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在地職人⸺陳永斌老師

文／鄭婷尹．攝影／董昱

採訪當天，我們沒有進入北埔最熱鬧的老街，而是轉往竹45鄉道，一路向南埔鄉前行。沿途經過南埔大橋（百分橋），初秋的稻田仍是綠油油一片，還能清晰眺望佇立遠方的五指山。按照網路地圖的指示，車子駛進一條蜿蜒小路，一旁草叢間可見許多墓仔埔，正躊躇著方向正確與否，一棟房子現身在眼前狹陡的下坡叉路盡頭，入內探詢後發現這裡正是此行的目的地：陳永斌工作室。

已屆耳順之年的陳永斌老師，說起話來中氣十足，除了做裝潢和家具設計，也寫了一手好字。年輕時曾赴歐洲遊學，因而開始傾心木工藝術創作，亦曾受聘至紐約成立木工廠，擔任設計總監與廠長，無奈後來因911事件影響而回到台灣。回想起2005年將工作室設立於北埔的原因，老師提出幾個考量。首先是氣候，木頭濕脹乾縮，最忌潮濕，對作品的影響很大，因此愈乾燥的環境愈適合木工創作；再來是現實考量，鄉下的租金比都市便宜許多，而工作室的地點較偏僻，環境幽靜十分適合創作。「把門關起來，玩自己喜歡的東西。」做點木工、也寫書法，言談間表露恬淡的心境，陳永斌老師五十歲退休後便專心地「玩」，日子倒也過得清靜。

問起最愛的木頭種類，雖然老師笑著說對木頭並沒有特別的偏好，但也分享了他與木頭的「愛恨糾葛」。木頭的香氣、質地、硬度各有不同，帶有香氣的木頭往往味道刺鼻，有些人甚至因此過敏起疹子。像是台灣特有種、屬於柏科針葉木的肖楠，老根的香氣濃郁，還能剖成絲當作檀香焚燒。「肖楠真是讓我又愛又恨！」身為香氣過敏苦主之一的陳永斌老師，一語道盡對肖楠的矛盾情感。

而另一種木材黑檀也是老師的心頭好，一般市面見到的黑檀大多來自印度、緬甸，早期台灣外銷黑檀家具的大本營就是在新竹，東大路往新竹機場路段沿途有三四百家工廠，如今繁榮不再，多數工廠將重心移轉至中國、越南等海外國家，僅剩竹北或靠海地區少數幾家存留下來。當時，進口黑檀價格便宜，常有人拿來製作太師椅，後來工人陸續罹患肺腺癌或肝癌，送去化驗後才發現這些木頭在種植與加工過程中可能噴灑過藥劑，因而對人體有害，嚇得再也不敢使用。後來出現的台灣黑檀，大多被稱作「毛柿」，是珍貴稀有的木材，價格也十分高貴。其樹心呈黑色，質地之硬必須要用高碳鋼才能夠切割，切割時噴出來的木屑如沙礫般打在皮膚上，老師開玩笑地說自己已經是老皮不會痛了，但光是想像就能感到疼痛，這也是創作的代價之一吧！

在老師眾多的作品之中，又以符合人體工學與榫接技術為最大特色，以榫接製成的家具，遠比用釘子或螺絲釘釘製來得牢固。正想向老師偷學幾招，老師卻說榫接很麻煩的，敲敲打打、不停重複調整，當手握鑿刀，不能依靠蠻力，而是用心去感受鑿刀落下的位置，隨著感覺調整鑿刀的角度。「心若正，就不怕鑿出來的作品不好。」看似只有大師才能悟出的「心法」，應用在待人處事上似乎也能說得通。而修練心法之餘，基本功也要做得扎實，鑿刀要磨得平整才算標準。

不同於木作的沉穩，興趣廣泛的陳永斌老師聊起書法就像個眼神發亮的孩子。要將草書應用在木製家具上可不簡單，老師分享先前製作佛匾的經驗，在深黑色的黑檀上，要先以白色複寫紙轉印到木頭上，用白色的筆描繪一次後再行雕刻。老師說，因為自己懂木工也懂書法，能夠掌控調整文字的比例和位置，做起來會比其他人得心應手許多。「拾樂坊」的牆上也留有老師的墨寶，將內容抄寫在紙上，評估牆壁的寬、高度，丈量一行可以寫多少字，帶著失敗就得從頭再來的壓力，戰戰兢兢地迅速下筆完成。

想以工藝創作維生並不容易，在北埔發展更是困難，陳永斌老師語重心長地說，現在已經不是努力就能收穫的時代了，不要自我設限，找出自己的優勢，並且往那個方向專一發展，才能做出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風格。「早期的北埔就像是福州杉，沒有檜木那樣豪華，純樸帶點香味，紋理又漂亮；但現在的北埔被商業氣息渲染，就變得不大一樣了。」老師這麼形容北埔。每日從竹東的家往返工作室，一晃眼也過了十幾年，對於這個地方早已衍生獨特的情感。而這座山城依然維持一貫的步調，接納返鄉遊子及外地旅客，未來北埔會長成什麼樣子，著實令人期待。

本篇文章出自客家委員會主辦【浪漫台三線藝術季-北埔藝術小鎮「未來的昔日」】發行之《移住北埔》小誌。
統籌單位｜擷果創意
策展單位｜山冶計畫
協辦單位｜新竹縣北埔鄉公所、北埔慈天宮、南埔社區發展協會、南外社區發展協會 視覺設計｜黃英程
編輯企劃｜見域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