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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亞當愛上亞當：電影《斷背山》

由李安所執導的電影《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在2005年上映後，即橫掃各大影展獎項。不僅於威尼斯影展奪下金獅獎，更順利斬獲第78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及最佳電影配樂三項大獎。《斷背山》改編自美國作家安妮・普露於1997年所著的同名短篇小說。這個以美國西部、牛仔、同性愛為題材的故事，橫跨了從1963至1983年，共二十年的時間，講述了Jack和Ennis兩個男人之間，幽微深刻的情愛關係。

飾演Ennis的希斯・萊傑，曾在受訪時說過：「《斷背山》的劇本讓我愛不釋手，這是我此生看過最好的劇本。」而飾演Jack的傑克・葛倫霍則表示，李安是拍攝《斷背山》的「不二人選」。優秀的劇本，加之演員與導演間，相互的信任和支持，我想正是成就這部電影，最重要的關鍵所在。下面想要和大家再深入談談，關於《斷背山》是如何從小說過渡到電影，以及存在電影裡，那些漂亮的細節經營和有關基督教的豐富意象。

編劇兼製片的黛安娜・歐莎娜說，她的朋友把當時登有〈斷背山〉的那一期《紐約客》拿給她看。黛安娜在看到三分之二時，便開始哭，一路哭到了結尾。然後，她便立刻將這個短篇故事，告訴了另外一位編劇賴瑞・麥可莫特瑞。而賴瑞在看完〈斷背山〉後，第一個反應則是「真希望是我寫的」。他說，因為牛仔之間的吸引力，長久以來都一直存在於美國西部。就這樣，〈斷背山〉早在1997年時，就已經從一篇寥寥數頁的短篇小說，搖身一變成了一部傑出的電影劇本。

可是，誰會願意來執導和主演這部電影呢？尤其當它觸及了同志、西部牛仔等，相對來說被視作小眾、非主流的議題時。2003年剛拍完《綠巨人浩克》的李安，在經過好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後，決定接下《斷背山》的拍攝邀約，於2004年正式開拍，讓這個故事，也總算在封藏多年後，得以被觀眾看見。至於演員方面，李安則找來當時還不算非常知名的希斯・萊傑與傑克・葛倫霍擔綱主演。在出演《斷背山》以後，不僅使兩位主角成功地進入了更多大眾的視野裡；飾演Jack的老婆Lureen一角的安・海瑟薇，更因為在《斷背山》裡出色的表演，為自己贏得了2006年《穿著Prada的惡魔》的演出機會，從此聲名鵲起。

《斷背山》對於細節的經營，單是從兩位男主角的名字設計便可窺探一二，目前也已有不少文章和評論都對此詳加詮釋。首先是Jack Twist，「Twist」這個姓氏就別有意義。Twist有扭轉、歪曲之意，意味著Jack「不正又不直」的同性戀身分；而Ennis Del Mar則有「海上之島」的暗示。Ennis與Island（島）同義；Del Mar在西班牙語中為「來自海上」的意思，就好比Ennis極為內向孤僻、寡言沉靜的性格一般。另外，還有貫穿整部電影的「牛仔帽」，則是作為美國西部牛仔文化裡，「陽剛」、「男性中心」的典型象徵。不論是Jack還是Ennis，在片中都能看見他們將帽子壓得很低的形象，彷彿宣告著他們正長期受到傳統（男性／異性戀）社會的綑綁與壓迫。

Lureen明顯到不行的假髮與假指甲，也是意有所指的。不論是Lureen和Jack還是Alma與Ennis的婚姻，都如Lureen的假髮和假指甲一般，虛假到不行。還有Lureen在電話中告訴Ennis關於Jack的死因，似乎也並不像她所說的那樣真實。這兩對夫妻，都各自活在虛構的謊言之中，只為了過上「正常」的生活。此外，不知道大家是否曾注意到，電影最後Ennis在郵筒上貼了一個數字「17」？只要稍加留心便能意會到，原來17正是組成「Brokeback Mountain」的十七個英文字母。關於《斷背山》裡細緻的細節與物件的安排其實還有很多，這有待觀眾們仔細的觀察與用心的體會了。

《斷背山》裡，Jack與Ennis初次相識、一同牧羊的那座Brokeback Mountain，其山明水秀、自然簡樸的景觀，簡直像極了《聖經》裡上帝所創造的那座美好的「伊甸園」。只是在此處生活的並不是亞當和夏娃，而是亞當與亞當。然後，就在那個寒冷的夜裡，兩人擠在窄小的帳篷內，終於擦槍走火發生了性關係。隔天，Ennis便在放牧地看見一頭被狼咬得開腸破肚、早已死透的羊隻。這不禁令人想起《聖經》裡「獻祭的羔羊」形象，預示著兩人的關係，注定是彼此犧牲的。而直接曝曬在烈日下的羊隻，也意指兩人的同性戀身分終將被揭穿，無所遁形。

但是不要忘了《聖經》也說：「知道你們得贖，脫去你們祖宗所傳流虛妄的行為，不是憑著能壞的金銀等物，乃是憑著基督的寶血，如同無瑕疵、無玷污的羔羊之血。」（〈彼得前書〉第一章：18-19）耶穌是「神的羔羊」，祂也是「除罪的羔羊」。於此，我們好似又能讀到潛藏在Jack與Ennis兩人愛情裡的神聖性和其所散發出的美麗光輝。特別是電影最後，當Ennis輕輕撫摸著掛在衣櫃裡那件Jack的襯衫時所說的：「Jack, I swear.」這句誓詞時，更足以表明兩人早已認定彼此是此生唯一的摯愛。

《斷背山》絕對是一部值得細細品味的電影。它不僅「深刻地呈現人們因愛而經歷的掙扎與試煉；經營愛情的辛苦及愛情的真諦」（傑克・葛倫霍語）；更將李安獨有的溫情眼光彰顯地淋漓盡致。漂亮的細節安排、巧妙轉化基督教意象、柔軟地體現同性愛戀的深邃投影，即使《斷背山》有著極致陽剛的美國西部牛仔文化背景，但在鏡頭裡，我們看見的卻盡是磨去稜角、娓娓道來的關於「愛」的故事。《斷背山》在今日又於Netflix重新上映了，我想誠摯地邀請大家，再一次走進Jack與Ennis最扣人心弦、百轉千迴的人生，傾聽這則充滿愛的故事，當亞當愛上亞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