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緬甸若開邦,佔了當地人口五分之一的穆斯林羅興亞族人不被承認是緬甸公民,不能享有憲法賦予的權利。他們的地位如同非法移民,面對緬甸軍隊發動的一波波猛烈攻擊毫無招架之力,且據統計已經有超過二十萬的羅興亞人逃離邊境。而針對穆斯林的迫害不僅僅發生在若開邦,緬甸境內到處都有類似的事件發生。
仇恨的開端
族群矛盾的遠因可追溯至英國殖民時的緬甸(1885-1948)。當時緬甸原住民住在不同地方,說著不同方言,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屬於不同民族,只是當時殖民者硬以民族幫他們分類,使得緬甸族群特別多。在英國殖民者走後,留下的是自相殘殺,充滿族群與宗教矛盾與仇恨的各民族。
1962年緬甸軍事將領奈溫將軍制訂「公民法」(Citizenship Act),規定唯有於1823年(第一次英緬戰爭的前一年)定居在這個國家的民族及其後裔才享有完整的公民權,並且否定羅興亞人為合法族群及其大部分緬甸公民身分。沒有緬甸官方的認可,大多數的羅興亞人沒有緬甸政府核發的合法居民證,而被視為「從孟加拉來的偷渡客」。而其他少數族裔如居住在緬甸西部若開邦的若開族人(Rakhine,即阿拉坎族),在自己的家土上遭遇更嚴重的邊緣化,因為英國人將大片的西部沿海地區長時間租給來自孟加拉的穆斯林移民,許多若開人被迫往東遷徙,離開自己的家園。羅興亞人(Rohingya) 身為來自孟加拉的穆斯林移民因此與若開族的衝突加劇,過去的欺壓陰影對若開族產生的受害情結直到今天依舊存在,這些怨恨輕易地轉為對羅興亞人的種族歧視和偏執。
未解決的人道危機
羅興亞人幾近「滅族」命運的種族清洗源自2012年。當時三個羅興亞青年姦殺了一個若開佛教徒女性,隔一個月又爆發羅興亞穆斯林與若開佛教徒的大規模衝突,導致兩百人死亡與數千人流離失所。2016年,西部若開邦的羅興亞人襲警事件衍生為軍隊大規模的戰爭罪行,2017 年八月到十月,在軍方遭受羅興亞武裝團體計劃性攻擊後,以殺戮、轟炸和火燒村莊的方式進行族群清洗,約40萬名羅興亞人逃離或被驅逐出若開邦。
孟加拉的Kutupalong是全世界最大的難民營,容納了一百萬名從緬甸逃離的羅興亞難民,歷經殺戮、酷刑、強姦和其他形式的性暴力的遭遇,給遇難者造成生理和心理上難以抹滅的創傷。除了難民營艱困的生活條件,難民營的混亂也成為人口販賣的最佳溫床。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被拐賣從事性交易,有些人受騙上當,但有些為了求一餐溫飽,不得不出賣自己年幼的軀體。而那些被軍隊作為洩慾工具而懷孕的羅興亞女性內心充滿恐懼,不僅因社會視被強暴為恥辱,生下佛教徒的小孩更是對伊斯蘭信仰的褻瀆,女性的生命在這裡毫無價值。
高舉新聞自由的幌子
外界普遍懷疑緬甸政府透過媒體控制掩蓋屠殺羅興亞人的真相。嚴格審查是政府盡可能確保所有人得不到另類資訊的手段,所有私家報紙、雜誌和期刊的編輯必須經過極其冗長繁瑣的文章審核程序才能出刊,因此所有獨立出版社只能出周刊或月刊;反觀政府出版品,像歷史悠久的官方報紙《緬甸新光報》則每天出刊。詩人、記者、作家呈現的觀點或資訊,如果被政府認定具有反動性,就會被列入黑名單,輕者作品不能出版,重者必須坐上幾年的牢。而緬甸政府於2012年取消了報刊審查制度,民營報刊取得自由出版權,隔年批准私營發行日報,正以為緬甸的媒體自由乍現一道曙光時,今年兩名《路透社》緬甸記者,瓦隆(Wa Lon)和喬索歐(Kyaw Soe Oo)遭緬甸法院以觸犯〈政府機密法〉、意圖損害國家利益為由,判處7年有期徒刑,此行為讓外界不免產生緬甸政府羅織罪名,意圖掩蓋對其「種族滅絕」指控的真相的遐想。
與外界相左的觀點
變臉的翁山蘇姬對羅興亞人的處境保持緘默而受到國際聲浪的極大非議。國際社會普遍認為緬甸政府應該停止對羅興亞人的欺壓,如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馬拉拉呼籲翁山蘇姬為羅興亞人發聲,並表示我們不能沉默,因為有成千上萬的人們正流離失所。人權觀察組織的執行長Kenneth Roth也公開譴責澳洲和緬甸軍政府的合作,並希望澳洲加重對緬甸軍政府的制裁。另外像影星安潔莉娜裘莉(Angelina Jolie)和凱特布蘭琪(Cate Blanchett )等人也發表聲明希望能停止非人道種族清洗。
然而,與外界不同的是,緬甸人民是和軍政府站在同一陣線上的。緬甸人民認為根本沒有羅興亞這個種族,這名字僅是非法入侵者「孟加拉人」(Bengali)為了侵略若開邦所造,更認為羅興亞難民應該由孟加拉負責。因為當時巴基斯坦從印度分離出來後,孟加拉人才大量往若開邦北部遷移,定居若開邦而自成一族。羅興亞人的確是英國殖民的緣故才開始遷徙到緬甸,信仰和文化的差異造成許多磨擦。1942年,兩大族群之間便發生了種族衝突,將近十萬的若開人被英國帶進來的孟加拉傭兵部隊「V支隊」(V Force)發動聖戰所殺害。
緬甸人相信今日孟加拉人意圖利用國際輿論要求政府承認羅興亞為緬甸的法定民族之一,再藉由「彬龍協議」合法造反脫離緬甸。這便是緬甸人們所擔心的:承認羅興亞為緬甸法定民族後將為緬甸帶來怎麼樣的後果? 對緬甸人而言,這不僅是人權與人道救援的爭議,更是國家認同、土地分割的顧慮。
兩個月前,筆者又再次拜訪了正值雨季的仰光,在一個佛教徒占了95%的國家還是可以看到伊斯蘭教徒和當地人自在地相處,印度教徒和住隔壁的鄰居互相切磋廚藝,基督教徒每個禮拜進城做禮拜,多元的宗教會帶來紛亂嗎?其實不然。在若開邦的羅興亞問題已經存在了好幾個世紀,被壓迫的佛教徒早已埋下怨恨的種子而傾向激進手段解決這些「入侵者」。當國際撻伐翁山蘇姬的緘默及無所作為時,我反而可以理解她,在身為人權鬥士之前,她是「緬甸人」,而且是一個代表緬甸整體利益的領導人,在全國上下都不歡迎羅興亞人的情況下,難不成要赤誠得割地讓他們建國嗎?在羅興亞事件背後漫長的歷史恩怨裡,若開邦的人們得不到一個公正的答覆。但就現況來看,羅興亞人的處境更令人堪憂,幾件動亂造成的骨牌效應推倒了一百萬人的難民潮,無辜的人民卻只因身為羅興亞人而顛沛流離。用惡棍般的行徑驅趕人民,或者嘗試達成民族和解,及緬甸該不該收容這批難民,將會是翁山蘇姬政府面臨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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