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已有許多父母發現,讓孩子在大自然成長的重要性,已不下於去學鋼琴、學英文。於是現代的家長常常利用星期假日,如同進行儀式或朝聖般去「接近大自然」,可是往往又「求好心切」,在「教育」的前提下,難以拿捏好分寸。 在某次活動中,我看到解說員賣力地在前面解說,媽媽很認真地聽著,記著筆記,並且不時督促孩子要專心。忽然我聽見那位媽媽指著一棵植物問孩子名稱,孩子訥訥說不出來,只見媽媽氣急敗壞地往孩子頭上敲下去,並且罵說:「不是剛剛解說員才說過,怎麼就忘記了,帶你出來還不好好學!」我想,經過如此的「教育」,那個孩子一定不可能懂得欣賞台灣豐富的自然生態,恐怕還恨透了生物多樣性吧! 雖然這些年在中小學的新課程裡,增加了許多認識鄉土或生命教育的課程,但是我始終懷疑會有多少效果,會不會課程終究只是課堂上的知識或考試題材,至於要培養孩子對土地的感情或對生命的尊重,恐怕只是個理想罷了! 我認為學校的戶外教學,或父母親盡責地帶孩子逛風景區、塞著車趕赴一個又一個國家公園,到底能在孩子的生命中留下多少影響,我是存疑的。我認為較有效的方法,是荒野保護協會在各種義工訓練課程中推動的:「尋找自己的祕密花園」。 我們請每個志工在住家附近找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祕密花園,並且定期去觀察與記錄。即使一個乍看之下平淡無奇的自然環境,只要經過長期觀察,就會發現豐富有趣的變化。這種屬於自己的「祕密花園」,因為去的次數多了,觀察久了,就會產生感情,這種與土地親密的情感連結,在個人的生命進程上,也會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美國西南部有個最大的印第安人保留區,納瓦荷人稱這片土地為「四角之地」,由他們神話中的四座聖山圍繞而成。納瓦荷的巫醫曾經這麼說:「記住你眼前所見,把目光停在一處,記住它的樣子。在下雪時觀察它,在青草初長時觀察它,在下雨時觀察它。你得去感覺它,記住它的氣味,來回走動探索山岩的觸感。如此一來,這地方便永遠伴隨你。當你遠走他鄉,你可以呼喚它,當你需要它時,它就在那兒,在你心中。」 在台灣即便住在都市裡也可以進行這樣的「定點觀察」,不管是巷子附近的小公園,或河堤附近的矮樹叢。在一年四季中不斷去記錄和觀察,在不同時間、不同心情裡,我們的記憶會一個一個堆疊上去,這個地方就會融入我們私密的情緒,許多的笑聲與淚水,將使這個地方變成內心的祕密花園。當孩子累了、倦了、有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召喚它。 (在人類生命歷程中,會有一段對自然環境特別敏感的銘印期,也就是一個人「故鄉」情感的來源。這個時期跟土地的接觸,就像個人生命的根扎在土地上,形成一生認同的故鄉、一生情感的依戀,這也是個人生命與自然生命相連結的機會。 倘若一直生活在都市水泥結構中,沒有真正踩過泥土,沒有抱過樹,沒有聽過風聲海濤聲,沒有仰望過浩瀚星空,沒有體會宇宙的奧祕與萬物的神奇,也許就如陳之藩形容的「失根的蘭花」一般,生命的意義終將虛浮不實在。 無根,通常指一個人離開了兩種根源:一個是大自然,另一個則是家庭或國家民族。大自然裡有一種生命流動的韻律,看到花開花落、月圓月缺、春夏秋冬、寒來暑往,看到野生動物、繽紛萬物有生有病有死,但是生命永遠不會消失,我們就能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在文明世界人造冰冷的環境中,當我們疲憊困頓時,請記得重新接觸大自然,去感受生命開始時充滿朝氣活力、不斷循環、永不枯竭的力量。 愛因斯坦曾說:「人類所能經驗最美最深的感情,是神祕的感覺,它是所有科學的起源,無法認識這種感覺的人,不再肅然而立,讚歎宇宙奇妙之工,這種人活著與死了沒什麼兩樣。」 的確,當我們失去了星空,失去對浩瀚天體的無窮感有所體驗;當我們失去了晚上到森林裡傾聽與觀察各種生物的機會,那種遇見生命的感動、想像力與創造力的萌發,也會逐漸在成長的過程中失去。 要真正瞭解大地之美,不能只是站在遠處用眼睛去看它,或是透過高傳真影像去欣賞它,而是要親自走一段路,流流汗,喘喘氣,甚至會受點傷,去接近並崇敬它。 要成為自然荒野的一部分,躺在石頭上聆聽流水聲,仰望爭相閃爍的星星,感受帶著草香的微風。當我們可以體驗到「陽光灑在心上而非身上,溪流穿軀而過而非從旁流過」,這才是一種真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