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接下來的日子盛驍還是沒回學校。
但他的小弟又開始來找我了,還特別不好意思的說之前是他弄錯了。
「我就說嘛,驍哥怎麼可能那麼快移情別戀。」
小弟笑眯眯給我送上剛買的飯,叫了一聲大嫂。
我卻一下子難受的說不出話來。
「以後別這麼叫了,我跟他真的不是那種關係。」
小弟愣了愣,問我是不是還在生盛驍的氣。
我說沒有,隨後直接走了。
之後我開始一頭扎進學習裏,再也不想管其他。
不管盛驍在哪兒,在幹什麼,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干涉不了。
我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像他說的,往前走,不回頭。
只是偶爾走過一些地方,我還是會想他。
想他拽上天的面孔,一言不合罵人的話,還有身上淡淡的西柚味道。
高老師說我經不起感情的摧殘,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
我極度沒有安全感。
孫淼的事情讓我徹底看清了對盛驍的感情,同時也給我敲了一記警鐘。
我受不住盛驍給我帶來的患得患失的感覺。
至少現在受不住。
那就再等等吧。
等我們都足夠強大。
我平靜地生活,心無旁騖地學習,連對邱卉的恨意都往後放了放,免得浪費時間。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這些所謂的平靜,都是盛驍替我換來的。
27.
再次見到盛驍,我看的出來他不僅臉色差,心情也很差。
他沒看見我。
沒等我想好該不該打招呼,他就已經掐滅菸頭走了。
我鬼使神差地跟過去,看見他出了校門,上了那個路非的車。
正出神,盛驍的小弟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問我是不是看見盛驍了。
我沒否認,問他盛驍怎麼了。
小弟嘆氣說:「還不是他那個後媽,噁心的一批。」
「他後媽怎麼了?」
我想起那晚見到的女人,想起她的惺惺作態,心裏有些不舒服。
小弟猶豫了一下,還是跟我說了。
「那女人簡直不是人,就因爲驍哥不想上學,她就跑去跟驍哥的爸爸說他壞話。
也不知道怎麼說的,最後他爸竟然認定驍哥腦子有病,真的有病那種。
最後還要帶着驍哥去醫院看病。」
我聽完後呼吸一下子亂了,想罵人。
我說我看她才腦子有病。
說完突然想到什麼,我猛然抓住了小弟。
「你剛纔說什麼?盛驍不想上學了?」
小弟沒隱瞞,說今天他來學校可能就是辦退學手續的。
我剎那間僵在原地,想起之前高老師說他沒打算好好高考。
可沒打算好好高考,跟不上學是兩回事。
現在的社會,一個高中學歷的人出去要喫多少苦頭他心裏沒數嗎!
爲什麼要這樣。
怒火不斷上湧,我恨不得現在就衝到盛驍面前給他一巴掌。
問他爲什麼要自甘墮落。
我在往前走,他卻要往後退。
這算什麼。
「你知道他這段時間都在哪兒嗎?」
我壓着火氣問小弟,他搖頭說不知道,只知道他跟路非一直在一起。
我立刻讓他把路非的聯繫方式給我。
然而拿到手後,我又有些猶豫了。
打過去聯繫上他,我又能說什麼呢。
讓他回來上學?不管不顧地逼他上進?
萬一他有他的苦衷呢?
何況他向來說一不二,做出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
而我連自己都保不住,都需要他安排人保護。
又有什麼能力和理由讓他改變。
「誒,大嫂,電話通了。」
小弟忽然出聲,我立刻低頭,看見電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撥了出去。
對面傳來一道男聲,問怎麼了。
我只得拿着電話接了起來,說了句:「是我。」
我沒找盛驍,只跟路非聊了幾句,問他盛驍的近況。
幾句話套下來,我知道他家裏是開網吧的,盛驍這些天一直在他那兒。
至於爲什麼,和他在做什麼,路非不肯告訴我。
我沒有強求,只說以後還會給他打。
路非怕了我,明顯不想再揹着盛驍跟我對話。
我就威脅他不接我就一直打,上課不聽講也打。
他一聽這個就開始求饒,說要讓盛驍知道他耽誤了我學習,他就該倒黴了。
最後我們約定了之後打電話的時間。
之後一連幾天,我都纏着路非套話。
路非顯然沒有我心眼多,經常會說漏嘴,暴露一些信息。
我越來越不安,終於忍不住又一次逼問他。
「盛驍到底出了什麼事,爲什麼跟他爸鬧到連家都不回的地步?」
對面的路非沉默了半晌,最後告訴我:
「上次找你麻煩的那幾個醉漢裏,有一個死了。」
剎那間,我的腦子裏轟然一聲。
28.
路非說那人是心臟問題去世的,但偏偏趕上捱過打,有理都說不清。
「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反正……」
路非嘆了口氣,讓我不要再問。
說如果盛驍知道他告訴了我這個可能會殺了他。
但他也真的看不下去盛驍就這麼放棄學業。
他說他跟盛驍不一樣,他頭腦一般,在搞錢上還算機靈,所以上不上都無所謂。
但盛驍其實很聰明,這些年不好好學,不過是因爲他家裏。
「其他的你要還想知道就自己想辦法問他,我真的不能再說了。」
直到電話掛斷,我許久才回過神。
我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單單是網吧、退學和死人這幾個詞聯繫在一起,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難以忍受盛驍因爲我揹負了那麼多。
他那麼驕傲肆意的一個人。
馬上要考試,我們這邊三個班組織在音樂教室看電影。
我沒有一點心思,想請假留在教室。
盛驍的小弟卻急匆匆跑了過來,提醒我晚上注意邱卉她們,在音樂教室別單獨行動。
他說他晚上有事,要提前回家,不能留下來幫我,讓我自己小心。
我卻在他要走的時候突然叫住了他。
我讓他給路非打電話。
「不是現在,是晚上。」
小弟愣了愣,好半晌明白過來,朝我豎了豎大拇指。
「那不管怎麼樣,你還是小心點啊,見機行事別逞強。」
我應了一聲,目送他離開。
小弟的消息很準。
當天晚上電影快結束時,我跟着同學去洗手間,最後卻被人鎖了進去。
邱卉不敢搞什麼大事,但每次都夠噁心人。
她們弄了一桶洗拖把的水從上面倒了下來。
我用髒的校服外套擋了,纔沒弄溼裏面的短袖。
等到邱卉她們奚落夠了,外面也已經開始散場。
「小賤人,你再不出來,我們可就走了。」
「讓她在裏面住唄,噁心人配噁心蓋,廁所是她家嘛。」
最後我聽到邱卉冷冷丟下一句:
「桑玥,盛驍不在,你那個小跟班也不在,我倒要看看今天還有誰能救你。」
等她們走後,周遭徹底安靜了下來。
我不知道盛驍到了沒有,擔心他會找不到我,就想從隔間出去。
卻沒想到邱卉她們走前擋住了門,無論我怎麼用力也打不開。
最後心急之下,我爬上了隔間頂,從上面跳了下來。
地面太滑還扭了一點,但幸好沒傷到。
從洗手間一瘸一拐的出去,我卻發現大廳裏黑漆漆的,空無一人。
門已經鎖死,外面沒有絲毫動靜。
我找了個座位趴着,一等就是一個小時。
晚上溫度下降,我露在外面的手臂已經一片冰涼,卻還是沒等到盛驍。
看來他不會來了。
我不知道是小弟那邊傳話出了問題,還是盛驍知道了我是故意的。
又或者他根本不想專門跑來救我。
我不該矯情的。
可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大廳裏,我還是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低落。
情緒裹成一團堵在胸口,讓我每喘一口氣都格外艱難。
卻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動響。
29.
看見盛驍身影的那一刻,我的鼻子猛地一酸。
他還是來了。
他終於來了。
音樂教室的窗戶很高,而且下面還是一排排的固定座位,跳下來很容易受傷。
但盛驍就這麼跳了進來,毫不猶豫,義無反顧。
我一下站了起來,看着他一步步走來。
「你……」
「桑玥你腦子呢!
來這種地方不知道防備着點?那幾個女的什麼心思不清楚嗎?
我要是沒接到電話你怎麼辦,啊?你特麼在這兒待一晚上嗎你……」
盛驍上來就對我劈頭蓋臉一通罵。
我站在他一步遠的地方看着他,一句話都沒說。
「說話!」
盛驍擰眉看着我,過了幾秒後又惡聲惡氣地問:「她們動你了?」
我搖頭,他說沒有你哭什麼。
我說我沒哭。
沒流淚,怎麼就哭了。
他動了動嘴脣,最後什麼也沒說,上前一步把外套披到了我身上。
我抓緊他的衣服,心裏缺掉的那塊終於被填滿。
之後盛驍要我跟他跳窗出去,我試了試,很可惜做不到。
於是他只能陪着我留下來,扯了塊窗簾當地鋪。
我們終於有時間、有機會坐下好好聊聊。
我問他這些日子在幹什麼,他含糊地說在賺錢,不肯告訴我其他。
我直接跟他說了我知道死人的事情。
「姓路的告訴你的?」盛驍冷了臉,兇巴巴地像要喫人。
我沒理,反問他爲什麼不告訴我。
「跟你又沒關係,幹什麼要告訴你。」
「怎麼跟我沒關係了,他們找麻煩的對象是我,不是你。」
「所以呢,告訴你你就能擺平這件事嗎?」盛驍說。
我停了幾秒沒說話,直到他再次準備開口,我才低聲說了句:
「我可以拿命抵。」
盛驍的臉一下黑了,說你當我是死的嗎。
最後他說,那人的死因就是心臟問題,真要告上法庭他們也不會喫虧。
但他爸就是想那這件事捏着他,逼他按着他的意願走。
「可我偏不,我這輩子都不會隨他的願。」
我看着盛驍臉上的沉寂,忍不住問:「是因爲你媽媽嗎?」
盛驍的眼底迅速劃過一抹哀痛,卻很快恢復正常。
後來他跟我說了很多。
說他媽媽很漂亮,知書達理還很有藝術細胞,是他爸那種頭腦簡單的土大款根本就配不上的。
可後來他媽媽生病了。
精神病。
他媽媽的名聲一落千丈,從前的獨立個性被人說成是早有精神病的苗頭。
他最開始沒那麼恨他爸,直到他媽媽去世後,他爸很快把一個女人娶進了門。。
那個時候他在外面被人指着罵是神經病的兒子,說他也是個神經病。
他跟人打架,他後媽明明知道是爲什麼,卻跟他爸說是他先無厘頭地打人。
而他爸也就信了。
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下來後,他再也無法原諒他爸。
甚至把他媽媽的死也歸結到了他爸的自以爲是、不通情理上。
這麼多年來,他只有靠着暴力才能發泄一點情緒。
我怔怔地看着盛驍,心如刀絞。
忽然想起之前我開玩笑地罵他腦子有病,想起小弟跟我說的他後媽說他有病。
他心裏該有多難受。
幾乎下意識地,我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媽媽很好,你也很好。」
盛驍似乎笑了一下,說他後媽跟他爸說精神病是會遺傳的,要帶他去看醫生。
我一下握緊了他的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半晌,我低聲說:
「神經病也沒什麼,他們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而已。
「說不定對於他們來說,其他正常人才是神經病。」
盛驍轉頭看我,表情愣愣的。
但片刻後,我看見他的眼睛一點點溼了。
下一秒,他忽然朝我傾身過來。
30.
清新的西柚味瞬間撲了滿懷,我在盛驍距離我幾釐米的時候猛然一震。
「盛驍!」
我急切的一聲喊驚得盛驍一個激靈,手臂一滑直接趴倒在了地上。
「嘶……不是,你喊什麼?嚇我一跳。」
我渾身發僵,繃着臉說誰讓他突然靠那麼近。
盛驍定定看着我,忽然脣角一勾笑了。
「害羞?」
說着他就撐着手臂再次靠了上來,還在我試圖躲的時候一把按住了我的後頸。
眼看他的氣息越來越近,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慌亂讓我失去思考能力,竟然一額頭用力撞了過去。
「唔!」
脖子上的力道一鬆,我急忙撐着地想爬起來。
卻手忙腳亂找不到方向,腦袋哐一下又撞到了桌子上。
「誒!」
盛驍嚇了一跳,撲過來問我有沒有事。
我胡亂的說沒有,想從他身邊離開,又顧忌着周圍的桌子不敢亂動,原地快把自己扭成麻花。
盛驍似乎嘆了口氣,忙讓我別緊張,說他是在逗我呢,不會怎麼樣。
好半晌,我才終於平靜下來,只是心跳還有點亂。
我氣惱盛驍不要臉,但似乎又生不出氣來,只能僵硬地轉移話題,問他這些天的事情。
他沒再隱瞞,對我全盤托出。
他說一開始商量的是和解,需要一大筆賠償金。
他不可能跟他爸要,而且他很早之前就開始在外面賺錢了,已經很久沒再用過他爸的。
所以這次乾脆請了假在網吧打遊戲賺錢。
但這樣下去未必是辦法,所以現在他已經開始讓路非收集那人犯事的證據
只要那些東西足夠,他家裏不敢再要什麼賠償金,說不定還得給他們倒貼錢。
盛驍的話說的簡單,但我很清楚。
這個辦法對他爸那樣的人來說的確容易,對他們來說卻不知道有多艱難。
我感覺很無力,卻又好像無可奈何。
「沒事,你只管學你的就是。」
盛驍說:「這種事情就該我來處理,也只能我來處理。」
「不要退學。」
我突然開口,定定地看着盛驍。
第一次恨不得把心跡剖開來給一個人看,卻還是生怕不夠。
「盛驍,別退學。
「我會往前走,但你也要往前。
「我知道未來的路有很多條,但我……」
不想跟你越來越遠。
矯情的話我說不出來,尤其是在盛驍的目光注視下。
他卻偏偏要逼我,看着我問我要說什麼。
我被他逼得沒辦法,最後惱火地說了一句:
「我不喜歡欠別人,你得給我機會償還你。」
盛驍看着我,臉色讓我分辨不清他的心情是好是壞。
他說:「我記得有些人前不久纔要跟我斷絕關係,今天又要複合?」
「我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嗎?」
他的話很重,讓我心裏一下緊了緊。
「不是。」
「那是什麼?今天你不說清楚這件事沒完。」
我有幾秒一直沒說話。
直到盛驍似乎又要說話時,我開了口。
「那些人不配。」
盛驍一愣。
我說那晚我都看到了,也聽到了他爸讓他去道歉。
可憑什麼,明明那些人才是垃圾。
我看着盛驍說:憑什麼要你道歉,憑什麼要你低頭。
盛驍忽然笑了,一雙漆黑的眼睛裏閃着細碎的光,宛如星空。
我後知後覺,才知道他剛纔在唬我。
我轉過頭不想理人,他卻湊過來撞了撞我。
說他突然想起一個事,讓我別生氣。
我下意識以爲他又做了什麼不好的事,誰知他一動,從衣服裏掏出了個手機。
「我忘了,我身上帶了手機。」
「……」
31.
盛驍給人打了電話,我跟他才得以在半夜離開了音樂教室。
學校門衛讓我們趕緊給家裏打個電話,不然他們該擔心了。
我沉默片刻,最後搖頭說不用。
我往哪裏打呢。
我媽不太會用手機,平時只有出門會帶在身邊。
其他人,我打過去耽誤了人睡覺,回家怕是更不好過。
可我沒想到等我到家的時候,我媽正一個人站在路燈下等我。
我愣在原地,半晌沒動。
直到盛驍跟我打完招呼離開,我才朝那邊走了過去。
我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到跟前的時候,我媽也迎過來,焦急地問我幹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我跟她解釋了緣由,她張了張嘴,一下沒了話。
邱卉針對我,她也是一早就知道的。
但她就像面對我爸打我那樣,每次選擇的都是逃避和退讓。
不過眼下我都不在意了。
「沒事,回去吧。」
我握了握我媽的手,跟她一起回了家。
很快,上一屆的高考要來了。
盛驍還是沒回來學校,但他答應了我不會退學。
他說如果處理完自己的事後趕不上高考,他就復讀一年。
我心裏墜着的那塊大石頭終於放下,心無旁騖地投入學習。
快要升高三,所有人的心理多少都有了變化。
成績太差的已經在考慮別的路,成績下游的也有了緊張感。
而我仍舊保持着埋頭苦學、卻排名後幾的樣子。
除了知道實情的高老師,其他科老師都對我不抱什麼希望,更多時候還會在課堂上拿我開涮。
他們自以爲調節課堂氣氛的冷幽默,實際上都是扎向別人的刀子。
有些人會因爲這些心理留下陰影,此後自輕自賤,覺得事事不如旁人。
甚至有些人會崩潰,會抑鬱,會走上不可挽回的路。
而導致悲劇的這些人,無論有多高的成就也是德不配位的。
高考前夕,我們也有了一次總結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