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ange Is The New Black 劇評：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橘子是新的時尚
前言：
兩個禮拜飆完七季，看完很納悶為什麼oitnb沒有以女性群像劇的形象出名，從各個角度來看她都是很女權的一部劇。前半部是黑色幽默輕鬆喜劇，後半部變得沈重壓抑，oitnb好看就好看在她足夠寫實，角色設定到劇情走向都足夠寫實。監獄背景有很大的發揮空間，每個人的故事都能拍成一部電影，編劇用整整七季構建了一部邊緣女性的生命史詩。依我看來，編劇從平行和垂直兩個角度出發，以平行的方式寫人和人的互動，以垂直的方式寫一個人入獄前到入獄後的轉變，在細節中填補細節，每個人的角色弧光都十分完整。
之所以說oitnb寫實，是因為她誠實呈現了女性的善與惡，劇中的女性角色都不是大惡人，也肯定不是大善人，不是罪犯的Linda、Natalie或是獄警們也都有犯法的歷史，就像Tastee所說的，這些人不比罪犯高尚，她們只是比較幸運。這種遊走在灰色邊緣的善惡觀有點像張愛玲說的「參差的善惡」。她們犯罪都有理由，多半是為了丈夫、兒子或男友，可惜的是劇情沒有譴責沾男的意味，還是讓她們跟讓自己入獄的罪魁禍首餘情未了。她們犯罪也多半因為有個不幸的童年或是有毒的原生家庭，母父濫生濫養，孩子長大了也只會無腦繁殖。她們本身就是受害者，在看完她們之間的互動後，妳更難去譴責她們任何一個人，在全女的烏托邦裡，她們和樂融融，全女監獄與外頭的男權社會竟然成了諷刺的對比。有許多人出獄後又選擇回來，因為外面容不下她們的存在，也因為她們成長的過程中沒有人教她們如何生存。
劇情介紹與心得感想：
第一季的主題是「雞」，觀眾跟著Piper Chapman進到監獄裡，我會說Piper是一面鏡子，照出我們的缺陷和慾望。她是一名典型的「白女」，中產階級、有兩個學位、閒暇之餘嘗試斷食法，本來可以順風順水結婚生子的她一天被抓去坐牢，因為毒販前女友供出她是共犯。前期觀眾肯定會看她不順眼，她嬌生慣養高高在上，似乎在監獄裡活不過三集。果然，她剛找到白女群體，為了融入她們她便抱怨食物難吃，沒想到廚房老大Red就在旁邊，她下令所有人不准給Piper食物。這是Piper遇到的第一個考驗，她餓了好多天，最後想到自製辣椒藥膏給Red治腰痛，Red才放她一馬。Piper的下一個挑戰是：前女友Alex也進監獄了。後來Piper在放風的操場看到一隻雞，這次她不知道該不該管好自己的嘴，沒想到這隻雞是傳奇的通緝犯，沒人能看見牠，Red發出懸賞令，大家開始抓雞。Red原本的用意只是想把這隻雞煮來吃，沒想到謠言四起，聽到這隻雞裡藏著毒品，黑人、拉丁人群體都開始出馬。這裡帶出oitnb一個核心的議題，也就是種族。白人、黑人、拉丁人分別抱團，oitnb把不同族群的特色處理得很好，卻又不落入自由女權交叉性的窠臼。白女在黑女跟拉丁女面前確實是特權階級，這個是不能否認的事實，但是編劇不會讓她們的種族凌駕在性別之上，她們在遇到外敵時是同心抗敵的（參考第四季）。大家在監獄裡一起追雞有種黑色幽默，最後雞輕輕鬆鬆飛出圍欄外，不同人對雞象徵什麼有不同的見解，可以是自由、可以是過往的生活、可以是夢想、可以是幻覺。
第二季主題是「幫派」，Vee是貫穿整季的主要角色，也是我這七季看下來覺得最危險的罪犯之一，只是我覺得編劇將這類萬惡不赦的女性角色寫得比較無聊單一，刻意隱藏她們的閃光點（參考第七季的Carol & Barbie），這類角色如果寫得好，可以建立femme fatale的典範。影史上危險又有魅力的男角色還少嗎？我們需要更多這樣的女角色。Vee是Tastee的乾媽，是監獄的熟客，是心狠手辣的毒販，像蛇蠍。她入獄後開始建立自己的黑人幫派，從事老本行也就是販毒，不過她先以賣菸開始。她管不了其她種族，所以無所不用其極地gaslight自己族群的人，Suzanne被她耍得團團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Poussey看不慣Vee霸凌的手段，連自己暗戀的Tastee都忠誠地跟隨Vee，她只能選擇退出這個群體。我很難去苛責Vee為了生存的所作所為，她做錯的是給自己樹了太多敵。雖然像肖申克那樣挖Red花園裡的地道成功逃出監獄，卻遇上同樣開車逃獄的Rosa，Rosa想起Vee之前莫名其妙霸凌她，她也不是吃素的，方向盤一轉直接撞飛Vee。Rosa克夫、喜歡搶銀行的刺激、善於計畫，如果好好描寫也會是個很吸引人的兇狠角色，但編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削弱她的力量，或許監獄這個主題旨在勸人向善而不是鼓吹女性犯罪，吧。
第三跟第四季的主題是謀殺、內褲跟暴動。監獄背景的另一個好處就是無論多荒唐的行為都有可能且很有理由發生。前情提要為Alex原本跟Piper約好串供不抖出老大但是又臨時反悔，導致她自己出獄但Piper被關回去，Piper很不滿但還是原諒深愛的Alex。Alex雖然出獄但因為抖出老大整天活在恐懼裡，Piper打電話給Alex的保釋監護官，Alex以為來人是要將她滅口的殺手於是掏出槍沒想到對面是監護官，最後又把自己送回監獄跟Piper重逢了。Alex入獄後還是草木皆兵，她原本懷疑瘋瘋癲癲的Lolly是埋伏的殺手，後來證明Lolly真的只是瘋瘋癲癲的陰謀論者而已。一天Alex在Red的花園裡真的遭到喬裝成矯正官的殺手攻擊，Lolly出手把殺手揍暈了。她們趕緊把這個殺手藏在花園裡，Alex晚上溜出來發現這個殺手還沒死，老大傳簡訊問他解決Alex沒，Alex只好先下手為強。脖子上有章魚刺青、人狠話不多、Red的花園姊妹Freda教Alex跟Lolly如何處理屍體，那就是分屍。
Alex在謀殺，同時Piper在賣內褲。在揍完恐同的Tiffany後Piper已經有了做老大的自覺跟野心，接管Litchfield監獄的MCC是私人企業，一切以盈利為主，監獄被改造成了能容納更多罪犯、賺錢的場所，餐點是預制好的調料包，女囚們被派去製作內褲。Piper想起自己跟Alex被分派到聯邦監獄等待出獄判決時有個殺人犯跟她要內褲的事，靈機一動也想販賣女囚內褲，她用福利社的泡麵調味料跟其她人交換穿過的內褲，賄賂獄警偷渡內褲並跟監獄外的哥哥接線，這名哥哥對女性內褲瞭若指掌也是非常令人不安，後來供不應求他跟他老婆還開始用鮪魚跟各式辛香料製作原味內褲。男性暴力剝削女體的色情行為被Piper這樣一搞反倒消解了嚴重性，隨之而來的是難以言喻的黑色幽默，監獄裡的女囚只把這件事當成交換利益的大好機會，反正穿一個禮拜的內褲是舉手之勞，不用去思考為什麼男人願意花大錢聞內褲分泌物，如果被剝削的女性不以為然，且這個行為沒對她們造成實質傷害，那剝削似乎就不存在。Piper迷失在金錢跟權力糖衣砲彈裡，沒能想到有利益就會有衝突，拉丁幫的Maria開始跟她搶生意。Piper給幾包調味料當然比不過給錢的Maria，她只好眼睜睜看著合作伙伴跳槽，跟自己有一腿的Stella還把自己手機裡的錢轉走。不過Piper已經不是剛進來的那個小綿羊，她栽贓毒品到Stella身上，讓原本再過幾天就要出獄的Stella被轉到重刑犯監獄，她還去當抓耙子舉報Maria，讓Maria多坐五年牢。此舉證明Piper的心狠手辣，但Maria也不是吃素的，她將Piper的手烙印上納粹標誌。
第四季結尾的監獄暴動是全劇最大的轉折點。MCC派來的獄警們把囚犯當成垃圾般對待，囚犯們的不滿在Piscatella逼Red工作爆發，Blanca站到餐桌上，Piper響應，接著她們一個一個站到餐桌上抗議，Piscatella不離開她們就不下來。這個場景讓我起雞皮疙瘩，體會到為什麼男人們愛The Dead Poet Society。獄警們開始把她們一個一個拉下來，本來就情緒不穩的Suzanne開始崩潰，Poussey要去安撫卻被獄警制服，最後被活生生壓死。MCC不懲罰這個殺人的獄警還替他辯護，以Tastee為首的黑人幫們開始暴動，帶動整個監獄。
先前不論遇到多少不公不義她們都相互扶持過來了，這次暴動是為了替被執法過當的獄警殺死的Poussey聲張正義。女性不是「香香軟軟」，不是「世界破破爛爛女孩子縫縫補補」，她們發起暴動，但是暴動後每個人各懷鬼胎，不如說「監獄破破爛爛女孩子打打殺殺」，在為Poussey發聲的基礎上她們各取所需。暴亂造成的無政府狀態、無秩序的混沌貫穿了整個第五季，雖然編劇有水劇情的嫌疑但監獄暴亂在我心底是影史經典場面。情緒堆疊得猶如浪濤，MCC和獄警是暴亂的導火線，表面上是資本家遊戲跟BLM的預言，實際是男男相護的最佳例子。oitnb的含男量頗高，但所有的男性角色都是自由之身，跟女囚相比他們都是擁有權力差、信息差跟性別差的上位者。他們是造成女性苦難的元凶。他們都是高高在上的，觀眾可以清楚看見他們是如何透過權力差、資訊差、性別差甚至年齡差來壓榨、利用女性來滿足他們的權力和生理慾望。我不知道為什麼編劇到中後期給Caputo洗白，讓觀眾忘記他在前三季有多自私跟變態。這部劇的敗筆就是含男量多到可憎，看不出編劇有要批判男性的意味，所有男獄卒都是無能又厭女的人生失敗組，只因為他們是男性，加上一點點犯罪沒被抓到的運氣，就成了監獄裡的金字塔頂端，隨意拿捏女囚犯的人生。
第五季的時間跨度只有三天，女囚們挾持獄警，加上名人Judy King因為逃漏稅也在監獄裡，外面的警察們一直不敢攻堅。Tastee她們把Judy King當作人質好讓她們跟獄方談條件，她們的訴求是改善監獄待遇跟替Poussey申冤。MCC的採購經理Linda誤入暴亂現場，她堅稱自己是MCC的高層卻被女囚們當成神經病，她只好想辦法融入監獄，還跟Big Boo談了場戀愛。原本只是路人的Freda開始展現大姥本色，從小就是童軍的她在監獄裡挖了個避難所，自己待著沒意思於是拉了好姊妹來。Alex跟Piper無意參與暴亂只想潔身自愛，Nicky跟Lorna在藥房當藥頭（x）醫生。Tastee以為談判成功，良心過不去放了Judy King，警察們進監獄鎮暴，也是全劇繼Poussey之死後最讓人難受的劇情。一些女囚乖乖跟著警察出去，Piscatella把留在監獄的Red, Nicky, Blanca, Bo, Alex跟Piper抓進小房間裡，他在她們面前割去Red的頭髮、毆打想救Red的Alex。這樣明晃晃呈現在她們眼前也赤裸裸呈現在我們眼前的男性暴力令人窒息又憤怒。待在避難所的Gina聽到她們的求救聲，拍下他的暴行，把他引進避難所，Freda設下毒箭跟陷阱，來個翁中捉鱉。Freda一行人雖然抓住了Piscatella卻沒有虐待他，連後來到避難所的Tastee都只是提槍卻沒有按下扳機，她們放走了Piscatella，他走出去時被攻堅的警察誤殺。待在避難所的她們知道逃不過被警察逮捕的命運，依舊圍成一圈牽手勇敢面對，此時她們跟當時衝向湖中自由地戲水一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從一介女囚變成悲劇英雌。對，悲劇英雌似乎是最適合形容她們的詞語，身為普通人因為自身性格缺陷和壞運氣，進到監獄這個魚龍混雜的世界，仍不死心的抗爭，為了自由，也為了姊妹們。
第六季的主題是非常現實的清算，oitnb從喜劇走向了悲劇。兇手獄警仍然逍遙法外，但是想要聲張正義的女囚卻面臨加刑。我跟很多人一樣認為這部分是編劇強行沉重，當時躲在桌子下聽到獄警們栽贓討論的Cindy跟Suzanne做了偽證，Tastee擔下殺害Piscatella的罪行，明明Piscatella毆打Alex她們的影片罪證確鑿，再怎麼說也能判個防衛過當吧，但這部影片完全沒派上用場。主要角色被輾轉送進重刑犯監獄的不同區或是移民局，Maritza被遣返。原本以為Linda在監獄裡待過後會開始著手改善待遇，但她只是要求MCC給她副總裁職位不然她要索取精神賠償，Judy King也沒有動用權勢與人脈替監獄裡的犯人申冤。劇情特別寫實，再也沒有第一到三季那樣快活的橋段。第七季的主題是幻滅，一切都沒有變好。這一季Freda的戲份意外變重，因為這個監獄中有她的老仇人。原來很久以前Freda靠出賣獄中大姥姊妹Carol和Barbie獲得轉到Litchfield的機會，現在Carol跟Barbie還在服刑。兩姊妹分別把控C區的兩派人馬，Freda想方設法把自己轉到俗稱老人天堂的B區。oitnb的一個特點是會閃回角色入獄之前的生活，曾經砍下情人生殖器的狠人Freda跟精神病兩姊妹的故事都太精彩了，很值得再開衍生劇。
插一句：比起Piper跟Alex，Nicky跟Lorna才是我最愛的一對，但Lorna是個有臆想症的異性戀，Nicky說「我愛著一個永遠不會愛我的人」。Lorna和獄中的筆友Vince結婚並懷孕，一直以來都是Nicky陪在她身邊，Lorna在獄中生下的小孩因為肺炎去世，Vince告訴她真相後她就發瘋了。編劇想必是扭曲的Nicky腐唯（？），在這一季給她新女友：來自埃及的Shani。同樣身為Nicky腐唯，我很喜歡Shani跟她的互動。為什麼說編劇扭曲，因為Shani後來被移民局送回埃及了，而Nicky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第七季主題也可以改為虐Nicky記，好友Piper出獄、親若母親的Red罹患阿茲海默、一路走來相互扶持的Lorna發瘋、深愛的Shani被送走，真不知道Nicky要怎麼活☹️。
除了女性角色立體豐富、有血有肉，誠實展現女性真實的生活跟處境也是oitnb值得被我稱作女權劇的原因。比如割禮，第七季的Shani因為割禮因此不願跟Nicky親密；比如月經，她們拿衛生棉當作眼罩；比如屎尿屁，劇裡從不避諱談這些，全女環境從來就不是真空無菌的；比如墮胎，向來沒心沒肺的Natalie給懷孕的移民偷帶了墮胎藥。這些橋段都是只有女編劇能寫出來的。雖然這部劇沒標榜自己是女權主義劇或是「女性主義」劇，但女性一把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女性身上時，女權主義思想就自然產生了。可惜的部分在於含男量太高，女角色們跟男人有太多不必要的交集，而且她們的苦難多半本就是男性造成的，不沾男能解決大半數人的問題（Nicky這位女同除外，雖然她入獄後一大部分的痛苦是Lorna不沾男能解決的），但是編劇並不願意給出這個解方，冷漠地在岸上看著這群女性在男人堆裡苦苦掙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編劇這樣寫也是將冷酷的事實攤在陽光底下。
從第一季到第七季，我們見證了所有人物的轉變，她們在獄中找到自我、伴侶跟活著的意義，結局卻大多都是幻滅。第三季的lake scene似乎是暴風雨的平靜，空氣中閃耀著金色的陽光，湖波蕩漾，看完全劇回過頭看這場戲更加動人。她們明知這個漏洞不是解脫，卻仍舊決定與姊妹們享受這片刻的自由，Poussey說這自由可能不會再有，她說對了。雖然劇中有白人幫、黑人幫跟拉丁幫，但在危難時刻她們總是攜手作戰，這種「但」，這種不同族群女性間的互動、參差的善惡，正是oitnb寫實吸引人的地方，善良扁平的女性已經夠多，該來點犯罪的女性了。這個愛男的世界一直以來都在花時間去理解犯罪的男性，男性被女性拒絕、被父親家暴、被母親無視、被同學霸凌、被老闆辭退、被同事嘲笑都能是替他犯罪開脫的理由。當我用同樣的精力、同樣的視角去看待犯罪的女性，我驚訝地發現這些女性變得立體、極具魅力。我不會害怕她們，而是與她們共情，甚至替她們辯護、抱不平。女性把目光從男人身上移開，她們才能看清楚她們自己，看清楚這一切。
總結：
劇情：8.9/10
演技：9/10
女權程度：8.8/10
推薦程度：9/10
本篇參與的主題策展
你可能也想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