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劇｜美國犯罪故事 American Crime Story 第二季｜大膽而細膩的剖繪

此系列每季改編一個真實犯罪事件[註1]。本季以時尚品牌創辦人、知名設計師 Gianni Versace 遇害為開端，描繪 Andrew Cunanan 奪走 6 條人命（包含他自己）的事件始末。

觀看前，我完全不了解此事件，所以並不是因為同志議題才看的，但我對本季的喜愛卻相當程度來自劇中對這方面的描寫。除了常見的家庭和藥物濫用等問題，劇中高度還原了 90 年代的社會氛圍，而其中之一就是人們面對 HIV/AIDS 的態度。美國因 AIDS 死亡的人數從 80 年代就一路攀升、1995 年達到最高峰，隔年開始實施雞尾酒療法後才首次且持續下降[註2]。而兇案發生的 1997 年正是在治療法剛推行但社會仍充滿汙名和恐慌的年代，劇中暗示 Cunanan 的犯案動機與此有關。

另一個時空背景的還原讓我印象深刻，就是第五集「不問不說（Don't Ask Don't Tell）」，這是美軍對待軍隊內同性戀者的政策（現已廢除）[註3]。此部分是為了呈現 Cunanan 的同志友人、死者之一的 Jeff Trail 的海軍生涯。雖然與命案本身無關，但這段經歷不但促使兩人相遇，也讓觀眾對影視作品較少觸及的同志軍人困境有所認識。

白手起家的勵志故事，是造就美國社會「反智」傾向的重要因素[註4]，在大眾文化方面的影響之一，便是空洞且不切實際的美國夢，許多影劇也對此有所批判。Cunanan 的父親為菲裔移民，作為美國夢的狂熱信徒，他把心中對成功的執著全投注於這個兒子的栽培上。雖然 Cunanan 確實很聰明，但過分的溺愛讓他把才華用錯地方，而父親因罪潛逃導致家道中落，更對養尊處優的他是一記重擊。

離家後的 Cunanan 越走越極端，常利用三寸不爛之舌和虛構身分，哄騙上流社會的年長深櫃男性、換取奢華生活，同時他也利用這些物質資源在都市的同志社交圈博取虛名。他自己身為同志，卻將未出櫃者的脆弱面用來成就自己對美好生活的幻想，令人不勝唏噓。但這些手法終究被看穿，好友和戀人一一棄他而去，世界觀崩壞加上人格從小就被扭曲，最後讓他走上無法挽回的道路。

本季如果要挑我最愛的一件事來說，必定是「倒敘」：從第一集 Versace 遇害開始，前八集大致上是沿著 Cunanan 犯案的順序回推，同時穿插他和這些受害者過去是如何認識和互動，最後一集再回到 Versace 遇害後的時間點。我看完當下，心中立刻浮現「解剖」這個詞，因為那個過程就有如 Cunanan 這個人的生命經歷被一層一層剝開。你先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然後自然地去想，到底前面怎麼了才會讓他走到這一步，就這樣一層一層往回推，直到他的童年經歷。

第八集「創造者 / 毀滅者（Creator / Destroyer）」，是 Versace 和 Cunanan 兩人的家庭教育穿插出現。由本集標題就能感受到劇情將「童年經歷的差異」視為兩人生命如此截然不同的關鍵（之一），以劇中的鋪陳而言，這算是合理的論斷。除了童年，Cunanan 與每位受害者之間，Versace 與戀人和妹妹之間，那種種互動的細節當中必定有很多是編劇的揣測（而且遭 Versace 家族抨擊），但他們選擇如此大膽且鉅細靡遺的描繪，我感受到劇組用心的同時，又不禁覺得殘忍（尤其是對那些受害者的家屬而言）。單就敘事而言無疑令人讚賞，但看完之後心情真的非常複雜。

劇情最後其實沒有明確給出 Cunanan 的犯案動機，一方面由於他本人沒交代導致外界難以判斷；另一方面劇中雖然有所暗示，但仍留給觀眾思考的空間。動機或許有待釐清，但更值得挖掘的是造成他走到這一步的原因，也是劇中透過鋪陳所要呈現的。整體而言，我認為本劇不是一部娛樂性質的作品，但演員的表現極有說服力、解剖式敘事扣人心弦，用一種非常貼近人物的調性，帶領觀眾去探索，我們與惡的距離。

或許我們和他沒那麼不同，只是比較幸運。

註1：關於第一季，請參考我的文章。
註2：關於美國 HIV/AIDS 疫情史，請參閱連結。
註3：關於「不問不說」政策，請參閱連結。
註4：關於「反智」，請參閱《美國的反智傳統》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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