有一個孩子,他們一家三口會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
「婉兒,婉兒,別走!求你別走。」
藥效過了,沈延從夢中驚醒。看着牀邊的人是我,眼中居然流露出一絲落寞。
二十七
高陽快要生了。
她打算製造一場意外,僞裝足月生產的嬰兒其實是早產,以此來改變這是個野種的事實。
我覺得我應該滿足她的。
當初不就是她授意顧青青在小姐每日都要走的路上潑油的嗎?
我覺得也應該讓她嚐嚐這種感覺。
可惜她身邊的嬤嬤都是從宮中帶來的,無比精明,我不敢隨意動手,這一等,居然等到了她自己制定了摔倒計劃。
我沒有自己動手,只是將這個消息透露給顧青青。
顧青青自從失去了孩子,身體就大不如前了,每天也是躺在院裏養身體,快一年了才勉強能走路。
她不知道高陽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沈延的。
我僞造了一些證據,讓顧青青覺得她的孩子是高陽計劃除掉的。
顧青青現在一無所有,她怎麼能讓高陽快活呢?
高陽還沒有走到自己安排的案發現場,就被顧青青拖着一起跳下池塘。
顧青青死死地抓着高陽的衣服往池塘中央拖去。
她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的。可惜高陽身邊的下人太多了。
高陽被救了起來,顧青青長眠於池塘中央。
沒用的廢物!
還好我也不指望她。
二十八
高陽拼命生了兩天一夜才生下來的孩子居然是個死嬰。
對啊,在肚子裏的時候就被我下藥害死了。
無色無味的至陰至寒之物,每日放一點在飯菜湯藥裏,想要查都無從查起。
高陽無法面對這個事實,瘋了。
每天抱着一個枕頭,又是餵奶又是唱歌的。
安定王已經不管這個女兒了,那些丫鬟婆子也開始對她不上心。
邋里邋遢的模樣哪裏還像郡主?
我蹲在她面前,她看着我傻笑:「婉兒,你快看我的兒子是不是比你的更好看?」
我一愣,暗笑這人真是越來越瘋了,自從她失去孩子之後我就沒有再嚇她了,如今真的瘋了也還記得小姐。
我將高陽和沈延一起關在祠堂。一瘋一殘廢,真的是天生一對。
讓小姐天天看着,也能解悶。
可惜沈延沒有堅持多久,也被高陽逼瘋了。
兩個瘋子在一起經常打架,沈延錯手把高陽打死了。
高陽也不示弱,一隻金簪插入沈延的胸口,他也命不久矣。
這次,我不打算救他了。
小姐應該也看夠了他們耍瘋,該給小姐一個清靜了。
二十九
許清安又來了,他來勸我回銅城。
「爹孃也希望你回去,她們認你做義女,以後你也是許家的小姐。」
我搖頭:「不回,小姐說她想遊遍大齊的河山,她沒有做到,我要幫她做。」
我這一生,所有的苦都在五歲之前喫完了。
五歲以後遇到小姐,再也沒有喫過一點苦。
雖然名義上是丫鬟,但我也從未做過丫鬟做的活。每天只要陪着小姐玩耍,夫人就會開心。
小姐也從未爲難過我,我們就像親姐妹一般,一起分享着彼此的祕密。
一些只有我們自己知道的祕密。
「我知道你不願意回去。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不過你要記得,少爺我,會在家裏等你。」
許清安揚起手想要像小時候那樣揉我的頭髮,被我躲開了。
我們都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了。
「少爺放心,等你成親之時,我會回銅城的。」許清安的心思我不是不懂,而是不能懂。
他是清風霽月的銅城首富之子,而我只是個平凡的小丫鬟。
不配的。
所以許清安,我們就在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吧。
祝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