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份陪伴我自己成長的電子報。如果我有榮幸,它也會陪伴著你。
時速六十公里是個微妙的速度,都市裡多數路段都限速50,當超速10公里測速照相才會啟動。經常在都市騎行的我,已經習慣了讓指針在60km/h上下游移,久而久之,身體知道時速六十的感覺。
事實上,我的老野狼時速錶幾個月前車禍壞了,轉速錶老早壞了,也沒有油量錶,我是在不知道時速、不曉得轉速和油量的情況下繼續我的征途。
但正是因為它們失去功能,所以我的知覺更靈敏,與車子的關係更緊密。
我們都需要一些距離。
身在大都市人口密集的空間裡,若非緊急需求,我認為鄰居之間沒有打招呼的義務。都市裡的人們,一整天的社交量已經超載。回家後,家戶緊鄰著家戶,套房或雅房的室友則會共用公共空間和廁所。
疏離是必須的,你與我的位置過於靠近,彼此之間只隔著一個房門的距離,有時人們都更希望與鄰居藉由網路認識彼此。你不會希望一早醒來上廁所,看到我因為直腸子,出門慢跑時拉了一褲子排泄物,在廁所洗內褲的畫面。我不希望異味飄散到你的房間裡。
除了製造最低限度的物理距離,遠途書寫試圖運用自我揭露拉遠人與人的心理距離。乍聽「遠途」書寫,容易誤會是路途的遙遠,或以為我打算寫很多旅遊雜文。我確實想多出門走走,但就算本報寫了旅記,我的本意仍不是記錄旅行中所見的事物。我所寫的是因極度自我揭露卻反而與讀者之間產生疏離的反差,是為遠途。
過分自我揭露所產生的疏離感,是看似什麼心裡話都跟你說了,但實際上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界線並沒有被打破,揭露的同時反而讓界線更加清楚。
因為你對我的所作所為無法干涉,我依舊過著我的人生。而在這個清楚的界線之中,似乎有一些東西開始藉由繃緊的壓力,穿越逆滲透膜,滲透出去。
我是過度自度我揭露的丑角。
但另一方面,我又要讀者減少對我的關注,因爲我自有生活的辦法,不需要他人干涉。我待在我的劇場裡,你則存在於你自己的劇場。
我不敢想像本報最終會帶我走到什麼境界,但是這期間我會需要讀很多書,做很多的學習。
我畢竟是太脆弱的人,以至於不敢在社會上與人競爭,但終究要活下去,要與人互動。最大的恐懼來自人群,可是最大的樂趣也來自於人。
梁朝偉可以在日本定居二十年一句日語都不會說,因為他只要在戲裡演好就好了,戲外的他可以拒絕社交。但我顯然不行,我甚至仰賴與讀者對話,來獲得關注與收入。
一般來說,藉由共同生活的場域,藉由作品,讀者是與作者一起成長的。但是反過來說,像是鏡子一樣,作者是因為讀者的存在才有機會獲得回饋,看見自己,而後修正。如果沒有讀者,作者會失去定位,迷失在龐雜的思緒裡。
寫作的本質是為了更好的理解。在過度的自我揭露之中,我描述的事情是我真實遇到的,但也可以看作是虛構的。畢竟這一切最終與你無關,你能夠獲得的,是藉由閱讀所獲得的共鳴,以及接著的省思。
讀者畢竟是因為我的文字而認識我,而非我在生活中的行為,讀者不曾親眼所見我的所作所為。在實際生活之中,不論我實際上是不近人情,不諳世事,對於鄰居不聞不問,卻也都不妨礙我在字裡行間塑造我的親切形象。
透過文字認識到的我,畢竟是虛構的。
但是透過文字而能夠有所共鳴和自省與行動的你,則是真實的。
這便是遠途書寫的意義。
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為了保有自己,都市裡的疏離是為必須。做為公平對等的期待,我理當要求自己不干涉任何的另一個人。
但最終,我還是會希望別人因為我的存在,生命因此而更豐富。
人們喜歡說:「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觀點。」
我會說:「你根本不該同意我的觀點。」
人不可能獨活,為了要徹底保有人際界線而斬斷關係更是捨本逐末之舉。不要害怕麻煩別人,互助共生才是關係的長久辦法。
道理我都知道,但我總是陷在自己的劇場中兀自抵抗,大概還需要更多時間閱讀書本、人,還有時間本身。
沒關係,疏離是為了看清楚。
以幸福之名。
晨曦光廊〈60km/h〉
曲長7分44秒,無人聲
本期的完成要獻給流動的饗宴的夥伴們。謝謝你們的支持,就算我狀況很糟時也不放手。我虧欠你們很多東西,之後慢慢補。
・本期收信人:咖啡渣。
・刊首照片為2022.08.04 清晨5點所攝,為山居獨行電子報試刊號發布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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