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不少人在去年看過艾瑞艾斯特導演的首部長片《宿怨》(Hereditary),整部片詭譎到不行的氣氛,加上東妮克莉蒂驚人的演出,應該不少觀影者到現在想到這部片還是會有點頭皮發麻。時隔一年,導演再度推出他的第二部長片《仲夏魘》(Midsommar),而這兩部長片在國外都獲得蠻好的評價,或許我們得說他似乎開創一個屬於驚悚片的新道路,但撇除驚嚇的成分、宗教的元素外,他在這兩部電影中試圖呈現給觀影者的還有什麼?我想到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或許說得更準確點,應該是一種依附關係,它可以是情感上的依附,也可以是權力上的依附。
有被愛的人,自然會有愛人的人;有被照顧者,自然而然會有照顧者。而現代人之間真的還存在著純粹且美好的情感關係嗎?我想是有的,但並非大部分的人都這樣。而在這樣偏頗的關係中,可能就會存在著無形的暴力,甚至延伸成有形的暴力。而導演這兩部作品或許都在闡述一樣的觀點「情感關係中潛藏的暴力」,從情感上的冷暴力,到實質上的暴力產生。不管是《宿怨》中的一家人,或是《仲夏魘》中的情侶,他們的關係看似親密,卻潛藏了許多暴力在其中。而或許就這麼剛好,就只是等著一個時刻全部爆發出來罷了。
(以下有雷,請斟酌閱讀。)
關於隱藏在《仲夏魘》中的神祕符號及傳統儀式,網路上搜尋的到許多用心分析的文章,有興趣的粉絲可以上網搜尋看看。(如果找不到再來私訊我)撇除這些,我覺得《仲夏魘》這部片值得深入探討的是女主角心境上的變化,可以分成四段影響女主角心理層面的關係:第一,家庭;第二,情人、;第三,社會;第四,自己。先談第一個,家庭可能也是影響女主角內心本質算多的一段關係,雖然電影沒有交代過多關於家庭部分的種種,但一場妹妹自殺導致父母也連同喪命的戲,就成為女主角心中的夢魘之一。因為整個家庭只剩下她一個人,這也使得她的內心,有個被遺棄,甚至會有責備自己的情緒在裡頭漸漸發酵著,也讓她的個性變的有點缺乏安全感、有點陰沉。
而正好陪在她身邊的男主角,本該是她逃離這一切痛苦的救贖,但卻讓她走進更黑暗之處,最後走向自滅。或許許多的痛苦還是要靠自己來療傷,但我覺得在這分崩離析之際,她的生活重心或許也只剩下她與男友兩人的生活,而沒有了這個重心,她又會變回一個空殼。其實從電影我們無法直接推斷男主角在片中的行為是造成這結果的主因,但絕對是壓垮女主角最後一根稻草的幫兇,甚至那根稻草還是他親手放在女主角身上的。思考了一下男主角的行為,無非是有點厭倦女友一直迴圈在同件事情上,也許有點安慰到累了,又或許只是想跟朋友透透氣而選擇不事先告知行程罷了,真的有那麼可惡嗎?看起來似乎也還好,但我卻覺得兩人之間的一直潛在的冷暴力直到他們到了瑞典才真正爆發。
常常聽很多人在說:「如果要判斷自己跟另一個人到底合不合得來,出一趟遠門就會知道答案了。」或許人到了一個新環境,會把最原來的自己給展現出來,即使不想、試圖隱藏成平常別人眼中的自己,還是會不小心穿幫。而男女主角這段關係中的冷暴力就在於此,他們不知道彼此真正內心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彼此真正的模樣。可是一段關係之中需要這麼透徹的理解、坦誠相見嗎?這就沒有一個標準答案了,只能說談戀愛就像一場賭注,你永遠不知道誰輸誰贏,而實際上出現和局的情形卻又不是常常有的。只能說人心複雜,要真正瞭解自己已經是很難的事情,何況是瞭解一個不同個體的人。
第三「社會」,也就是男女主角所前往的村莊,這裡的人宛如一個獨立的社會群體似的,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自己的信仰。或許在旁人及主角一行人眼中,他們可能都認為這些人瘋了,甚至可以說是一個以母系為主的邪教組織,但就以他們本身的觀點來看這個小型社會,他們做什麼都會有一個儀式,無論是吃飯、擁抱生命、迎接死亡,而重點在於他們每個人都樂於遵守這些不尋常的規則,甚至為了這個社會的延續,願意犧牲奉獻自己的生命。或許有些作法過頭了,但這不就是許多人嚮往的世界大同嗎?畢竟在這個村莊,他們不會互相欺瞞、互相傷害,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村子,不知道是不是同為女性的緣故,女主角從原本的驚嚇、懼怕、打開心房,到最後的欣然接受,這些過程中,她藉由周遭環境而產生不同情緒的自己,直到最後,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是可以被傾聽,甚至被理解的。但說到這,並非是要表示對於這個社會的崇拜,而是我們所嚮往的社會面貌,如果只是徒有秩序、規定的表面社會,雖然看似完美且得宜,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那份最原始的情感,扔到哪裡了?而這樣的完美世界是否也是一種暴力?
最後是第四「自己」,這段關係應該說從出生到死一直都在,但我們實質上真正自己對自己的時間會有多少?我們在與自己的這段關係之中,難道沒有潛藏著冷暴力嗎?我們因年紀增長而調整心態,因適應環境而改變自己,因旁人眼光而變得更正常些,但撇除物質上的,卻很少是真正為了自己,這可能也是種對自己的冷暴力吧。但這部電影的最後,女主角做的決定雖然是一種復仇行為,但此行為背後女主角的心境變化才是讓我感動的,甚至有點替她開心。至少她踏出第一步來面臨她的痛苦,而不是一開始那個只會哭泣,甚至倚靠他人來尋求一絲慰藉,那個空殼的她。
這四段關係是缺一不可的,每段關係所獲得的情緒,都是成長的來源。畢竟人本該就與這些情緒共生,而非與單一情緒共存。就像尼采說的:「極度的痛苦才是精神的最後解放者,惟有此種痛苦,才強迫我們大徹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