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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小說】池塘

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牠生活在池塘邊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
非常長的一段時間。
從牠再也看不見曾對牠吠叫的野犬、以抱懷玩謔之意盯視牠的野貓,還有雙腳踩踏在一種結構複雜的機械、轉動著兩片大圈子移動的奇怪生物......牠們曾經走過、散發一股焦油味的道路,如今已遭到各類植物強行寄生。過往那令人畏顫、會吐出與焦油味相似物體的金屬怪物,大概也被自然的野性給侵蝕了吧。
終於,大地,不再出現不屬於大地的東西。
可是,為什麼,連野鳥都不再出現了?
會吞噬牠的野蛇也不出現了。
會打漂在水上的水澠也不出現了。
會成為牠腹中食物的小魚與蚱蜢都不出現了。
然後帶有色彩的,偶然隨著水流捲成一睜悚人驚目的深淵之眼,不時會出現在牠急於逃脫的池塘上,凝視牠。
牠始終無法明白,為何這頭惡魔明明不是第一次如此,卻從未在牠冒險涉水時將牠吞入腹中,難道祂是在戲弄嗎?難道祂將牠視為玩物,想留待牠失去理智與耐心,再好好地玩享牠的身軀嗎?
即便這副身體早已染上了黑,染上了白,染上了紅黃橙綠藍靛紫,牠也逐漸習慣水裡斥充的毒、土壤上發泡的酸液。即便是變成這副樣子的牠,在惡魔眼中牠仍是卑微不堪的食糧?
想到這,牠不禁有些惱火。
如果其它生物都不在了,那牠還留著,又有什麼意義?憑什麼,只有牠,得活該苟延殘喘?
這是嘲笑。既然如此,那就放棄生而為蛙的無能,無需再顧忌了。
「總有一天我要先吞下你。」
不,現在就要。
牠伸縮舌頭,碰觸那些七彩絢爛到讓牠噁心的浮漬。
就連味道也是一樣的噁心,可牠習慣了。畢竟每一次下水,牠的皮膚、牠不慎飲入、牠雙眼觸及,都是這種感覺。好久了,牠習慣了;也正因為習慣了,牠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變得能夠適應、能夠成為最後一位見證池塘改變的倖存者。
起初惡魔嘲笑牠的無謀,認為牠就該好好當個玩具,任牠戲弄──聽到這些話,青蛙更加憤怒、更為積極。舌頭的攻勢越來越強勢,原本還訕笑著青蛙的惡魔眨了眨眼,終於發現情勢不對,但已為時已晚。
舌頭觸及了惡魔的眼睛,黏住了。牠奮力勾起,把惡魔的眼,連同帶滿甲殼與軟驅的身體拖出池塘,拋往嘴裡。
惡魔被牠吞下,牠獲勝了。
太好了。
牠看著說不上算是乾淨、但至少好很多的池塘。
下去吧。
牠沉下去,然後在拍動的腳蹼催動下,往上探出。
色彩又出來了,但這次不是惡魔,而是牠的一體。
池塘融於牠,牠融於池塘。
「不過,這樣的生活,好像也沒那麼壞。」
牠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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