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先愛上他的》在電影片頭出現電影名的時候,「愛」這個字是之後才出現,然後「擠」進這段文字之間,強調了這整部電影談論的主軸,就是被很多人談論,卻一直沒有,也應該不會有定論的「愛」。
愛情裡總是講求「先來後到」,先來的那個就是正宮,後到的那個自然只能是介入他人感情、家庭、婚姻的小三或是小王,但是這並不能代表哪一個人的愛就是對的或是錯的。
電影中以不同的人物關係說明了許多種形式的愛:宋正遠對兒子、劉三蓮對兒子、阿傑媽媽對兒子的親情之愛;阿傑、劉三蓮對宋正遠的愛情;宋正遠對阿傑的愛情,還有比較複雜、比較難以去界定的宋正遠對劉三蓮的感情。
先說說阿傑對宋正遠的感情。阿傑表達感情的方式是直白的,他憤怒時會直接衝上去對對方大吼,或是把人壓在地上大吼,他表達愛的方式也很直接──「我可以親你嗎?」直截了當的表達了他對於宋正遠的慾望,真誠的眼神裡也充滿愛意。他的確愛著宋正遠,即便他曾經為了當個正常人而丟下自己,留下了無數個度日如萬年的日子,讓他在尋歡作樂中麻痺自己,品嘗孤獨。後來宋正遠在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決定做回自己而回頭去找阿傑時,他可以有千百個理由拒絕這個男人,但是他只在喝得爛醉的情況下狠揍了他一拳,接著兩人便同居,阿傑也一直陪著宋正遠到死。
那麼宋正遠呢?他對阿傑,或是他對劉三蓮,到底又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情感?或許有人會認為宋正遠既然知道自己是個同性戀,當時還有阿傑這個男朋友,卻依然遠走十幾年,娶了劉三蓮為妻,甚至還有了個兒子,根本就是個渣男吧!但是當阿傑「為什麼我喜歡你,她會難過?」的問題時,他的回答是這樣的:「讓她們不難過、不擔心,是我們的責任。」或許就是為了不讓自己的父母難過,他選擇了回應普遍大眾的期待,娶妻生子,期望自己也可以成為一個「正常」的男人。這樣的行為確實不值得仿效,但是放在宋正遠個人的價值觀下,這樣的做法卻也並不突兀。他對阿傑的愛是真的,他對兒子宋呈希的愛也是真的,而他對劉三蓮到底有沒有愛呢?我想應該還是有的吧,如果沒有愛,或許就不會有一個兒子了,只是當他的生命所剩無幾,只能把阿傑跟劉三蓮放在天秤上衡量的時候,他對阿傑的愛,比劉三蓮多,而這也或許包含了他跟阿傑一塊的時候,他能夠完全放鬆,沒有壓力束縛,可以活得自己,活得開心的關係吧!
劉三蓮是整部電影裡面情緒表達最外放的角色,她怒吼、大哭、指責、困惑……,她同時也是一個很典型的亞洲媽媽,幫兒子把一切都打理好,不願意傾聽,也不願意放手,一股腦地將自己認為最好的傾倒給兒子,形成了一種極度壓迫的愛,而這其中除了典型父母期望孩子成龍成鳳的心態以外,也不乏她對於丈夫不回家,丈夫愛上一個男人等等事情造成的壓力──她甚至不知道宋正遠對她到底有沒有愛,哪怕是一點點也好,這或許是她繼續維持她所認為的正常的幸福家庭假象的原因之一,她可能期待只要繼續維持這樣的狀態,她有一天就能找到答案,或是丈夫有一天就會回家。
而與劉三蓮對兒子的愛形成反差的,是阿傑媽媽的愛。阿傑媽媽疼愛著自己的兒子,雖然怕他是個同性戀,但是在劉三蓮告訴她阿傑是同性戀的事實時,雖然她愣在了自己的攤子前,手裡包著的花也慢慢的低了一些,但是當她捧著一束花,在舞台劇首演謝幕,慢慢從外面走進來、走向舞台,把手裡的一束鮮花遞到阿傑手裡,她的神情是很溫和,很開心,很為自己兒子驕傲的。她擔心過唯一的兒子是不是同性戀,也被人告知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但是她的應對態度,與劉三蓮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同性戀時表現出來的驚慌、不認同、不正常相差甚遠。我相信她在知道的那個當下無疑是震驚的,但是她最後還是接受、包容了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的事實。
整部電影訴說著愛的各種形式,以及乘載愛的親情、愛情、友情(我認為阿傑跟宋呈希之間是一種友誼)的表達方式,自以為的、壓迫的、包容的、隱忍的……雖然無法呈現百態,但也將最普遍的情緒表達得淋漓盡致。
最後,稍微提一下讓我最印象深刻的場景。那幕是阿傑坐在手術房門外的椅子上,背景音是心電圖的機械音,他撥出電話給宋正遠的妻子,表情很凝重,語氣很慢,很平,最後搭配的心跳停止的長音,滑過臉頰的淚水,說出那句:「請你來醫院,看宋正遠,最後一面。」那一刻的阿傑,讓我感受到,他彷彿失去了全世界一般的絕望。這一幕大概也是我覺得最美,感情最豐沛的一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