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陰沉沉的芝加哥城裡,準備洗手上岸的黑人幫派老大對上了長期擔任參議員的白人世族。兩強相爭之際,Veronica、Linda 和 Alice 是處於夾縫中的三個寡婦,被捲入了男人間的鬥爭。
三人的丈夫結夥搶了黑人老大的競選資金,卻出了差錯被警察圍堵集體身亡,贓款不翼而飛。黑幫眾人來勢洶洶、不講道理地找上家境最富足的 Veronica ,要她短時間內還清兩百萬。是變賣房產、收藏品來還債,還是將丈夫留下的下一個作案計畫付諸實行?
其他人也有各自的困境。Linda 不學無術的丈夫早將她辛苦經營的店面抵押,她與幾個孩子即將衣食無著、流落街頭。Alice 美貌高挑如同精緻的洋娃娃,嫁給丈夫後就再沒煩惱過生活所需。丈夫長期的家暴和危險不穩定的工作呢?忍忍也就算了吧。丈夫死去之後,她別無他法,只能靠著身體賺錢,做一個伴遊女郎。
Veronica 找上了 Linda 和 Alice,計畫偷走白人議員藏在競選總部的數百萬美金。教師工會成員、雜貨店老闆娘和伴遊女郎去偷參議員家族的錢?聽起來像個不切實際的笑話,她們卻義無反顧地決定下手。如果她們不做這一票會怎麼樣?Veronica一下落入社會底層、Linda的孩子監護權會被婆婆搶走、Alice只能出賣靈肉維生。於是,她們破釜沈舟。
從寡婦到女匪:我沒有任人宰割,我放手一博。
故事聚焦在三個孤注一擲的新科女劫匪身上,周圍可能伸出援手的男性或死、或叛,總之要她們獨力前行。《寡婦》將偷盜的準備和過程描寫得很清淡,當代電影觀眾大概很難被說服:多人組合分進合擊的情況下,她們連無線耳機都沒有,只能憑感覺彼此支援。
事前的打探和籌備屢屢出錯,為了執行計畫進行的體能訓練也一筆帶過,導演無意帶給觀眾一場刺激、驚險、讓人愉悅的竊盜電影。不專業的女劫盜們卻說:
「我們會成功,因為他們不相信我們有種這麼做。」
她們裝作被家暴的外籍新娘,尋求槍枝市場裡帶著小女兒的母親幫助;她們以同屬拉丁美洲的口音博取接待處小姐同情進而洩漏機密。她們並非典型美國人的樣貌和口音曾讓她們成為社會的他者,卻在這場極其大膽的偷竊案裡成為她們致勝的關鍵。她們用求助、用示弱這些看似不夠陽剛的手段,取得了勝利,這是擁有大量打手、槍枝、資源、財富的黑人老大、白人政客都料想不到的。
男人博弈,女人求生的芝加哥剪影
電影畫面從 Veronica 和丈夫在床上的熱吻交纏開始,畫面切換得很快,少有正面的鏡頭。觀眾看見的或是放大的瞳孔,或是手部的特寫;或是臉部,在螢幕邊緣被截了一半,只能看見鼻子和嘴唇。Veronica 思念丈夫時,透過從鏡子的倒影看見丈夫走來擁抱自己。畫面總是破碎的、割裂的、鏡像的。
一開始有些不習慣,彷彿跟著角色走進一個失序、傾覆、讓人暈眩的世界。隨著劇情推展,觀眾慢慢發現,不只觀眾看不清角色的全貌,故事裡的寡婦們又何嘗看得清楚枕邊的人。
劇照:Veronica 凝視窗外,以倒影的形式呈現夫婦相處日常,美麗、含蓄又傷感
三個女性角色的故事線相對完整,但影片中仍然保留某些角色一閃而逝的人生片段。一直想掙脫父親控制的白人議員在競選過程中遭遇記者提問挑戰,他遷怒身邊的女秘書,兩人在車上爭執。
約一分鐘的對話裡,畫面上只有螢幕下方的部分車蓋和看不清內部的擋風玻璃,右上角留下一塊斜斜的街景和天空。議員和秘書都沒有出鏡,只聽見平日唯唯諾諾的秘書氣勢高昂地教訓老闆要面對現實,而電影前半看起來胸有成足的議員則自暴自棄、缺乏自信、對家族和這場選舉充滿憤怒。直到車子從貧民區開抵高雅氣派的競選總部,議員下車、一振風衣,又是那個優雅自信的 Old Money 繼承人。所有的無措和爭吵都被關在闃黑的車內,觀眾彷彿誤掀了他人的生活,像片中芝加哥的陽光,一閃而逝。
又如 Belle ,她是 Linda 籌劃劫案時臨時找來的褓母。她白天在一家髮廊工作,這是白人議員所發起的少數種族女性創業計畫。晚上疲憊地回到家時,臨時接到顧小孩的工作,她馬上放下剛剛見面、抱在懷中的親子,抖掉一身疲倦,精神奕奕地陪著 Linda 的小孩們遊戲、說笑。我們無從得知她有過怎樣的故事,為何生活的這樣辛苦,從這短短的一個片段裡,我們看見的是底層女性的艱辛和堅韌。
我改變不了芝加哥政壇,但我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Veronica 發起這場劫案的起因是遭到黑人老大討要他的競選資金,她偷竊的對象是 黑人老大的競爭對手。到了最後,她們執行計畫時發生的小插曲,在資深政客手中一翻一覆又成了贏得選戰的關鍵。三個女人的拼死奮戰搶回來的人生自主權,在龐大的金權遊戲碾壓下,如同微塵般沒有造成任何影響。選戰後的芝加哥一片風平浪靜,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
劇照:三位女主角在三溫暖中商談作案計畫,一個非常陰性的空間
然而,從片尾 Linda 釋然的微笑裡、Alice 自信的神態裡,以及Veronica全片唯一一句溫暖的問候裡,看見這些女人們如何勇敢地改變自己人生的軌跡。從此以後,她們不再是誰的寡婦,她們就是她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