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的閒情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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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殊(西元991-1055年),字同叔,撫州臨川文港鄉(今南昌進賢縣)人。北宋著名詞人晏幾道父親,世稱晏殊為大晏,晏幾道為小晏。與歐陽修並稱「晏歐」。晏殊自幼聰穎,七歲能文,十四歲中進士(歐陽修二十六歲、蘇軾二十二歲中進士)。宋仁宗時官至同平章事兼樞密使,位同宰相。能薦拔人才,一時的名臣范仲淹、歐陽修、富弼、王安石均出其門下,「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比喻,晏殊當之無愧!

劉熙載《藝概》:「馮正中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歐陽修)得其深。」俊,代表俊逸,外表秀美,這裡是形容作品思致方面的表現是比較活潑。晏詞特色如下:
一)情中有思之意境;
(二)閒雅之情調;
(三)傷感中的曠達之懷抱;
(四)寫富貴而不鄙俗,寫豔情而不纖佻(ㄊ一ㄠˊ)

清剛淡雅,深情內斂,表現出一種理性的反思。作品多是歌酒筵席或離愁別恨,雖然未脫前代的藩籬,但是詞風清雅,有富貴氣。本篇選的詞,主要是前三種特色。

他生平著作相當豐富,計有文集一百四十卷,多佚散,現存《珠玉詞》一卷傳於世。我們有句成語是「珠圓玉潤」,形容文詞圓熟或歌聲圓潤,晏殊自身的修養可見一斑。

《浣溪沙》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這首詞是寫無常的悲哀,但讀起來是不是就很清新淡雅?用詞簡單,沒有艱澀難懂的字跟典故,也沒有過多的情感用語,相較之下,馮延巳的「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裡朱顏瘦。」情感程度就比較強烈,更不用說到李後主的「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浣溪沙》這個詞牌算是熱門的一個詞牌,因為它的形式是七言六句,跟詩很像,所以比較好上手。古文裡面講「言」,是字的意思。

「一曲新詞酒一杯」
「詞」,歌詞。喝著酒,唱著新譜的歌曲。

「去年天氣舊亭台」
這句話把時間的因素加進來了,「去年」、「舊」增加了對時間消逝的傷感,因為去年的天氣以及舊有的亭台樓閣都沒有改變。

「夕陽西下幾時回」
帶出了無常的感受,上一句講到永恆不變的亭台樓閣,但是今天的夕陽西下後,卻是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意同李後主「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無可奈何花落去」
對於花朵的搖落,我們是無可奈何的。表示我們沒有辦法挽回消逝的美好時光,這是所有人類必須共同面對的課題。

從語意的角度來看,前面幾句的情感是一步一步地往下沉,越來越無奈,如果情感順勢而下的話,就會一直悲傷下去,但是作者將此情感收斂,抬起頭來看看窗外,寫出「似曾相識燕歸來」,帶來了希望,產生了「跌宕起伏」的感覺。
燕子代表可以傳遞書信,你似乎看到去年幫你送信的燕子回來了,這燕子是不是帶回了好消息呢?

「小園香徑獨徘徊」
一個人獨自在這個鋪滿落花的小路上徘徊。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感呢?作者沒有說,他沒有用很強烈的詞句,只用徘徊。我們可以想一想自己在什麼情況下會來回走動或流連,可能是高興、可能是在想事情,也可能是心情不好。這就是晏殊最大的特色「情中有思」,有感傷,也有思索;有哀愁,也有覺醒。

「無可奈何」與「似曾相識」是不是在我們的生活中聽到呢?


《浣溪沙》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閒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一向年光有限身」
「一向」,同「一晌(ㄕㄤˇ)」,片刻的意思。
「年光」,一年中美好的時光。
春光短暫,人生也是短暫的。本句是對無常的感慨。

「等閒離別易銷魂」
「等閒」,形容很容易。
「離別」,生離死別。
「易銷魂」,容易黯然神傷。
人生才短短幾十年,又那麼容易就遇到生離死別,怎麼不讓人黯然神傷呢!

面對這樣的人生課題,我們必須找到排解的方法,不能一直沉溺在悲傷之中,才是正確的人生態度,所以作者說「酒筵歌席莫辭頻」,能夠歡聚的時候,你不要推辭。晏殊不像李後主哪樣陷入悲哀之中無法自拔,晏殊找到走出哀傷的方法,這哲學到蘇東坡時,發揮的淋漓盡致。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滿目山河」,只有登高你才能將河山納入眼簾,登高遠望,就懷念起遠方的人了。
「空念遠」,徒然的想念遠方的人。
這裡的「空」與「更」互相解釋,懷念遠方的人是「空」念遠,傷春也是「空」傷春。你傷春,花就不會為你而落了嗎?

「念遠」是未來式,只有分別了才會念遠;「落花風雨」是過去式,花已經落了。

為了不想徒然的在未來想念遠方的人,或哀悼過去的落花,解決的方法是「不如憐取眼前人」,因為你能掌握的或你真正要做的,是當下所能努力的事情。



我們看過很多傷春悲秋的詞,現在來看看晏殊怎麼「賞秋」,以及「情中有思」的特色。這是少有的詩情畫意作品,請把文字透過想像,形成一幅又一幅的畫。

《訴衷情》
芙蓉金菊鬥馨香,天氣欲重陽。遠村秋色如畫,紅樹間(ㄐㄧㄢˋ)疏黃。
流水淡,碧天長,路茫茫。憑高目斷,鴻雁來時,無限思量。

「芙蓉金菊鬥馨香,天氣欲重陽」
「芙蓉」,荷花。
「金菊」,外形像錢幣的菊花,金錢菊。
「欲」,將要。
「鬥馨香」,寫芙蓉與黃菊在秋日裡爭奇鬥艷之景象。
在節氣接近重陽的時侯,芙蓉和金菊爭奇鬥艷。

「遠村秋色如畫,紅樹間疏黃」
「紅樹」,指秋天葉子變紅的樹,如楓樹。
「間」,夾雜的意思。
遠處的鄉村,秋色如畫中一般美麗,樹林間從濃密的紅葉中透出稀疏的黃色。

「流水淡,碧天長,路茫茫」
「一切景語皆情語」,宋詞不會有專門寫景的篇章,都隱含著某種的情感。
「流水淡」,中原地區秋雨較少,所以流水也比較輕淺平淡,不是波濤洶湧。
「碧天長」,秋高氣爽,萬里無雲,天空一望無際。
「路茫茫」,漫漫長路。路是人走的,就帶出了對遠方人的思念。

「憑高目斷,鴻雁來時,無限思量」
「憑高」,依靠著高樓。
「目斷」,極目遠望,天地交界的地方。
「鴻雁」,雁有傳遞書信的含意,鴻雁回來的時候,是不是帶著遠方的消息。
「無限思量」,心中的盼望也延伸到天地交界的那一線

詞的跌宕在這裡還看不太出來,之後的歐陽修會比較明顯。每個詞人的人生境界不同,晏殊是比較曠達的,畢竟是富貴人家又少年得志,累官至宰相。傳統有個觀念是「詩窮而後工」,不管是生活的窮或是仕途上的窮,你越窮,就容易得到比較好的評價,偏偏晏殊就不窮。晏殊這種理性的思辨態度,面對情感,總在往下掉進哀傷漩渦的時候,提振起精神,找到解決的方法,有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的態度,也影響了范仲淹,打造出「先憂後樂」更超越的精神!

附上以下兩首詞讓大家欣賞。

《踏莎(ㄙㄨㄛ)行》
小徑紅稀,芳郊綠遍。 高臺樹色陰陰見。春風不解禁楊花,濛濛亂撲行人面。
翠葉藏鶯,朱簾隔燕。爐香靜逐遊絲轉。一場愁夢酒醒時,斜(ㄒㄧㄚˊ)陽卻照深深院。

《蝶戀花》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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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昇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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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在求學的過程中,魏晉南北朝的歷史總是被極短的篇幅帶過,而介紹不外乎魏晉南北朝是個分裂又黑暗的時代,因此士大夫開始清談,結果導致亡國。直到後來接觸了魏晉南北朝史,才發現原來以前學的是那麼的偏頗。此系列文章的目的之一,便是想讓大家了解魏晉南北朝其實是非常有趣的一段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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