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之島、黑水:第六章2.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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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燈塔的路,在風雨交加的夜裡,迥異於白日的模樣。

 

莫一手緊緊抓著小歆的手,一手提著照明的油燈,雖然盡可能彎下身減少風阻,卻仍是幾度讓風掀得幾乎要摔倒在地。

 

小歆從走出家門後,就在風雨裡踉蹌了數次,雖然都靠抓住莫驚險的勉強穩住,並未摔傷,卻仍是令莫一度改變心意,想轉頭往回走,將小歆送到王春兒家等待。小歆卻緊抱著她的腿放聲大哭,令莫無計可施,只得牽著他繼續冒著風雨前行。

 

燈塔為了能夠達到最好的照明效果,立在近海的最高點。

 

越往上走,感受到的風阻越強,強勁的風如同一隻用力拍打在身上的巨掌,即使緊緊牽著小歆的手,兩人一起以著進乎爬行的姿勢屈身前進,在不時撲身而來的風掃下,莫仍覺得兩人像是隨時可以被風輕易一把抓起,毫不留情扔進海裡的小砂子。

 

不知費了多少時間,兩人終於走到了矗立在風雨中的高塔下。

 

遠看只知燈塔未如平日般照耀著亮眼的火光,待走得近了,才見到燈塔下正在忙碌的人群。

 

莫在人群裡瞧見了平日與父親往來較多的老守燈人福伯,連忙大喊了句:「福伯!」

 

「莫丫頭?」正在人群裡指揮著工人的福伯猛地轉過頭,抹去直撲打到臉上,又冷又凍,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的雨水,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向莫,「哎喲!風雨這麼大,又是三更半夜,妳怎麼到這裡來了?還帶著妳們家的小娃兒!」

 

這是個女子常常沒有名字,或是隨意取名的時代,所以整島上跑著的,不知有多少個「罔市」。

 

莫出生時不啼,且天生好靜不喜多言,家人與鄰里皆因此常戲稱她為「默丫頭」。曾短暫旅居島上的一位算命師聽聞後,說是此名不吉,因為世間一切萬物,過猶不及,哪怕只是沉默寡言,寡言過了頭亦將招致不幸,遂取了同音的「莫」,就這麼成了她的名字。

 

莫沒有心思向福伯多解釋,只是憂慮的仰頭看著人群忙碌的中心,「燈怎麼滅了?」

 

「今晚雨太大,風偏偏又是斜著吹,就這麼一掃,把雨直接灌了進塔裡,再大的火都滅了。」福伯撫摸著燈塔的石壁,喃喃道:「這座塔蓋很久了,早都該修了,只是我們這座島實在是太偏僻了,歷任的縣太爺就算有想過要修塔,可是尚書大人不准哪!咱們這麼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說不好連皇上都不知道咱們是他的老百姓,誰願意給咱們撥錢修塔?只好一年一年靠村裡的人想辦法磨些石頭灰混著土,勉強糊著,可是這禁不起大雨折騰,更別說是風還給大雨助陣了。這幾年風雨大的夜晚,老是熄燈,村子裡都因此少了好幾個壯丁……」福伯越說越心酸,幾乎說不下去。

 

福伯早年也是漁夫,做了二十幾年的討海人,因為兩個哥哥先後在捕魚時出意外去世,母親再也不能承受再一次的喪子可能,而且兒子們也大了,可以接替他出海,才當起了守燈人。

 

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折騰,討海人的性格多堅韌。歲月在福伯的臉上深深鏤刻紋路,蒼老卻神情堅毅的臉,一向在莫的印象裡如同面海的礁岸,在大浪的撲擊下,也強硬的不願退縮,但是想著這些年的種種,福伯卻還是紅了眼眶,額側更隨著難以抑制起伏的情緒而隱隱顫動。

 

眼前的老人彷彿隨時會破碎,莫看得心酸,想著正在海上的父親,不由得眼底一片熱燙。

 

福伯連連吸了幾口氣,才忍著沒讓淚掉出眼眶,卻無法不嘆氣,「那些什麼知府、尚書的大人,高高坐在雲端上,都只想著自己的仕途,誰能低頭看看咱們這些小老百姓?人命到他們的眼裡,恐怕連一文錢都不值,真是造孽啊!」

 

莫聽得心底一震。

 

眼前彷彿又見兄長頭七那日,漫天飛舞的片片黃紙,如逝去的生命,無論曾經如何璀璨,都摧折成了冷風中凋零的黃花。

 

莫感覺喉間的水份一瞬間抽乾,字句明明都已浮到嘴裡,卻艱澀難吐,「這燈……天亮前來得及重新點亮嗎?」

 

福伯皺緊眉頭,沒有馬上回答,只是仰起頭,看向不斷傾洩著大雨的夜空。

 

「這件事只有天公伯才能決定了。」

 

***

 

那一日,莫在風雨裡站了近八個時辰。

 

從夜半一直等到過午,一直等到身畔的人群都已散去,等到彷彿整座島就只剩下她一人對著廣漠的大海,仍不放棄的枯守著港口,執著等候未歸的漁人,卻始終沒有等到她期盼的船隻歸來。

 

當晚,莫將小歆暫時託給了鄰家婦人,不死心的再次前往等候,卻依舊等不到她企盼的消息。

 

莫鐵了心的枯守,就這麼提著燈,在漆黑的海岸又站了一夜。

 

一直到隔天過午,王春兒聞訊趕來,才好說歹說的將莫帶了回家,勸著已兩天不吃不喝的莫勉強喝了些水粥。

 

碗裡的粥還未及喝到見底,莫就聽得王春兒的丈夫鄭大夫急急忙忙跑了回來,重重推開木門,等不及衝進屋內,已扯開嗓門大喊。

 

「撈回來了!」

 

莫只覺得眼前乍然一黑。

 

手裡用曬乾的瓠瓜殼做成的碗,叩的直砸在地,碎成了再也無法重新拼回的數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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