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e what come may, Time and the hour runs through the roughest day. (I, iii,146)
要發生甚麼就讓它發生甚麼,最多事的日子總會快速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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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對任何人抱有期待。』
這句話是我的演員媽媽唯一真正教會我的事。她對我說這句話的隔天,就跟其他男人跑了,真他媽的諷刺。只留下一本破舊的《馬克白》劇本被遺棄在空蕩蕩的衣櫃。
原本塞滿奇裝異服、花枝招展的禮服和洋裝、剪裁俐落的套裝、各種款式的名牌包包的,宛若豐沛繽紛的愛麗絲異世界的衣櫃。一夜之間消失無蹤,只剩空蕩蕩的屍棺似的長方型洞穴,裡面躺著破舊的《馬克白》劇本,泛黃的漬、黑白的字與紙。
現在回想起來,我確信自己的童年死在那裡。死在衣櫃裡的廉價的香水氣味裡,死在《馬克白》紙頁間,媽媽背台詞時無意間,抹下的紅唇印裡,死在她無預警離開前拋給我的最後一句話裡。
她是這樣異常簡易地把我摧毀的。
但我必須說,這句話現在還是很受用,至少我不會再對任何事失望了,因為一開始就毫無期望。
只要先成為死灰,即使火燒再大,也都無以近身。
而唯一近身的貼身之物,我隨身攜帶的,就是那本《馬克白》。我犯賤地丟不下它,像是和腐肉相依的寄生蟲那樣相愛。
我覺得衣櫃可能跟媽媽很像。所有她的一切都結實蓬亂華麗繁榮氣惱悲哀浮誇虛假,用大量的斑斕骯髒的表層企圖全數遮掩白蠶似的赤裸的些微鬆垂的中年女體,像丑角弄臣的戲服填塞木版製的洞穴。
可能是那天她發現如何的賣弄都威嚇不了內在可憐地令人作噁的空洞,所以決定逃跑,離開,她過於年輕時生下的我和過於年輕愛上但如今鬆軟且死氣沉沉的男子,離開她的錯誤,我們是她的錯誤。
去妳的臭婊子。
每當父親或許喃喃或者大吼喊出如此這般的咒罵時,我總是在心中又復誦一次。
我應該要憤怒或難過,但我很久沒難過了。憤怒的話,大概已好好發洩完畢,在,我童年歷程以來所有謀殺的昆蟲和小動物身上了。一直以來我父親是知道的,我如何虐殺兔子支解甲蟲,但他通常只是冷著眼要灌死自己似地酗咖啡,我想我們都有各自排解的方式。我們也虐待著彼此,以粗魯的冷漠。我們也有互相愛著彼此的方式,我們都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