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渔夫和囚徒困境

在长江的沿江流域，一直都有很多渔民赖水而生。中国地大物博，物产丰富，长江千百年来也养活了数不尽的中国人。但是近年来，屡屡有人状告这些渔民造成了生态问题，不过一直无人问津，直到有外来的记者关注到了这事，对渔民们做了一次暗访，才发现沿江已不是早年那个富于鱼类资源的江河了。黄河流域鱼类日益减少，因为渔民们长年用密目网捕鱼，导致江河生态环境被严重破坏。

渔民们用的网有多密？也就是小拇指无法伸进网眼的程度，大概除了水中的泥沙，其余东西都能捞上来。

而渔民们也异常勤劳，日夜不息，因此江河中的鱼类近乎灭绝。人们数次举报未果，在记者对其曝光后，懒散的政府这时才派出两个执法人员随同前往。

当他们来到江边，闻风而动的渔民们立刻驾舟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渔网。

这就是传说的”绝户网“，这名字源于这种网的网眼密集到可以将江河中的水族灭门。尽管渔网如此细密，但当记者打开它们时，却发现渔民也所获不丰，其中只有一些零星的小鱼小虾。看来绝户网的工作，终于也让江河几近绝户了。

当记者质问为什么渔政部门对这种灭绝式的捕捞置若罔闻时，执法人员告诉记者他们的权限只到江边，一旦船只驶到江中，就不在他们权限之内。

此回答让记者瞠目结舌，原来渔政竟是管陆不管水。因此渔民们看到执法者，只需长篙一撑，就能逃入法外之地。

在沿江流域，因为渔民使用密目网导致鱼类越来越小，所以渔民的收益也逐渐降低。这让他们感觉密目网也不顶事了，索性就网上再套网，加密网眼，如此一来，就很难断定这是渔网还是蚊帐了。

这样的捕捞方式，即便鱼苗也不可能存活。江河虽宽，资源却并非取之不竭。中国近海逐渐变得无鱼可捕。不过中国人素来有下南洋的精神，自然把眼光放到了远洋。

对中国渔民来说，远洋还不曾被滥捕，犹如一片处女地。这批渔民们在国内滥捕早已熟门熟路，因此很快就在远洋海域如法炮制。——电网，敲罟，灯光围捕，底拖船……，这些全世界渔业都禁用的捕捞手段，齐齐上阵。

渔民们自认为聪明，只算经济账不算环保账，自然不关心什么物种多样性和生态保护。加之中国渔船占世界近四分之一，自然是所过之处，寸土不留。远洋中的被保护资源，诸如石首鱼，鲨鱼，珊瑚等，也在捕捞之列。甚至很多濒危物种，正是物以稀为贵，被渔船大肆捕杀，一时间，中国渔船在世界上声名鹊起，成了过街老鼠。

中国有个老规矩，就是商场和官场总可以打个商量，只要私下里谈的好，小得小失都可以不计较。正如渔政部门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只你要你下了水，我就装作看不见。

但自家土地上的方式到了他国，就免不了触犯法律，因此海面上频繁发生捍卫海域的事件，诸如某某国击沉中国渔船，逮捕中国渔船之类。

尽管频频出事，但好在闹得不大，渔民们依然图侥幸，占外洋便宜。加之中国渔民信心膨胀，没有不敢打捞的海产，自然容易捞过界，一不小心贩运了厄瓜多尔的保护动物，终于招致大规模抗议，引起全世界指责，渔民们不但自己被判了刑，还给国家形象做了注脚。

奇怪的是，就算如此打捞，渔夫们仍抱怨一日不如一日，曾经撒网就能打到大鱼，而今却尽是一些鱼苗。

这种感慨听起来近乎荒诞，导致无鱼可捕的正是这批抱怨的渔民。因此人们反问渔夫为什么不把网眼弄大，让鱼虾也有生息之机，何必去捕杀那些鱼子鱼孙？

但渔民也认为这个问题刁钻，他们说即便自己不这样做，其他渔民也会做。那么问题的根源就找到了，——这源于渔夫中产生了第一个聪明人，当他看到别人都用大网捕鱼时，便心生一计，私下用小网，这样一来所获颇丰，自然心中喜乐。而且这名渔夫寻思，反正自己一人这样做影响有限，还不至于破坏了水中的生态。

但这个聪明的渔夫却没想到，聪明的人不止他一个，其他渔夫们也是这么想的。正像使用兴奋剂的运动员，只要有一人开了头，就会带动全员进入恶性竞争。渔夫们想到反正环保和生态都是一个百年大计，人生却不过几十年，因此：“苟不利己而利他人，智者不为也”。

而这就形成了新的平衡，就是著名的”囚徒困境“。

尽管囚徒的恶果最终会报应于己身，但聪明的渔夫们都相信自己不会是运气不好的那一代人。不过聪明的渔夫越多，现实的报应也越快，因此渔夫们发现鱼虾迅速变小了。

我们的土地上不乏这样聪明的渔夫，不过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还好，就怕别人都和自己一样聪明，这样一来大家都唯恐落于人后，聪明的优势也就没有了。

如果有人告诉他们这样损害的将是自己的土地和后代，那么他们会回答你说：土地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土地；就算祸害后代，也是别人的后代。

正是由于这样的想法，所有行业都涌现出了聪明的渔夫，大家都展开了涸泽而渔的竞争。既然都是聪明人，那么比的就是谁的手段更决绝，因此毒奶粉，假疫苗，激素粮，注水肉出现了，病死猪，地沟油，污染企业，黑砖窑，假众筹也出现了。

这最终导致生长的速度赶不上收割的速度，傻子变得越发稀少，剩下的全是聪明人。

这正是今日中国的生态，我们的社会从古至今是一个推崇个人智力的社会，既然推崇个人智慧，就难保不会成为渔夫的智慧。且中国人常说：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哪管身死后洪水滔天。加之不信鬼神，心无负担，一切恶行就毋须做出忏悔。

每个人做事的确可以仅考虑自己，但每个人做出丑事时，世界看到的往往不是个体，而是他所代表的族群和国家。

如果继续推崇彻头彻尾的利己准则和短浅的智慧，而不是建立一种具有远见的文明和制约体系，中国早晚会像今日的沿海，被肆无忌惮的掠夺所耗尽，所有聪明的渔夫最终都会成为不见天日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