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大學的第二年,我開始在外頭租屋。
租的是外頭透天的雅房,雖說是雅房,但是五樓只住了我一個房客,另一間房間則是被房東拿來當做儲藏室,所以幾乎和套房沒什麼差別,價錢還便宜了一千塊不止,實在非常划算。
租屋後的半年,母親第一次說要南下下來看我。
「你齁,一定不會好好整理房間啦!」她用討人厭的語氣這麼說著,不管我怎麼抗議都沒用,她就那樣不容置喙的迅速訂了車票,隔天直接出現在我家門口。
「你還真的來了啊……」我無力的靠著牆壁。
「怎麼了,不歡迎你媽呀?」她像個斯巴達戰士,扛著大包小包卻還是動作迅速的推開門,脫下鞋子,直接佔領了這間第一次踏進的房間。行李才剛放下,就迫不及待的開始打掃,數落東數落西:「這個牆壁太薄了吧,隔壁在打呼都聽的到──」、「櫃子太亂了!為什麼書沒有按照順序放?」
我無奈的被掃地出門,跑到附近的咖啡廳做報告,將家裡交給母親大人全權處理。
她就這樣霸佔了我家,而且還整理上癮了。這一段時間我幾乎都在忙學校裡的事,報告、活動、討論,導致我每天都很晚才回家,而每次一打開家門,就可以看見母親忙碌的身影,她不斷在房間和外頭的浴室間穿梭,洗著各式各樣的東西,真搞不懂她哪來這麼多東西可以洗?這不過是一間不到十坪的小套房。
過了兩天我才開始發現不對勁,母親的精神越來越差,每天都在忙碌的打掃,但是她手上的東西卻看起來越來越陌生了。
她究竟在洗誰的鍋碗瓢盆?我可是沒有在煮菜的啊。
而且那些碗盤看起來都舊極了,上面沾滿黑色的油垢,有些還充滿碎裂的痕跡,彷彿下一刻就會在她手上碎開。我坐在電腦前,從門縫望著母親在浴室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問:「嗎,你到底在洗什麼?那不是我的盤子吧?」
她卻像是著了魔般的繼續洗洗刷刷,口中還念念有詞的抱怨:「你的鄰居齁,真的是很不愛乾淨欸,跟人家共用一個浴室,還弄成這樣……」
我坐在座位上,看著一邊碎念一邊動作的母親,心裡一陣涼。
一開始我總是不以為意,以為母親是看到房東去儲藏室拿東西誤會了什麼,但隨著幾天過去,疑惑越來越深,畢竟房東一家出外旅遊已經一陣子沒有回來了。
這種心頭被寒風吹過的感覺一層層升高,在看見母親手上拿著一個奇怪的罐子的時刻達到了最高點。
「媽,你到底在洗什麼?」我抓住她的手。她一臉恍惚的看著我,手上沾滿了黑色的油垢,那滑膩膩的手上緊抓著一個破舊的瓦罐,那上頭刻滿了奇怪的文字,潮溼的黴菌與厚厚的灰塵緊緊的赴在上頭,看起來放了十幾年有了。
「這是你的鄰居……請我幫忙洗的。」她看起來很困惑。
我一陣起雞皮疙瘩,「媽,我沒有鄰居。」
她卻突然激動起來:「不,明明就有!這幾天他們都會跟我打招呼──而且還請我幫他們打掃,他們就住在你的對面,有一家三口──」
我打斷他,「我真的沒有鄰居,這一層樓只有我一個人──」
「匡噹!」一陣碗盤碎裂的聲音從門外響起,我趕緊放開她的手,打開門查看。走出門外卻發現右手邊那間原本一直上鎖著的儲藏室開了一個微微的縫。
我走近儲藏室,裡頭傳來一陣撲鼻的惡臭味,像是什麼屍體腐爛掉的味道。輕輕一推,沈重的門發出「吱呀──」的可怕聲響,然後重重的打在牆壁上。
儲藏室裡的景象在我面前一覽無遺,令人詫異的是,裡頭的燈竟然是亮著的。
老舊的燈泡用盡他的生命力一閃一閃的照亮這間破敗的屋子。我踏進一步,便馬上摀著嘴後退。
因為地板上充滿了各種蟲屍與老鼠屍體。
每具屍體都像是被一個極度飢餓的野獸啃噬過一樣,被咬的殘破不堪,只剩下零碎的肢體攤在地上,而一層一層的置物架上放了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品與收納盒,卻都破破爛爛,還沾滿了黑色黏稠的惡臭液體。
就像母親手上沾到的液體一樣。
後來救護車來了,媽媽被送到急診室,醫生說是營養不足跟貧血,「奇怪,明明外表好好的,內在卻像是一個月都沒吃東西了一樣……」
我又想起這陣子發生的事情,心裡一陣惡寒。
過了幾天,母親的情況好轉不少,被父親接回老家休養,而我繼續住在那間小小的雅房裡,再也沒發生什麼奇怪的事,也沒遇過媽媽所說的「鄰居」。
唯一令人感到困惑的,可能就是浴室裡有時候會有不明的黑色液體吧。
還有,或許是我那時忘了關燈,每每到了晚上,總是可以從貓眼裡看見右手邊的那間儲藏室裡,透出一點點閃爍的微弱光芒。
……我想,我可能該去換間真正的套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