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如時光》新書發表會(上)
照片由左而右:胡金倫,黃榮慶,林夢媧,沈默,高嘉謙,李時雍,王慈憶
馬立群 攝影
沈默說法
《劍如時光》第一場新書發表會,已於2019年5月25日,在紀州庵文學森林二樓場地順利舉行。此講座記錄頗長,故拆分為上、中、下集刊載。歡迎各位閱讀分享。
回望與未來,當代武俠的生路
──《劍如時光》新書發表會,沈默、李時雍、高嘉謙對談 (上)
林夢媧/記錄
《劍如時光》於2019年5月14日上市,第一場新書發表會在5月25日,於紀州庵文學森林展開,由武俠人沈默,與台灣大學中文系教授高嘉謙,以及作家李時雍對談。
座談主持人是聯經出版總編輯胡金倫,他先提到《劍如時光》的特殊性,是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長篇小說創作發表專案」成立以來,第一本以武俠為主題的補助小說,亦即,《劍如時光》橫越了類型小說與嚴肅文學的個別限定與疆界。
隨後,胡金倫介紹三位對談者:沈默是溫世仁武俠小說大獎的長短篇首獎得主;高嘉謙則是詩歌與武俠小說的研究專家;曾任《人間福報:副刊》、《幼獅文藝》主編的李時雍,如今是台大中文系博士候選人,也是一名創作者。
▉昔日全部都是孤獨,如今是全新的生命體驗
沈默先簡略談一下《劍如時光》通過國藝會長篇小說創作發表專案與寫稿的過程,2014年7、8月,他試寫1萬字,9月送件,12月獲得補助,2015年寫完20幾萬字,2016年初送期中審核,等待的過程中因緣巧合,他開始在線上連載《王的十二女色》,所以2016整年《劍如時光》幾乎是停筆,2017年才又回過頭專心續寫《劍如時光》,12月寫畢,2018年初等待結案,與及數度修改,同年10月正式定稿。
「2016年《劍如時光》寫作中斷,是很好的機緣。」沈默露出慣有的苦笑。他說:「因為在同一年,我和夢媧結婚,女兒出生,又歷經親人的離開,生命遭遇到滿激烈的轉變。」這些轉變後來也就武俠化,成為《劍如時光》的自然材料。
「我是蠻幹型的創作人格,會不顧一切的寫作。」在沈默認識夢媧之前,都過著同樣的生活,每天創作6到8小時,有時還會更多,寫到十幾個小時。長期下來,他的身體自然受到傷害。比如,整整4個小時不喝水,也沒有上廁所,等到他回過神來,已經尿急到快要爆裂的地步。沈默眼神帶著執迷:「當時想著能夠這樣一直寫下去,寫到死為止,是人世最美好的事。」
「以前就是目中無人、狂妄無知,覺得整個世界沒有人,只有自己。」沈默一邊說,一邊也露出不知道拿自己怎麼辦的笑,「孤獨是我小說裡很重要的主題。我著迷於探索孤獨,我和孤獨、孤獨與世界的關係,也就沒有他者的存在。每個角色都在關心他自己的孤獨,關於孤獨的狂想,與及孤獨和現實之間的變體。總之,全部都是孤獨。」
但和太太相戀後,沈默有了改變,「就像寫《地下鐵事件》以後的村上春樹,開始走向群體。我則是因為全心全意投入愛情,所以發現其實孤獨也沒有那麼重要、那麼獨一無二。我的孤獨與夢媧的孤獨,兩種孤獨並不會徹底地融合為一體。但至少我的心靈視野被打開,我發現世上真的有美麗的人,而愛與孤獨是可以並存的。」
▉小說作為代謝情緒的裝置,武俠也可以容納當代體驗
2018年至今,因為接案工作和其他文學類型的創作,佔滿大部分時間,再加上修改《劍如時光》好幾回,所以沈默並沒有寫新的長篇武俠。「這讓我發現一件事。我一直誤會自己是個平靜的人,不太有情緒。但最近幾個月會有暴躁狂怒的狀況。那就像飢餓的人,首先消耗的一定是自身的肌肉,於是造成耗損。原來小說是我的維生裝置,它幫助我代謝各種情緒,讓我身心趨於平穩。」
至於逆時敘事,這個作為沈默自我標示的小說結構,即從人的老年寫到壯年、青年乃至於少年時的寫法結構,主要是2010寫《天敵》(2011年出版),想要向馬奎斯的《百年孤寂》致敬,但又不想只是單純的寫百年家族史,他同時也想要用自己的方法挑戰,逆寫時光的想法就來到心頭。再加上他十分喜愛法國導演歐容,其《愛情賞味期》(原片名:《5 X 2》)就是描繪一對情侶的五段故事,從分手往回拍,拍到他們的初相遇。於是,自然而然,倒寫結構就此誕生。
《劍如時光》的結構,從「下集:盡頭」(十五回合)開始,到「最初的」(五回合),最後方為「上集:驚奇」(十回合)。沈默表示,「下集:盡頭」與「上集:驚奇」既是生命敗壞終點與輝煌起始的對比,同時也偷偷塞入唐諾《盡頭》與Marvel電影宇宙系列(一開始Marvel翻譯為驚奇漫畫,還不叫漫威),「我喜歡竭盡所能地拿捏與敲鑿各個細節,讓它們是豐滿的,有多重意義。」
小說中間部分「最初的」,沈默說:「我滿想寫沒有武打場景的武俠小說。」是以,在這五回合,他寫鑄劍師家族,完全無任何打鬥畫面,滿滿的是鑄劍師對武器工藝的思索,以及家族暗面的情感關係,那也是他重新定義武俠的嘗試。
▉急迫的時間感,名為武林的生存模式
「雖然都是逆時敘事,但《劍如時光》和《天敵》不同,它的故事倒走得更複雜,《天敵》還是比較單調的,從第七代寫回到第一代,並沒有《劍如時光》彼此犬牙交錯,隱隱相關。另外比較明顯的差別還有,寫《天敵》時我才三十幾歲,過四十歲的生命體驗又更不同,一切都更急迫,恐怖顛倒隨時都要吞滅自己,我開始感覺到時間在倒數。」
此外,沈默以為,《劍如時光》也協助他理解更多此前自己並沒有意識到的事,讓他再發現各種生存狀態,包含婚姻、老人、同志,以及女性如何置身這個社會被太多名目粉飾的險境。
對衰老的凝視,也是《劍如時光》的特點之一。沈默講道:「長期寫作對身體的暗傷,再加上過四十歲,雖然不是真的老年,但確實意識到老死的逼臨。我滿關注老者如何適應自己的新身體。從幼年還不懂得如何操控自己的身體,到青壯時能夠完美掌握,並持續衝向極限,最後年老時又要失落對身體的主控權。這也是過往武俠未有處理的部分。」
二十世紀的武俠,慣見的都是越老就越是武藝高強,沈默始終覺得非常詭異,儼然超現實。他相信,「二十一世紀的武俠,可以更接近現實,更接近當代的生命體驗。」
對沈默來說,《天敵》是家族史寫作,但《劍如時光》不侷限於一個家族,它更趨近於全面俯瞰,是武林史創作,寫盡一整個江湖七百年的演變。且《劍如時光》充滿各種當代生活的細節,比如女性如何在懷孕與分娩中度過江湖歲月,如何處理月經和廁所的問題,還有生理的現實需求,在以往的武俠小說也常是缺席的。「我想要探討女性、老者與同志在一個名之為武林的生存模式裡,如何克服種種險境,找到生命其他的可能性,而不至於被整個環境毀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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