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遠哥,海湧欸聲呢!」
太平洋戰爭晚期,日軍在各戰場進入困局、節節敗退,遂開始在各殖民地全面徵兵,本作的新海三兄弟即是在這樣的時空背景之下以軍屬的身分前往南洋擔任戰俘監視員。
劇情的開端從澳洲軍官深入北婆羅洲的闊葉林,和台灣低海拔相仿卻又不同的植披、林相、光影、蟲鳴鳥叫等,到踏進空無一人的戰俘營區逐一搜索,最後眾人在壕溝前目睹屍堆的場面。首集確實在配樂、影像調色、鏡頭上都有達到標榜「歷史懸疑劇」的要求,戰爭下的血腥場景也都沒有一點避諱,甚至是不習慣螢幕上演殘肢畫面的筆者都會瞬間閉上眼睛的程度。
劇情推演以倒敘的方式進行,以軍事法庭審判的角度切入,受審的被告─新海志遠在證人的指控、澳洲檢察官厲聲指責下,不免思考著眼前的少年真有可能僅只一人犯下屠殺全營戰俘的暴行?
第一集就以緩步增添火力的節奏指涉多元族群認同的命題,日籍軍官、士兵及台籍軍屬之間存在再直截不過的結構性暴力,為了存活、體面、擺脫「次等」的族裔追求,在新海輝(阿輝)高喊著:「我食日本米、讀日本冊大漢欸、私は日本人であります(我是一個日本人)!」而來到最高點。
劇情前期阿輝透過在田中指揮官和羅領事的對話中擔任通譯並展現忠誠的方式,而從軍屬的身分成為了二等兵,其後在承受彷彿儀式性毆打的洗禮之下積極打入日本兵群體。不免在那個當下讓人覺得他忘本、不擇手段甚至卑劣,過程中也漸漸使得阿遠無法諒解哥哥一切迎合上意的做風,執拗地選擇對領事夫人溫柔以待、並從他身上追逐意中人的幻影;但其實我們也能知道阿輝這麼做,僅僅是要讓自己、兄弟,能在這樣畸形的局勢之中取得資源、和有限之中更多的選擇。
三兄弟中著墨最深的角色阿遠,隨著劇情推演能夠進一步了解到他參軍的動機,是希望透過榮歸後的功勳來擺脫出生殖民地的階級枷鎖,進而得到櫻子爸爸的認同、而得以真正成為日本人、內地人(內地指稱當時的日本本土)。
但阿輝呢?德仔呢?除了把軍餉寄回臺灣改善家境以外,他們又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念想而毅然踏上婆羅洲的土壤;精簡的篇幅裡面,可能注定是得不到解答,但無礙於我們感受到三人對於生還、返鄉的強烈盼望。
德仔作為部隊中年紀最小的角色,處處受人欺侮、連同樣是台灣來的其他軍屬也看不起他,劇中長官要他處罰戰俘,鏡頭中乾瘦孩童與外籍成人之間的身高差只顯得荒謬;而在盟軍轟炸、阿遠匆匆回到營區尋他的那個當口,仍然沒有忘記要兄長不用擔心他「阿遠哥,我已經很少予人處罰阿,長官都說我有進步,做你放心啦!」(多惹人疼愛的小弟(;´༎ຶД༎ຶ`)
多麼希望德仔倒下的那一刻,是能觸碰到海水的,但或許不需要接觸,也早已化為海湧的一部分了吧。
第五集,處絞首刑之前,阿輝背著身子說的一番話「阿遠,彼工佇壕溝邊,你兩手空空地行過來,我塞予你欸那支銃,內底無銃子啦!」「轉去台灣,好好仔過生活。」拯救了始終遺忘不掉開槍射殺戰俘陰霾的阿遠,也完全拯救了螢幕前的我(阿輝是個多好的哥哥阿(;´༎ຶД༎ຶ`)。
最後的最後,畫面追溯到出發往南洋的軍艦上,三兄弟打鬧著為自己取名的片段,以故鄉高雄的大海為姓氏的「新海」三兄弟,還好不是「豬舍」(笑,同時也在對話的過程中隱諱地得知三人並不是真正的兄弟。那個當下反而讓人意識到,或許不是血緣上的兄弟,更顯得手足之情更具縱深,而「海湧」作為情感的投射、共同體的情感連結,在片中不斷出現。
八十年後的台灣人,何嘗不是如此呢,我們同樣需要時常側耳細聽心裡的海湧聲,徘徊於認同的斑斑歧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