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好詩】1161-1180 土地公廟紅燈閃爍

1161.土地公廟紅燈閃爍01

1998年在鄉間調查

省政府的廟全記錄

民間信仰調查計畫

我們在田間小路穿梭

晚間到了一座

頗具規模的土地公廟

他們剛辦完祭典

聚在辦公室吃晚餐

我們受邀一起吃飯喝紹興酒

訪問拍照飽餐一頓以後

問幾個大叔廟裡有沒有

什麼特別的傳說

幾個大叔都說

你們外地人不知道

我們土地公很有名

廟裡的主委忽然大喝

不要亂講話

連忙說村裡的幾個長輩

愛開玩笑

都是燒酒話

說什麼我們土地公

有名的風流

主委先生

叫人家不要亂講

原來是想要自己講

1162.土地公廟紅燈閃爍02

事情要從鎮上

那條酒家街說起

那個金豪大酒家的老闆娘

有時候算錢的時候

都少一兩萬

可是在放錢的抽屜裡

摸到了土地公廟的金牌

有一枚還是她去打的

有小偷

偷了土地公廟金牌

到酒家來叫小姐

1163.土地公廟紅燈閃爍03

那個阿伯穿著很整齊的黑西裝

梳了油頭灑了古龍水

全身打扮得乾乾淨淨

看起來就是個有教養的人

阿伯到金豪大酒家來

不像年輕人或者地方上的

有錢人毛毛躁躁的

在大廳的沙發慢條斯理坐下來

不急著東張西望不急著說什麼

金豪的老闆娘叫做霞姐的

忙了兩圈才走過來招呼

阿伯等她一大套客套話

都講完

緩緩的客氣的開口問說

小妹妹，聽說你們家阿惜正紅啊

我來做個預定

要多久才能排得到我

霞姐聽了感覺好傻眼

跟他說這附近人從來沒有人

敢喊她妹妹佔她便宜的

而且還是出自一個

一開口就點阿惜的老不修

阿伯馬上臉紅了

傻笑道歉

不過表示他的年紀

稱呼頭家娘小妹妹沒有佔便宜啦

他還說小妹妹妳不知道

妳在小時候跟媽媽吵架

躲在土地公廟供桌底下哭

我就見過妳了呀

1164.土地公廟紅燈閃爍04

阿伯跟金豪的霞姐

只說了幾句話

霞姐忍不住稱阿伯

真是有教養的老紳士啊

阿伯覺得好笑

這個時代奉承的話

已經不叫員外不喊大人了

這時候稱老紳士了

霞姐眼裡的老紳士

每個月來兩三次

只等阿惜的班

阿惜很難排

老紳士說

我有年紀了受不了折騰

只想喝點小酒聽阿惜

唱幾首流行歌

聊聊天就好了

1165.土地公廟紅燈閃爍05

在鎮上酒家街

阿惜不只是金豪酒家最紅的

也是鎮上最紅的

所以鎮上也很快知道了

有個出手大方的老紳士

每個月會包阿惜幾個晚上

聽說就是聊天唱歌

其實也只是聊天唱歌

但是沒有整個晚上

老紳士都八點鐘來

九點的時候

他就會說

阿惜妳現在開門走出去

不要跟任何人說話

出了酒家到對面的小麵攤

妳想見的人在那裡等妳

妳叫他帶妳出去玩

然後直接回家了

這裡我會幫妳處理

1166.土地公廟紅燈閃爍06

金豪大酒家的霞姐發現

土地公廟的金牌失竊

而且小偷還跑到酒家來

叫小姐

廟裡大地震

清點了財產發現真的失竊

而且每個月都在丟金牌

金牌都在金豪大酒家

只是都沒抓到人

信徒問了土地公

怎樣才能抓到小偷

怎樣博杯

都沒杯

1167.土地公廟紅燈閃爍07

有天金豪大酒家來了個

三十出頭年紀的婦人

穿著雍容大度

一件合身的旗袍

有禮貌的妝

進門找個沙發坐了

都沒說話

霞姐知道這是有教養的

而且跟流行的女人

鎮上哪個老闆

能娶到這種老婆

沒有吧

來這裡等誰

她坐了很久

久到好幾組客人進了門

又匆匆忙忙逃走

真是一群膽小的男人啊

九點的時候

她忽然盯著阿惜在的包廂瞧

好像有人出來

婦人的眼神好像瞅著

一個人瞧

一直盯到門口

但是霞姐什麼也沒看見

婦人站起身

向霞姐微微鞠躬

小聲說了對不起打擾了

距離很遠

但聲音很近

霞姐還她一個體諒的微笑

然後婦人走出門去

好像追了什麼人出去一樣

這時候阿惜在的那個包廂

傳出阿惜唱流行歌的聲音

這天又是

老紳士找阿惜聊天的日子

1168.土地公廟紅燈閃爍08

鎮上的土地公很興

傳說是個愛管閒事的土地公

什麼人求他都應驗

生孩子那種好事也應驗

酒家生意興隆這種事也應驗

小偷不要被警察抓到

連這種歹事也應驗

挖筍子的水溝伯

每天早上到廟裡點香掃地

每天晚上來廟裡幫忙關門收拾

土地公保佑他

兒子讀書讀很高

今年回到鎮上來教書

水溝伯最近很操煩

脾氣不好老是罵年輕人

原來是當老師的兒子犯傻了

不能吃不能睡一定是沾到髒東西

水溝伯問土地公該怎麼辦

抽了籤說土地公會幫他辦

真是有名的

愛管閒事的土地公啊

1169.土地公廟紅燈閃爍09

阿惜要嫁了

在鎮上是件大事

嫁給國中的老師

挖竹筍的水溝伯的兒子

酒家女跟學校老師

在哪裡認識的

難道學校老師也會踩酒家

原來在鎮上圖書館認識的

阿惜唱流行歌不得要領

聽說有種東西叫做現代詩的

很像是歌可以研究一下

去讀書館借了詩集可是看不懂

那裡有個像書呆的年輕人

在閱覽室也看現代詩

阿惜硬著頭皮去問了

居然兩個人很聊得來

不知道怎麼樣的就開始交往了

可是阿惜在酒家裡

日夜都忙碌怎麼有時間去約會

根本沒聽說啊

沒人看過她去約會啊

真神祕

1170.土地公廟紅燈閃爍10

阿惜嫁人以後

出手大方的老紳士

有好長一段時間

沒有出現在金豪大酒家

隔了兩年多

老紳士又來了

不固定點哪個小姐

也是喝酒聊聊天

小姐如果會唱歌就聽幾首流行歌

不過整個跟以前有些不一樣

會有一種莫名的鬼祟感

沒錯就是鬼鬼祟祟的感覺

現在會打電話來預訂

到了之後就直接進包廂

不像以前會

從容地坐在大廳裡等

1171.土地公廟紅燈閃爍11

金豪大酒家的頭家娘阿霞

到土地公廟拜拜

最近幾年變得勤了

哎呀霞姐說她也不想啦

霞姐買了副香燭紙錢

點了香廟裡拜了一圈

到正殿裡本來想講什麼

可是看到土地公旁邊的土地婆

覺得實在不方便

拜完了走到辦公室外面

添了五百塊油香

看到主委走進來

跟主委招招手

兩個人走到角落

霞姐遞給主委一個紅包

裡頭沈甸甸的

主委憂心問她又是那個嗎

怎麼回事抓到人了嗎？

霞姐躊躇著該怎麼解釋

最後說你收著不要問好了

我不是不講

我其實不知道怎麼講

1172.土地公廟紅燈閃爍12

老哥哥別急著走

我們聊兩句我來問你

為什麼你每次來

我抽屜裡面就少錢

我抽屜裡面就摸出金牌

你要不要跟我交代一下

先讓你知道阿惜

已經都跟我坦白了

你可要想清楚再講

老紳士聽了臉馬上紅了

過了很久都擠不出一句話

霞姐催他說他只好說

我不能騙你所以我真的

不會講

霞姐看他這樣好可憐

於是用很擔心的語氣問他

這樣你會不會

在你那邊犯什麼法吧

你的金牌我可不敢收

每次都專程拿回廟裡面還

一桌酒菜幾個小姐

我不是請不起

可是萬一你在你那邊出了事

我不會要擔什麼業障吧

誰擔得起啊

1173.土地公廟紅燈閃爍13

老哥哥你杵著不說話

解決不了事情

你有沒有去搞清楚

你這樣行不行

嫂子每天坐在你旁邊

她同意你這樣嗎

你說給我聽

她同意你這樣嗎

厚她不知道齁

你自己偷偷來齁

你前陣子來是要幫阿惜的

你現在是幹嘛的

你現在會怕齁會閃齁

老紳士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說

她也很忙很多查某人要她幫忙

霞姐聽到這個話直接爆炸

罵他還敢說理由

怎麼連你也這樣

推卸責任到女人身上

兩個人就這樣沒說話

好久沒說話

霞姐態度放軟

說老哥哥你聽我的勸

你這樣就算沒出事

傳出去也不好聽

來

聽我的勸

以後不要來了

趕快回家吧

老紳士像是鬆了一口氣

傻笑著轉身要走

霞姐在他身後又喊

別家也不准去

1174.土地公廟紅燈閃爍14

才沒半個月老紳士

又到金豪大酒家來

揀了廳裡角落的沙發坐了

不知道在等什麼

小心的左顧右盼

逢人就招呼的霞姐

繞了幾圈終於走過來

招呼老紳士堆著笑說

老哥哥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啊

但是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

馬上板起面孔說

不是叫你別再來了嗎

老紳士別過頭去看角落

不想理會霞姐也不打算走

霞姐一屁股坐進他旁邊的沙發

然後小聲的問他會癢齁

老紳士很小聲的照著說會癢

霞姐失聲大喊你是你是喊了五聲

好像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然後恨恨說你居然

可以跟我說你會癢

你真的可以這麼說嗎

老哥哥我真的是輸給你了

然後霞姐走到櫃檯

指著樓上說二樓八號

現在給我消失

接著霞姐撇過頭去

噗哧笑出來

1175.土地公廟紅燈閃爍15

鎮裡有座山

山裡都是種藍染原料的

周邊居民有個法主公會

法主公就是包公

開封府那個

法主公相中這支山的風水

要起廟

可惜這幾年挖水泥礦

風水壞了

法主公會裡面

有一戶人家姓黃的叫阿富

很熱心起廟的事

原來法主公會給他托夢

法主公這晚來給他托夢

來道別的

鎮上土地婆來邀請

要到鎮上起廟

那塊地風水不錯

都看過了很尬意

在阿富床底下

有一罈金子

本來是備來起廟的錢

現在有人捐廟了

這錢留給阿富

法主公囑咐阿富

沒有做生意的命

錢拿去娶某不要做生意賠掉了

阿富醒來後記得金子的事

但始終沒有去挖

想等個機會都捐出去

三十幾年後

整支山劃入高速公路預定地

阿富家被徵收沒地方住

才挖了金子

買房子搬到宜蘭三星去

1176.土地公廟紅燈閃爍16

阿富把法主公托夢

講給法主公會的鄉親聽

說好某月某日

大家送法主公的駕到鎮上

那日大夥送法主公下山

接駕的是鎮上的地主

土地租給台北的公司挖水泥

賺了大筆錢

說有天來了一個三十幾歲

有錢人家的美麗婦人

說法主公讓他捐一塊地起廟

說好某月某日

有人送法主公來到

要起好廟等他

這日阿富他們果然來了

法主公安好座

阿富站在廟口抽煙

忽然推了推旁邊住隔壁的阿榮

阿富說這個廟怎麼蓋的

你看廟口正對土地公廟的正門

這個風水不好吧

怎麼這樣蓋廟

1177.土地公廟紅燈閃爍17

有一天老紳士來金豪

沒預定就進來

站在門口喊阿霞小妹妹

霞姐心裡想

老哥哥今天真好膽

不但不緊張還喊人

她走出來到大廳

跟老紳士說包廂的號碼

然後要他自己來

自己很忙要走

這時候老紳士身後有人喊她

阿霞小妹妹我也來找妳玩

是個打扮很跟流行的婦人

上得是很有禮貌的妝

穿著這一季流行的短裙洋裝

打扮完全沒見過的人

可是氣質讓人印象深刻

好像在哪裡看過

是了是了幾年前

在酒家大廳

獨自坐了一個鐘頭的婦人

霞姐馬上認出來

她說我就在想鎮上

哪個大老闆娶得到這樣的老婆

原來是嫂子啊

1178.土地公廟紅燈閃爍18

老紳士帶著老婆

來跟霞姐做個告別

這是最後一次了

對門來了個管很大的鄰居

以後不能來了

霞姐問嫂子跟來玩的

想玩什麼

美麗的婦人說沒有要

玩什麼特別

就是聽聽歌喝喝酒

聊聊天

想知道這樣有什麼好玩的

1179.土地公廟紅燈閃爍19

好幾年了

世風變了小鎮這裡

酒家不時興了

金豪的玻璃還是黑黑的

裡面已經改做卡拉OK了

五百塊啤酒喝到飽

唱歌不要錢

一樓大廳裡很暗

中央有個舞台

俗艷的舞台燈光閃爍

幾個客人在台上唱歌

一個三十幾歲的婦人

穿著襯衫牛仔褲

寒著臉坐在角落

六十幾歲畫著濃妝的霞姐

坐在婦人旁邊

一直碎碎不停的

罵著包廂裡的男人

嫂子我看到老哥哥來

第一時間就去通知妳來了

那個男人不能讓他好過

我聽廟裡的人說

供桌上的燭燈一閃一閃

就是他跑出來混了

跑去別的地方就算了

他今天走不對路

居然走進我金豪來

還帶了一個不知道非洲還是

東南亞的外國朋友

你等一下要狠狠罵他

我小妹妹給你靠

1180.土地公廟紅燈閃爍20

一直到凌晨兩點

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醉醺醺打開包廂的門走出來

一個穿黑西裝的

一個皮膚黝黑的

穿polo衫牛仔褲

霞姐的嫂子迎上去

打量這兩個人

然後驚訝發現那個朋友

居然是住對面的熟人

黑肉仔

你怎麼在這裡

男人啊

（圖非當事土地公）

封面圖片：烘爐地福德正神。攝影：M940504 @Commons  CC by SA 3.0

編輯：宅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