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籍配偶。創作者:大抓周計畫教育協會。圖片來源:國家文化記憶庫(創用CC姓名標示-非商業性 3.0 台灣及其後版本(CC BY-NC 3.0 TW +))
“您好,我叫阿花。”阿花略帶靦腆地問好。
黑猴叔叔是村裡出了名長相奇特的人,黝黑的皮膚,還有才三十幾歲卻皺到不行的抬頭紋,很難想像他娶得到阿花這樣清秀的女孩子,我是學校的優良學生,所以我不能歧視別人,只是好奇到底阿花看上了他哪一點,星期三下午補習的時候,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小學三年級的夏天,花了幾個小時思考阿花這個神祕的存在。
最近幾年,像阿花這樣清秀的女孩子在村里越來越多了,她們見到每個人都會大聲問好,臉上的微笑像似能照亮夜空似的,那麼耀眼,但是我也注意到了奇怪的地方,我問爸爸她們為什麼說話總是怪怪的,有些發音為什麼這麼尖銳,爸爸只是輕蔑地用台語說了聲,他們都是買過來的,從一個叫越南的地方來的。
越南是哪裡?為什麼他們要來員林?為什麼是買?這些問題比起自然課本裡的問題更吸引我的注意。
四年級了,最近一次見到阿花,是我爸跟黑猴叔在埔心街上喝酒敘舊,酒瓶的碰撞聲夾雜著長壽菸的味道,阿花坐在隔壁陪笑著,阿花的肚子很明顯地大了一圈,那個弧度讓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尤其是黑猴叔叔,看著阿花的肚子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然後阿花看著黑猴叔若有所思。
過了幾年,肚子裡的東西跑出來了,是個可愛的小女孩,黑黑瘦瘦,黑猴叔抱著她的時候露出了一個嘆息的表情,阿花也注意到了,你說那是厭惡的表情嗎?應該不是,但肯定不是滿意的表情,這個表情在我月考考85分的時候出現過。
國三的晚自息雖然煩人,但也是藉口跟同學出去鬼混的好機會,從大同國中走到光明街的路上,總能吹牛好多次模擬考的成績肯定會上一中、彰中。10點晚自習結束,回家路上爸爸突然說我們去買個燒仙草。
我們停在了埔心街上的一個路口,這是好久沒來的黑猴叔家。
黑猴叔蹣跚地走了出來,他辭掉了工廠的工作,看著他少掉的食指和中指,我馬上意識到工廠發生了什麼,爸爸的問好也讓我發現他們倆也很久沒見了,阿花從廚房裡拖著一個大桶子,裡面裝滿了滾燙的仙草,她手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瘀青,勉強向我們擠出了一點微笑,難道經營小吃攤會弄得全身是傷嗎?
不過我不得不說,用保麗龍杯裝著的熱仙草,搭配著花生倒下去接觸到的香氣,總會讓我忍不住一口接一口,那是晚自習後天賜的救贖。
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阿花和黑猴叔了。
2012年的冬天,從紐約回來後在員林待了兩周,受夠了紐約的冷食的我,突然間迫不及想吃上一碗燒仙草,某些原因,已經十幾年沒去了黑猴叔家了,但是映入我眼簾的,卻是空蕩蕩的攤位。
問了鄰居才知道,聽說後來阿花就不見了,帶著她跟黑猴叔的小孩一起消失,全村曾經大範圍搜索過,但卻無疾而終,後來黑猴叔為了找人,自己獨自飛去了越南,但之後也沒有他的下落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最近幾年,像阿花這樣清秀的女孩子在村里越來越少了,當初來台灣的阿花們,多了一些皺紋,但氣質依舊出眾,他們也不再賣燒仙草、滷肉飯這些台灣味了,同時多了個名字叫新住民。
而黑猴叔隔壁家的店面,有家寫著越南文的河粉店正在裝潢,阿花看到越南河粉在台灣越來熱門肯定會很高興,如果阿花還在的話。
阿花雖然不見了,但是謝謝妳曾經那麼努力煮好那碗台灣的燒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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