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活動扮演被家暴的婦女,結果被好心人送進了公安局。
警察同志臉黑得像鍋底:「離開我就找這麼個玩意兒?」
我:「…………你明白的,我戀愛腦。」
1
「呦呦,你一會演得像一點,孕婦是要護着肚子的,你別抱頭,要抱肚子!」
「周朝,你打孕婦的時候要狠一點,雖然是演的,但也要激起觀衆的情緒纔行啊!」
「其餘的,攝像機一會要抓拍路人的反應!好,開始!」
我挺着高聳的「孕肚」很快投入表演,周朝也比劃着朝我走了過來。
不遠處攝像大哥朝我們比了個「ok」,周朝會意,立馬對我「拳腳相向」。
我配合地哭喊了幾聲,演技還沒發揮出十分之一,就眼睜睜地看着憤怒的路人大哥三兩下把周朝按在了地上。
我湊,玩脫了。
「二十一世紀了還有打女人的男人?」大哥一聲怒吼,穿着皮鞋的腳直接踩在了周朝的後背上。
「姑娘別怕!這個死男人,讓他坐牢去!」
過路的人比想象中更爲憤怒,我傻眼了:「不不不……不是,大哥大姐誤會了,他不是在打我,我們是在……啊對對我們是在表演!」
「姑娘!這狗男人不值得!你配得上更好的!」
「……」我當然配得上更好的。
可問題是我們是在做街頭取材啊喂!
-
半個小時後,t市琉璃區公安局。
「季……呦?」
熟悉的嗓音,三分震驚、三分憤怒、三分不可置信外加一分恨鐵不成鋼。
我瞳孔地震。
溫!衍!舟!
我猛然抬頭,眼前這個身穿警服,手裏捏着個文件夾的人,正是我剛分手不到半年的前男友!!!
「季呦!」溫衍舟在確定了我就是我後又發出一聲低吼。
他目光落在我高聳的「肚子」上,咬牙切齒道:「當初要死要活地跟我分手,就爲了這個畜生?」
周朝趴在警局的長椅上,被這聲「畜生」氣得拔地而起。
然後又被一旁的警官狠狠按住:「毆打孕婦,畜生!」
周朝聞言又開始掙扎。
看着這畫面,我額角直抽抽。
我覺得得儘快解釋清,遂站起來想hold一下場面。
誰知坐久了腳下一抽,跪在了按住周朝的警官面前。
年輕的警官瞬間雙眼泛紅:「姑娘,爲了這個畜生,不值得,你配得上更好的!」
我:「……」造孽啊!
身後傳來溫衍舟慍怒的聲音:「你就任由他這麼欺負你?」
想到從前的記憶,我腦子一熱,順嘴回道:「……溫警官,你知道的,我戀愛腦。」
-
我被溫衍舟帶到一個單獨的審訊室裏。
「多久了?」他坐在我的對面,嗓音陰沉。
我綁着這個碩大的假肚子,不由自主地伸手扶着生疼的腰。
還沒開口回答前面的問題,視線裏就突然出現一個灰白色的坐墊:「自己墊着。」
溫衍舟臉色發黑,不由分說地把坐墊塞在我的腰側。
靠得太近,我下意識往後靠了一下,圓圓的肚子橫在我們之間,像是在宣誓着什麼,存在感極強。
溫衍舟重重哼了聲,雙手撐在我的兩側:「季呦,你是瞎了嗎?這樣的男人你圖他什麼?還給他生孩子?你不是最怕疼的嗎?!」
我低頭腹誹,當初上趕着給你生,你也不要啊。
「說話!」頭頂傳來一聲低呵。
我被吼得脖頸一僵,抬起頭的瞬間剛與他視線相撞。
哈哈。
他看起來好挫敗。
「溫警官,你急了。」我心情變好,「你當初說不會跟我結婚的時候,可沒狼狽成這樣。」
「所以你就破罐子破摔?」溫衍舟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你還記得你爲了考入t大苦熬了多少年嗎?還記得你爲了改變命運付出了多少心血嗎?」
他越說嗓音越低:「你還記得你口中那個光明的未來是什麼樣子嗎?!」
一字一句,像是剪刀,把我的心剪了個稀爛。
我收回視線,眼眶卻止不住地輕顫。
我曾經幻想中的那個光明的未來,是跟他一起的。
可他不願意。
-
僵持了一會,我開口道:「溫警官,我要糾正一下,我可沒要死要活地跟你分手,是你先冷暴力我,我也要面子的。」
他從胸腔發出一聲冷笑,退回到他的座位上。
「懷孕多久了?」
我想了想,打太極道:「私事。」
「什麼時候開始打你的?」
我頓了頓:「其實……」
溫衍舟啪的一聲把手中的筆拍在桌子上,抬頭冷眼盯着我:「打算什麼時候離婚?」
我一愣:「你這是要讓我當單親媽媽呀?」
畢竟我這「肚子」,看起來至少也有五六個月了,不能打了。
我好奇地盯着他,似乎已經聽到他牙齒咬得咯咯響的聲音。
「孩子生下來,我……」
「溫警官!」審訊室的門被人敲響,「誤會誤會,都是誤會。」
我看到周朝已經不再被控制着,知道大概誤會已經解除。
我當着大家的面掀起了衣服,解開後背的扣子把這個碩大的假肚子取了下來。
然後歪頭看向溫衍舟,笑得很無害:「溫警官,你剛纔說什麼?」
2
從警局出來後,我告別了那幾個同事,獨自一人蹲在路邊卸妝。
鏡子裏,我的臉上滿是「傷痕」,看着都疼。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響起,黑色的suv停在我面前。
車窗落下,是換下警服,臉色卻依舊黑得像鍋底的溫衍舟。
「上車。」
有沒有搞錯,這種審訊罪犯的語氣,我會理他嗎?
我隨手把卸妝溼巾丟進垃圾桶裏,轉身就朝着他的反方向走。
黑色的SUV緩緩跟在我的身側,我走了幾步,忍不住停下:「溫警官,還有事?」
「上車。」他又重複了一遍指令,甚至沒有給我一個目光。
後面的車在瘋狂按喇叭,他卻視而不見,我只得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我剛繫上安全帶,他就猛踩了一腳油門。
十分鐘後,車子停在我家小區的門外。
我鬆了口氣:「溫警官原來是要送我回家啊,還真是人民警察爲人民,敬業。」
「季呦。」他轉頭看我,「爲什麼騙我?」
我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我什麼時候騙他了。
「爲什麼假裝結婚,爲什麼假裝被家暴,爲什麼假裝懷……」他頓住,深深吸了口氣,「爲什麼?」
我好笑地看着他:「溫警官,你別自作多情了,我那是街頭取材,錄視頻呢,誰騙你了?」
他眸色深沉,盯着我看的樣子,倒讓我產生了一絲錯覺。
「溫警官,你不會對我舊情難忘吧?」
我挑着眉,努力壓下心頭的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然而,幾分鐘過去,他只說:「你誤會了,我只是針對案件。」
小心思落空,我臉頰變得僵硬。
餘光裏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我連忙下車小跑上前。
「喂沈知弈,幫個忙,替我擋一下爛桃花。」
沈知弈幾乎是瞬間就要轉身離開,我連忙補充:「我一個月不纏着你老婆!!!」
他腳步停住,朝我豎起來兩根手指:「兩個月。」
「成交!」
沈知弈是我閨蜜黎羨的老公,兩個人剛結婚不久。
他們倆的事說來也坎坷。
我嘆了口氣,對沈知弈說:「你們反正也不認識,你就說你是我男朋友把他應付走就行了,我保證,接下來兩個月我絕不纏着黎羨!」
「可以。」沈知弈與我並排走向那兩停着的SUV。
車窗裏的人看向我們。
我擺出勝利的表情,剛要開口,溫衍舟就搶先一步:「沈知弈?你不是在度蜜月嗎?」
我:「……」?
-
沈知奕沉默了幾秒,瞥了我一眼果斷跟我扯開距離,然後對着車裏的人說:「是的,今晚出發。」
溫衍舟的目光在我們之間打量了兩個來回,問沈知奕道:「認識?」
沈知奕搖頭:「不熟,拉我過來擋爛桃花,溫警官,你跟她熟嗎?要抓嗎?需要幫忙嗎?」
我震驚到面目猙獰:「沈知奕!你當初跟黎羨鬧矛盾的時候可沒說跟我不熟!」
「爛──桃──花?」我視線還沒從沈知奕身上挪回來,耳邊就先響起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溫衍舟緩緩把目光轉向我:「我是你的桃花?」
「爛桃花。」沈知奕補充道。
「……」
「……」
真是謝了。
-
沈知弈走後,溫衍舟跟着我回了我家。
我想拒絕的來着,沒想到他還留着我媽的電話。
一個電話,我媽就發瘋了:「季呦!今天你不回家都可以,敢不讓衍舟進門,你看着辦吧!」
我之前還沒跟溫衍舟分手的時候,我媽就急着讓我倆結婚,畢竟他家庭條件好,有錢有顏,又有穩定工作。
奈何我明裏暗裏提了好幾次,他就是沒表示。
甚至開始疏遠我。
我急了,跑去他家逼婚。
然後被趕出來了。
他說:「季呦,能不能別這麼戀愛腦?」
真被他說對了,我就是戀愛腦。
在一起五年,我事事以他爲先,忘記了我也是重點大學畢業的身份,跑去他家給他洗衣做飯,當起了免費保姆。
雖然他並不贊同我這樣,但是我沒辦法呀,我就想跟他待在一起,就想在他卸下警察這個身份回到家裏的時候,能輕鬆快樂一點。
警察多累啊,我想讓他在不用事事以人民爲先的時間裏,有一點屬於自己的生活。
可我這樣的付出,到頭來只得了他一句「戀愛腦」的評價。
那天之後我就提了分手。
「局裏有一個案子要處理一下,晚點再說。」他那天是這麼回覆我的。
我傻到以爲他真的會忙完了就來找我,甚至抱有幻想,他也許不想跟我分開。
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半個月過去了,他都沒找我一次。
然後我就刪了他的所有聯繫方式,從此從他的生活中消失。
那幾天,我騷擾了我所有的朋友,在所有人面前哭着把溫衍舟罵了一遍又一遍。
我這人嘴臭,罵人都是什麼不得好死、你怎麼不去死啊之類的。
就因爲這個,我至今還有一段視頻保存在閨蜜的手機裏。
那段視頻裏,我一邊罵「去死吧狗東西!」
一邊雙手合十不停地說「撤回撤回,不算數不算數。」
因爲我知道,溫衍舟是警察,碰上事了,生命真會有危險。
我恨他歸恨他,可沒想他死。
「想什麼呢?」溫衍舟突然出聲,「你媽媽還在等我們。」
可惡,說的得這麼曖昧。
我瞪了他一眼:「在想你什麼時候死。」
他臉上半是得逞的笑容僵住,突然不說話了。
好幾分鐘後,他沙啞着開口:「可我以前出任務,你會爬幾千個臺階上山給我祈福。」
是啊,我都忘了。
那山可真高啊,爬到最後連腳都抬不起來,碰到天氣不好的時候,渾身都溼透了,又熱又冷,整個人像是被蒸熟了又丟進冰箱裏。
可那時我跪在菩薩面前,只重複着訴說一個願望。
「求菩薩保佑溫衍舟平安。」
-
我吸了口氣,釋然道:「所以啊,我永遠記得付出真心卻被踐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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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不說話,漆黑的眼睛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
「還要去我家嗎溫警官?」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上趕着的話,就不是我認識的溫衍舟了。
他自大死了,只有他拒絕別人,從來沒有別人拒絕他的。
可就在這時,我媽的電話又來了。
「季呦我警告你,這次再敢把溫衍舟甩了,你就別想回家了!」
電話外放,溫衍舟聽得清清楚楚。
「走吧,你媽什麼脾氣你還不知道嗎?」
-
進到我家的時候,我媽已經切好了水果。
她跟迎接親兒子似的把溫衍舟領到沙發上,噓寒問暖了好一陣子纔想起來我這個女兒還在邊上。
「呦呦,別閒着,卻給衍舟倒杯水。」
我剛要拒絕,溫衍舟就自己起身從桌上的保溫壺裏倒了杯水:「我自己來。」
我想回房,卻被我媽一個眼刀子逼得只能坐在一邊聽他們聊天。
三兩句過後我媽就切入了正題:「衍舟啊,當初我就不同意你們分手,呦呦這孩子就是會衝動,你別跟她計較……」
「阿姨。」溫衍舟喝了口水,難得好心地替我說了句話,「不怪呦呦,當初分手……是我的問題。」
我媽聞言,肉眼可見地愣住了。
她看了眼我,又看了眼溫衍舟,略顯慌張地站起身說道:「我鍋裏還煮着湯,我去看看。」
剛走兩步她卻又回過頭:「呦呦,你不是說……是你要分手的嗎?」
我一句「嗯」卡在嗓子裏,說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是我提的分手,但想分手的不是我。
「是我對不起呦呦。」溫衍舟嗓音淡然,語氣平靜得像是一陣風。
我媽愣在原地,這顯然超出她的理解範圍了。
溫衍舟喝完杯子裏的茶,站起身朝我媽說道:「阿姨,我今天來就是想解除您的誤會,當初不是呦呦先放棄這段感情,是我先沒珍惜她。」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我媽有點蒙,幾乎是順着溫衍舟的話問道,「你現在是想跟我們呦呦複合嗎?」
我抬眼看向他,心不受控制地懸了起來。
許久,他淡聲道:「不了。」
3
溫衍舟走後,我惱羞成怒地看向我媽。
「媽!你幹什麼啊?我又不是沒他不行!你瘋了非要讓他來家裏?你還想讓我多難堪?」
被我一通吼,我媽愣了一會,然後沮喪地坐在了我對面。
「呦呦,其實你們分手的那段時間你有多痛苦媽媽看在眼裏,媽媽……媽媽還以爲你會想跟他重新開始,媽媽只是想幫你。」
我噎住,心裏埋怨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是媽媽不好。」她面帶歉疚地看着我。
我迎上她的目光,這才發現她已經長了許多皺紋。
媽媽年紀大了。
我不該一直讓她操心。
溫衍舟剛纔的那句「不了」又在我耳邊圍繞。
我忍住酸澀,強顏歡笑地對我媽說道:「沒事,也怪我這麼大了還要你操心。對了,你說姨媽給我介紹的那個男孩子不錯的,什麼時候能見一面?」
-
有我媽和我姨媽的牽線,我就這麼跟這個相親對象見面了。
在我公司的樓下。
之所以定在這裏,聽姨媽說,好像是這個男生對我的工作感興趣。
還沒見面就開始關注我的工作,我頓時相親的興致就不高了。
「還是去一下吧,總要給姨媽一個交代,她也是爲你好。」
我無奈只能去了約定的地方。
這個男生長得倒是還可以,清秀類型的。
桌子上已經點好了兩杯咖啡,看來他是提前來的,還知道先點好咖啡,這讓我對他稍稍改觀。
可我剛抿了一口咖啡就發現不對勁了,這家店我常來,這明顯不是平常的水平。
「咖啡師,」我轉身叫了一下,「你好,這咖啡……」
「哎哎等一下!」這個男生突然伸手攔住我,「別叫!」
我疑惑:「怎麼了?這咖啡有問題,他家平時不是這樣的。」
「你不知道,這家咖啡店可貴了,我剛纔口渴了,把我的喝掉了,想着你應該沒怎麼喝過咖啡,不習慣這個味道,就把我的倒了一半給你,加了點熱水,怎麼樣?不影響吧?」
「……」我愣了一下,半天沒反應過來。
他接着又說:「你叫季呦是吧?我叫張南,我聽你姨媽說了,你每個月工資挺高的,但是我還是覺得女人就該在家帶孩子。」
我嘴角抽了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我這是在相親嗎?
我不由得四處打量了一下才確定我沒有在這一瞬間穿越到清朝。
「你這思想也太古板了。」我把咖啡朝桌子裏面推了推,「在家帶孩子是一種選擇,不是枷鎖,你該看看書了。」
「你要是想出去上班也行。」張南道:「那我就不工作了,家裏總要有一個人照顧的。」
我略一意外,剛要說他還挺看得開,就聽他又說:「但是我要提前說啊,我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不會打掃衛生,生孩子就更不用說了,到時候可以讓我媽來帶孩子,但是主要還是靠你,畢竟你是小孩媽媽。」
我大腦一片空白。
他還在嘀咕。
我卻已經在想,我是不是哪裏得罪我姨媽了?
-
「你覺得九月十九怎麼樣?」他突然問。
我完全錯過了他的自言自語,只得問了句:「幹什麼?」
「結婚呀!」他道,「我倒是不着急,但是你年紀這麼大了,拖不起啊,這樣,你婚後工資我幫你管,你專心上班,家裏交給我。」
我真想找把刀把這人的腦袋劈了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麼做的。
想了想,我推辭道:「還是算了吧,我其實有男朋友了,只是家裏不同意,希望你能理解。」
他立馬着急起來:「是誰?多大?幹什麼的?條件比我還好?」
「……」我默了默,這一瞬間腦子裏只想到了溫衍舟:「呃……28,警察。」
張南突然沉默,他視線看向我的身後:「不會是……他吧?」
我順着他的目光轉過頭,視線一縮,瞬間轉回來。
「張南,他什麼時候來的?」
張南還沒開口,身後傳來溫衍舟的聲音:「在你說有男朋友的時候。」
我:「我沒了,救命。」
張南:「我沒了,救命。」
他幾乎是跟我同時發出哀嚎,以致我剛感嘆完就愣住了。
但讓我更加難以置信的是,溫衍舟就這麼當着我的面掏出一副銀色手銬,把我的相親對象給銬上了。
我呆住:「溫衍舟你不至於吧?我只是相個親,而且就算他想法不對你也不至於這樣吧?你……」
「季呦,」溫衍舟突然打斷我,「他是通緝犯。」
我直接石化,轉頭看向張南的時候,耳邊全是我這個大石頭碎裂的聲音。
4
麻了。
在第二次無辜進局子的時候,我滿腦子只有四個字——「流年不利」。
這次審問我的不是溫衍舟,是上一次壓住周朝的年輕警官。
「又是你啊。」他坐在我對面,神色揶揄,「孩子生了?」
我滿臉無奈,苦笑着說:「孩子生在了派出所外面往右兩百米的垃圾桶裏,警察同志要不要去救一下?」
他被我逗得笑了一聲,很快開始審問我。
「你跟秦毅是怎麼認識的?」
「秦毅是誰?」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你相親的對象,他原名秦毅,張南是他在t市的化名。」
我哦了一聲:「我姨媽介紹的。」
「你姨媽叫雍桂華?」
我一愣:「你怎麼知道?」
「她被騙了二十萬,剛立的案。」
我傻眼:「我姨媽也跟他相親了?」
警察同志低頭悶笑一聲:「你姨媽收了他做乾兒子。」
「……哦。」
正要繼續下一個話題,門突然被敲響,打開門,是溫衍舟站在門外。
「怎麼了?」審問我的警察問他。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總覺得他瞥了我一眼。
「刻錄機在哪?」溫衍舟憋了半天,問出這句。
我能感覺到這個年輕的警察額頭飄過三條黑線。
他眨了眨眼:「在會議室。」
「嗯。」溫衍舟高冷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審問恢復正常。
大約十分鐘後,門又被敲響。
溫衍舟站在門外:「案件會商室的空調遙控器不見了,你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年輕的警官太陽穴直跳,「案件會商室的東西都不會帶出來的,你再找找。」
「謝。」溫衍舟丟下一個字,轉身就走。
審問艱難繼續。
大約相同的時間過後,溫衍舟又站在門外:「我的新手銬不見了,他們說你試過。」
「……」年輕的警官握着門把手的手逐漸收緊,半晌吐出一句,「你的意思是我試用你的手銬?」
「……畢竟很好看。」
「再好看那也是手銬,我試什麼?」
-
審問再次開始的時候,這位年輕的警官顯然已經亂了章法,他盯着我看了幾眼,語氣頗有些擺爛:「你跟溫警官很熟嗎?」
「這也跟案件有關?」我反問。
他雙手一攤,隨意道:「沒關係,但是你看,他顯然不讓我審你。」
我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不過沒關係,你本來就跟這件案子無關,只需要例循審問一下就好。」
我稍稍放心:「審吧。」
他眉稍一揚,轉着手中的筆道:「所以你真的跟溫警官不熟?」
「……」
-
從局子裏出來的時候,我又在路邊碰到了溫衍舟,他的表情比上次更冷漠。
「上車。」
我正低頭回着消息,剛好點開黎羨給我發來的語音:「姓溫的肯定是擔心你審問的時候害怕,信我。」
我慌忙滅掉屏幕,可爲時已晚。
-
溫衍舟把車停在一處沒人的地方。
空氣安靜,他忽然問我:「你在相親?」
我看向他:「警察還管這個?」
他瞥了我一眼,嗓音帶了點警告:「季呦!」
我撇了撇嘴,沒有回答。
溫衍舟這個人就是個自大狂,整天驕傲死了,看誰都不順眼。
我才懶得理他。
分手後第二次荒誕的交集,就這麼不歡而散。
-
半個月後,我在我家小區門口遇到了那個年輕的警察。
他一眼就認出我,叫了我一聲就大步朝我跑過來。
那架勢,我差點以爲我犯法了。
「這麼巧,你也住這?」他指着我住的小區驚喜地問道。
我嘴角抽搐,勉爲其難點了點頭。
一陣尷尬,我看他像是有話要講的樣子,瞥了眼旁邊的咖啡店:「進去坐會?」
他兩隻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好!」
他說他叫許巖,從他嘴裏,我聽到溫衍舟這兩天又要去執行有危險的任務。
他還說上次跟我相親的那個人手底下有一個詐騙團伙,他們的老窩藏在鄰省的山區。
我眼皮一跳。
那個地方,經常地震。
「季呦,你在聽嗎?」
對面的人揮舞着銀色的叉子,兩隻眼睛圓溜溜地盯着我。
我怔了怔:「不好意思,你說什麼?」
他咳了一聲,附身過來:「你是不是有先天性心臟病啊?」
我被咖啡嗆了一下,意外道:「你怎麼知道?」
他一拍雙手,一臉「果然是這樣」的表情笑道:「溫衍舟以前有個女朋友,心臟病犯了,嚇得溫衍舟這麼一個唯物主義爬了一夜的山去求佛,結果夜裏山上太黑,沒爬上去,掉進坑裏待了一夜,後來還生了場重病。」
「是你吧?」他雖然是在問我,但語氣依舊基本上確定。
我有點意外:「什麼時候?」
他道:「一年前吧。」
我心跳加快,我一年前的確犯過一次病,那一次特別嚴重,搶救了一整夜才保住小命。
可溫衍舟從沒告訴我,他也曾爲我爬過數千級的臺階。
「你不知道?」對面的人鬆開咖啡勺子,銀質的勺子掉在杯子裏,發出叮的一聲。
他語氣震驚:「溫衍舟那個時候在山上的洞穴裏不知道感染了什麼病毒,好長時間都身嬌體弱的,你竟然不知道?」
許巖長嘆一聲:「他從山上被救下來的當天你就活過來了,溫衍舟身上的玉佩也是那個時候買的,他從前不信佛,那次之後就信了。」
我愣在當場,這些我都不知道。
許久,我啞聲問:「那他的身體……」
「不怎麼樣,落下病根了。」他道:「那個時候他不肯看病,剛從醫院醒過來就跑出來了,我們怎麼勸都沒用,因爲他覺得是菩薩把你的痛苦轉移給他了,他願意承受。」
我完全接受不了這長久以來的固有想法被突然推翻。
「荒誕吧?」許巖無奈地笑了笑,像是提點我,也像是自顧地感嘆,「季呦,溫衍舟可是個唯物主義。」
聽着他的話,我心臟像是被撒了一把釘子,每一次呼吸,心臟每一次跳動,都疼得我想要尖叫。
我嗓音變得乾啞,語調也變得奇怪:「可是我那段時間跟他提了結婚,他拒絕了。」
「想什麼呢,他親眼看着你半死不活地被送進手術室,去求佛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後的辦法,無能爲力啊,你當時已經躺在全國最牛的醫院裏了,他能做的只有祈求。」
許巖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緩緩說:「山裏的洞穴,你以爲裏面有什麼?漂亮的岩石?美麗的仙女?錯了,季呦,那裏面只有要命的菌種,吸入人體,就是病毒。
「溫衍舟那段時間是抱着必死的心態活着的。誰的話都不聽。」
迎上我的視線,許巖說:「他是求菩薩用他的命換你的命。
「那種情況下,在他眼裏,跟你結婚就是害你。」
我鼻腔酸得發疼,嗓音也哽咽了起來,忍住衝過去找溫衍舟的衝動,我最後問道:「可他爲什麼不告訴我?」
許巖喝掉最後一口咖啡:「他那麼高傲,你還不瞭解他嗎?」
「那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許巖頓了頓,不自然道:「你幫我跟他解釋清楚,我試過他的手銬後就放在盒子裏了,不是我弄丟的!!!」
5
從咖啡廳裏出來,我立馬奔向公安局。
一路上我越想越委屈,溫衍舟這個自大狂,他憑什麼認爲他可以一個人承擔一切啊!
「小姑娘,別想不開,這輩子那麼長,總有幾個過不去的坎。」司機從後視鏡看我,被我一臉眼淚的樣子嚇到,安慰的嗓音都有些慌亂。
「謝謝,我沒事。」
「哎,沒事怎麼會去公安局呢,放心吧叔理解你,別哭了,叔給你免費!」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扯出個笑臉,心中忍不住感嘆,這世上要都是這樣的好人,警察這個職業也就不那麼危險了。
-
下車後,我剛一進公安局大門就被一箇中年大叔拽着進了大廳。
「小姑娘別哭,告訴警察叔叔你怎麼了?」他一邊讓人拿來筆錄本一邊給我擦着眼淚安慰我,「好孩子,告訴叔叔發生什麼事了?」
我原本已經差不多穩定的情緒在他的溫柔攻勢下再一次上頭。
我抽泣着張口:「我……我要找溫衍舟。」
他眉頭一皺:「找他幹嘛?叔叔是他的長官,找叔叔更管用。」
我意識到他可能誤會了,連忙擦乾眼淚:「叔叔,我不是來報警的,我找溫衍舟。」
他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一些,無奈道:「又要給姓溫的送錦旗啊。」
我剛想說不是,就聽他半帶玩笑地說:「這小子,迷倒了一堆小姑娘。辦公室的錦旗比老子都多。」
「溫衍舟不在。」他見我沒什麼重要的事,淡定道,「出任務去了,這兩天別打擾他。」
我想起許巖口中那個有危險的任務,頓時緊張道:「是去了隔壁省嗎?」
他臉色一變,重新打量了我一眼,問道:「你不會是溫衍舟的那個喪良心的前女友吧?」
我梗住。
……喪、良、心。
「他爲了你差點小命不保。你竟然還把他甩了。就這樣還不許我們說你一句不是。」
他搖頭,嘆氣道:「溫衍舟啊,真是個戀愛腦,純的。」
我越發着急起來:「溫衍舟在哪裏,我去找他!」
「你敢,」他眼神陡然犀利:「他在執行任務,是你可以任性的嗎?」
我被鎮住,頓時渾身發軟。
-
在家等了三天,再一次聽到關於溫衍舟的消息,是在新聞上。
隔壁省發生重大地震,人員傷亡慘重。
我從沙發上彈了起來,眼睛死死地盯着電視上的那個地名。
正是溫衍舟去的地方。
我不受控制地發抖,心臟傳來劇痛。
視線裏,我媽從廚房衝出來,掏出脖子上掛着的吊墜,然後摳出吊墜裏的強心丸塞進我嘴裏。
我努力吞下藥,可意識還是越來越混沌。
閉眼前,我看到的是我媽哭得滿臉淚,卻絲毫不出差錯地正跟電話裏的醫生報地址。
-
我好像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我看見一盞巨大的燈,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還看見我爸死的那年,我媽摟着我跪在墳前,說要守我一輩子。
畫面一轉,我看見溫衍舟跪在一個又大又空曠的洞穴裏,朝着山頂深深地拜了下去。
他是那麼高傲,他只信他自己。
可他也曾爲我,朝他爲之不屑的東西下跪。
風雨交加,他幾乎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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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死。
我要是死了,我媽怎麼辦。
我要是死了,溫衍舟怎麼辦。
溫衍舟啊,他可是個戀愛腦。
-
「病人求生意志很強,腦部很活躍,再觀察一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
我聽到這麼一句話。
緊隨其後的,是空氣中的嘈雜,是醫院裏各種各樣的聲音。
光影呼嘯,我醒過來了。
臉上癢癢的,我伸手觸了一下,全是淚。
溫衍舟,你可千萬別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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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掉儀器後,我第一件事就是換下病號服,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後打車去了我常去的那座山。
又下雨了,我買了一件一次性雨衣。
有很多人,大家各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