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國外有天魔者,內生魔核,以天下生靈情緒魂靈爲食,核生魔氣,遍染周身,生靈沾之即被其所染,命數難長,魔氣積久,生靈皆化爲魔,徒留悲嘆。天魔性暴而多智,擅蠱惑人心,亦多以人形現世。昔年憑族內魔神之威,自命爲尊而肆虐爲患,今大勢雖去,而殘部尤存,蓋神國萬萬年間,實難終其害矣。——陸洵《天魔論》
這本流傳於世間,並且收藏於青梧學宮藏書閣中的傳世經典,乃是一名古時修行者所著,在這一句序言的總領以及後方不小的篇幅中,詳略得當的將天魔這一神國內部的毒瘤以樸實而真誠的言語展現在讀者的眼前,其中飽藏作者對天魔的深惡痛絕,以及對天魔無法殺盡的無奈,事實上,這位原作者一直走在追殺天魔的道路上,後隕落於一場與天魔的大規模戰役之中,也因爲他的死,他的《天魔論》才真正流傳廣泛,與另一本講述如何獵殺天魔的《獵魔術》一同成爲普天之下有志於獵殺天魔的人必不可少的教材,而無論是哪一本,對天魔都有兩個無奈的論斷。
一,天魔是殺不盡的,這幫狗日的比小強還要堅挺,哪怕神國調動一切資源掘地三尺,都不能將這些潛藏的禍患盡數揪出。
二,面對天魔的人越多,越容易出亂子。
天魔以生靈的情緒與靈魂爲食,前者可以反覆食用,循環再生,後者卻只能嘗試一次,天魔潛匿之時,大都靠着前者過活,禍亂一方之時,則以後者爲主,前者爲輔,如饕餮貪食無度,直欲拼上一切換取神國方面最大的傷亡。
大多數天魔最擅長的,就是利用人心作祟,以往剿殺天魔之時,時常會有人族修者反目成仇的事件發生,便是那些天魔的手筆,因爲這些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傷亡,神國更是要付出更加的代價去處理後事,以至於每一場大規模的天魔劫殺,組織者方面都會早早發出通告,若因天魔蠱惑而亡,身死不會牽連家人,但絕對別想享受死後的榮譽。而最令天魔束手無策的,便是獨孤凌雲這般不發一語的直接殺上門來,劍心通明,壓根不給蠱惑機會的頂尖強者。
現在幽明谷中的人們,顯然不屬於這些鳳毛麟角的人物。
現在正在幽明谷中如瘋狗一般亂咬的,沒有一個人想到這些幾乎神國所有百姓都聽過的天魔傳言,儘管在不久之前,有一個被他們視作白癡的人,已經提醒過了他們一次。
於是在幽明谷的內部,不少天魔歡欣雀躍,望向那隱藏在山谷身處的曼妙身影,心中愈發敬畏。
它們發自內心敬畏着那帶領它們獲得這一片豐厚食物的大人。
不只是因爲她是它們之中唯一真正擁有着靈智的真正魔種,更因爲她那令得谷內所有天魔無法望其項背的強橫力量。
因爲她的到來,瑟縮於北聖域地底深處的天魔們纔敢重新回到地面,因爲她的行動,這一幽冥空間才得以被真正開闢出來,每年流通在外的幽明石,幽明谷中錘鍊靈力的所謂靈霧,無一不是她的手筆。
潛藏此地的所有天魔,無不聽從她的號令,而如今湧入幽明谷,自以爲得入寶山的修行者們早已迷失在靈霧的滋潤之中,殊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皆在
她的關注之下無所遁形。
她是這片天地的真正主宰,無論是人,還是魔,抑或是沒有生命的血傀,皆可爲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而如果有人能夠真正到達這位深居於幽明谷深處的女性天魔,應當會非常震驚。
因爲她本身並沒有像記載中的大部分天魔那般,哪怕化作人形,也大都是一堆歪瓜裂棗,並掩飾不住體內魔核所散發出的,與天地靈力天生相沖的魔氣,而是一個十分標緻的女子形象。
北冥王族子弟素來以絕美姿容聞名天下,北冥虹亦是其中極出色的一名,可若與她相比,終究會差些顏色。
眉眼秋波流轉間,既有雪中冰蓮那般的不染凡塵,又有擅媚狐女的嫵媚多姿,時而聖潔高貴,時而妖媚無雙,凹凸有致的身材,配合大膽到足以令聖王城中的道學先生大罵傷風敗俗,卻也真正的將她的魅力完全展露出來。
絕色容顏之下,似有千人千面,每一張面孔,都是天下絕對的國色天香。
而這些,她並不需要給他人看,孤芳自賞於她而言,一直是最好的享受。哪怕是她豢養的魔猿,也從未真正看到她的面容,給它一副母猩猩的面孔,已足以令早已被種下魔核,成爲魔種的它神魂顛倒,甘爲驅使。
素手掌萬傀,嬌顏掩千面,正是對她最好的寫照,而這一句判詞,一直都在《天魔論》尾註之中。
那是屬於魔神之下七大魔將的總結。
而這善於惑心縱傀的魔將,在那天魔禍世的上古時代,名爲“千顏”。
而她更喜歡稱呼自己爲“無面”。
在上古時期,千顏魔將的無數面孔被神國強者們的堅定心智破碎,操控的衆多傀儡爲不懼生死的民衆盡數砸毀,失去了魅惑人心的能力,縱有千顏,亦與無面無異。
不過至少現在,她已經蒐集了不少自己蒐集並雕琢過的絕美面容,儘管這兩年前進入幽明谷的女性修行者並不多,憑着在外那少數血傀的蒐集,也無法滿足她的需求,但至少,她的面容已足夠多,足夠魅惑人心,以及魔心。
這方幽明谷是她所主宰的領域,只要再等候十年,待她修爲圓滿,自北聖域這一神國絕對不會想到的地方率領魔潮發動突襲之時,古書中“千顏”的巔峯狀態,將再現於天地之間!
此刻的她,正慵懶躺在白骨搭成的柔軟牀鋪之上,酥胸半露,春光流瀉,正是一幅絕美風景。
而在她的面前,有淡淡霧氣縈繞,其中有着一道道幽明谷中的人影,皆是幽明谷中貪婪掠奪着靈霧的修行者們。
她饒有興致的望着其中畫面,偶爾素手一擺,煙霧中的主角便換了人。
那些癡迷於靈霧的修行者不會發現,在自己身後的某棵樹上,有黃雀啁鳴不斷,黑豆般的眼珠正盯着他的後背,也不會認爲在後方倉皇逃竄的野狐會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在他們心中,無論這裏是生機勃勃還是死氣沉沉,這些能夠有效提升靈力修爲的霧氣都是第一位的寶貝。
霧氣是機緣,亦是遮掩,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在這看似靜謐的山谷之中,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們。
無面很歡迎
他們繼續沉溺下去.
豬要養肥了宰,人也一樣。
對於這些眼裏只知道機緣,她還沒有施展手段就一門心思撲在煉靈霧裏的傢伙,說是豬還真抬舉了他們。
但看着一羣家畜爭食,終究無甚興致,她更願意看到的,是那些有些遠見,但還是沉溺在她拋出的魚餌裏的傢伙。
“你究竟是誰,是來幫忙的,還是搗亂的?”
無面低聲自語,腦海中浮現出那一道對她揮手致意的身影。她之血傀遍佈幽明之地,萬事萬物皆在她目光之下,包括這一次釣上的幾條意料之外的大魚。
唯獨那一條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偏偏詭異到了極點,到現在也沒有進入幽明谷的傢伙,她看不透。
忽然之間,她的眼前一亮,素手清揚,氤氳霧氣中畫面一轉,已是現出了江月白的身影。
與漫步田間之時相似,依舊是那般隨意的行走着,卻並未關注周遭霧氣,甚至主動隔絕了這些霧氣對經脈的滋潤,反觀他身邊扛槍的男子,在嘗試着吸納一些靈霧,確認沒有問題之後,也在小心防備的前提之下利用靈霧錘鍊自身,這纔是精明謹慎的修行者最合適,也最在她料想中的行爲。
她享受着操控幽明谷內那每年進來的肥羊行爲的樂趣,可這一個,完全在她的提線之外,她甚至無法確定,該將他當作什麼存在看待。
正在這時,洞外傳來一陣陣的喧鬧叫聲,只是響聲剛剛爆發,一聲猿啼便將它們盡數壓下,洞府之外,魔猿俯首拜下,口中聲音諂媚,似是示好,但更多的還是請示意味。
思緒被突然打斷,無面姣好面容之上頓現煞氣,厲聲喝道:“什麼時候散煉心霧,這種事情還要問我?還有你們這些喫白飯的傢伙,現在就等不及了?今時不同往日,想要積蓄力量,就別去自作主張!”
幽明谷腹地之中,無數天魔瑟縮顫抖,連連叩首悔過,再不敢表達半分不滿,洞府之外的魔猿怨毒的掃了後方一眼,似是在怨恨它們打擾了主人的心情,害得它也遭到波及。
但它也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於是在充分表達自己的愧疚之後,老猿縱身一躍,在腹地濃霧穿梭片刻便不見蹤影,片刻之後,淡粉色的霧氣在幽明谷中瀰漫開去,隨之一同擴散的,還有沁人心脾的芳香。
感受到外界香氣的變化,無面掩嘴無聲而笑,身前霧氣再換,凝聚出兩幅場景。
她自認是個很慷慨的魔。
通過這幽明空間的本源煉就的煉靈霧,的的確確有着增進靈力修爲的能力,只是她加了些隱祕的調料,但也無傷大雅。
而這同樣源自小空間本源的煉心霧,則有着錘鍊神唸的能力,當然,她也加了些小調料。
這都是極爲慷慨的饋贈,沒有人會覺察出其中的不對,包括今日意外咬鉤的兩條大魚。
預先取之,必先予之。
該給的她都會給,剩下的,就該收賬了。
無面望着那兩團霧氣中的一干人等,無聲冷笑。
若是旁人,她自有最好的用處,可這些傢伙居然入了她的眼,怎能讓如此大的威脅有機會走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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