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精選

《異域邊緣: 擴張抑鬱的虛實》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身為遭逢失敗不很久的內向者,關於所度過的第一個嚴冬,其實一直都很想說點什麼,但即便僅欲用於紀錄,仍是害怕提筆,害怕某些來自他人對自己的質疑,更多的則是害怕對自身的質疑。
需要什麼樣的理由,才能說服自己不是錯誤發生的主因?
等待霜雪完全地消融並不是易事,但沿途的紀錄絕對不失意義。
故事開始在那年夏秋交替之際,承載著系上敬重的教授與同儕們的關愛與祝福,我奔赴北京準備展開自己的下一段旅程。九月下旬,我開始了在北京大學的碩士生活。我共有三次赴北京的經歷,但說起對北京最初的印象也僅有少數幾個薄弱的夏末風光,包含參訪大學的合作飯店內部裝潢和格局,嗯,也許還有頤和園,一個觀光客幾乎必訪的景點。其他的則都是西安印象,我在北京當地滯留的時間太短,或許嚴格意義上,甚至不能成為一次計數。
第二次的記憶時間其實也不長,但倒是踏實得多,也真實得多。那是兩類相衝突的結構拼湊出的樣態,並存著進步與落後,不存在於媒體鏡頭中,也不存在於政論的口水戰裡,只因那些都不能取代親身所感的震懾。彷彿一切的事物都在霧濛濛的霾害裡顯得晦暗不明,虛實難辨,一會兒穿透肺泡侵入血液,一會兒卻在後來成為晶核,為因面試短暫停留的自己,迎來那年冬天的初雪。我知道自己已經看穿了這個城市的面貌,與自己不甚相容,卻總有個念頭渴望驗證。
面試成功後,我往復的躊躇猶豫是否該與北京進行第三次的面會,最後雖是去了,卻只在那裡生活了半年。
如果要細談待在北京時觀察的任何景況與現象我想會是有趣的,但此刻,我想先省略那些(將在他文詳談),而專注於個人經歷的結果以及後續。
某些人的家,卻是我心鏡裡的異地,半年來的經歷與劇變,使我明確地感受到自己不屬於那裡,異域,近乎完全地失去自我,卻遲遲下不了離開的決定。每日每日,我在心裡三番兩次的質疑自己的受挫力,期待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帶來改變,文風不動,等待,痛苦,然後循環。所以即便距離學期結束只剩兩三週時間,我還是困窘於作出選擇,也恐懼承擔可能的任何後果。留下,意味著苦痛的繁衍與未盡,自我是否隨波逐流了呢?;而離開表示一切從頭,但可以重新開始的根基又在哪?不順應環境的自己是否過於固執了呢?
年輕或許是籌碼,卻不能任意揮霍,哪種選擇才是揮霍?
等待與消耗了的時間,要從哪裡去補回?滿腦子都是不確定的疑問與擔憂。
可時間還是照常運轉,永遠逃不開抉擇。
真正迫使自己作出決定的,是跨年夜晚上的淚光。
我和當時的男友在結束了同校學長的火鍋聚會後,準備返回校舍。雖不是多遠的距離,但時值寒冬深夜,學長本好意想替我們叫計程車,但我們卻奇葩式地選擇要在零下十幾度徒步返校。
我一直都很喜歡街燈瀰散出的色澤,暈黃的、安然的,和我身上所著的外套交融在一起,引領路的方向,然後相隔著幾個街口,又再出現。 跨年夜的夜晚,我沿著街道走了多長,淚水就流淌了多久而未止過,奇怪的是,當我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擦乾雙眼,我似乎越看清了自己的樣子。
我的心緒,我的意識,我的良善都囑咐著我,折返不會是一種耗費。
我離開了北京,回到台灣。
嘗試著鋪墊關於未來的新路途,假裝一切都會好轉,不如意都已結束,只需等待光明之日,我這麼告訴自己。但事實並不是如此,所有的遭遇依然侵蝕著我的骨幹與驕傲,長達數個月,我不能真的好好地睡上一覺。所有不夠圓滿的經歷不分日夜的侵襲著我的腦內世界,我的極限脆弱的可笑。
看著自己倉皇的背影,我問自己是個逃兵嗎?我的決定是錯的嗎?活下去的目標在哪?所有的精神都置於執著裡被往復摺疊,在白日裡拼湊靈魂的碎片,在黑夜裡蜷縮,又再度破碎,一切都好像只是在浪費時間。
我知道自己受傷了,也明顯需要幫助,但同時卻不願讓他人看見我血淋淋的傷口,這畢竟太難堪了。我預期過自己的失敗,但失敗來得太快了,快得遠遠超乎想像。
我想,在所有邏輯的敘述裡,一個後果的產生必然是兩造雙方都脫離不了的罪責,但現實往往是缺乏邏輯的,而我只是一廂情願的想全攬到身上。
「但如果我真是爛草莓,那也證明了外力的存在吧?」
矛盾的自我解嘲會讓我的心裡好過點,每一天,我設定幾個項目完成,在抑鬱的邊緣,我嘗試從最貼近自身的地方開始撿拾。
而每一天,光是想正當的活下來都不容易,好比寫作,這樣寫,別人會不會覺得怎樣呢?一樣成品出來,總是先挑毛病,才可能試著去欣賞它的優點。
但總好過什麼都不開始,是吧?
「光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快的,但它錯了。不管光速有多快,只會發現黑暗早已先一步抵達,好整以暇地等著。」

─泰瑞‧普拉契
積累的確是有效果的,緩慢附加,若有似無,直到翻過山脊,我們才會知曉不是只有光明有能力治癒人。在幽暗裡,我們也時刻在轉化,並且或許比在光輝裡還要深刻。
avatar-img
8會員
18內容數
"黑夜的森林裡,你我都渴望找到來路。 翻開珍愛之書,前人們手持的火炬就在下個瞬間引燃了書的扉頁, 我們在記載裡想像、揣測、探詢,彷彿早已經歷萬千際遇, 而終於不迷失。" 希望在閱讀筆者所撰寫的這些書籍薦文時,都能理出生活萬事裡的頭緒。
留言0
查看全部
avatar-img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
俍實 Goodfood的沙龍 的其他內容
1964年,一篇名為《Nature of Argillaceous Odour》的論文揭示大雨前的氣味是「石頭中的精華」(Petrichor)... "而我,只是想著如實地去表達自己最熟悉的氣味......,用一種近似野性的直覺,與生俱來的靈巧,在欲雨之前先覺。"
《解語花:初見》 雷雨夜  相遇 倉促地你  從東邊跑進 狼狽地我  由西邊踏入 你說你丟失了眼鏡  聽不見雷鳴 我說我掛起了耳罩  沒注意到天色 瀰散著水氣的屋簷下 為彼此的荒唐  相視而笑......
1964年,一篇名為《Nature of Argillaceous Odour》的論文揭示大雨前的氣味是「石頭中的精華」(Petrichor)... "而我,只是想著如實地去表達自己最熟悉的氣味......,用一種近似野性的直覺,與生俱來的靈巧,在欲雨之前先覺。"
《解語花:初見》 雷雨夜  相遇 倉促地你  從東邊跑進 狼狽地我  由西邊踏入 你說你丟失了眼鏡  聽不見雷鳴 我說我掛起了耳罩  沒注意到天色 瀰散著水氣的屋簷下 為彼此的荒唐  相視而笑......
你可能也想看
Google News 追蹤
Thumbnail
夢見今天是週六,我本來在店裡看店。後來就覺得不想要一直看店,想要出去玩。 可是不知為何來到一個沒有電燈烏黑的地方,一個人這樣子在路上走。走在鄉間道路,還有經過稻田、鐵路。 我好像想要去什麼地方。一直走一直走,越走越黑,路都看不清楚,伸手不見五指,覺得可能隨時會掉進水溝,開始感到有些害怕恐懼。覺得
Thumbnail
你回去將近30年前的盛夏,空氣還是藍色的,悶熱是一定的,你還不認得自己,還沒有想過未來的事情。 剛離開金巴倫道的旅店,穿越從重慶大廈竄出來的印度人,空氣裡是鹹的汗味和濃的體味,還不適應很濃烈的線香,你離鄉,維多莉亞港到後來都是陌生的...
Thumbnail
北漂的一年既漫長又短促,像是聽著難聽卻不忍暫停的一首歌,忍耐著到尾聲。
今天是回來台灣後的第二個禮拜。 技術上來可能是第一個禮拜的結束,因為上個禮拜的此刻去了一趟東京。 離開了一年,要回來之前最害怕的其實不是回來看到變換的城市,而是不變的自己。 出去一年之後,人們喜歡問我的感受如何? 他們想知道我出去一年之後的視野有沒有變寬廣; 國外的生活是如何、月亮有
Thumbnail
想清楚的放棄其實是放下,有時候,我們的理性面是想清楚了,但只要回到當時的情境,情緒還是洶湧了起來,觸景傷情是每一個付出真感情的人都會有的經驗。親愛的你,不要氣餒,有一天你還是可以再拜訪這些地方,而且發現已經想不起那些特別的感覺。不是麻木,而是長大了。
  火車抵達C城之前,我以為這次就是真正的離開。青春期守望一鍋煲煮幻覺的湯,經年緩慢悶燒成熟至適合從家中逃走的年紀。大學填志願時塞滿陌生的名字,最後錄取C城的大學,離家最遙遠。鍋爐炸開,飛濺一身湯水而紅腫,坐進火車之前都還不痛。其實對城市只有淺薄認識,畢業旅行不過蜻蜓點水地留下遊樂園的印象,以為城市
Thumbnail
猶如一場夢過後,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踏上了久違未謀面的那座城市。 真是久違了,那條封閉的路開放了、學校前的天橋消失了、人走了、曾經有許多的連結在這邊產生無數,漸漸的綑綁、刻印在心頭上的那些感受就這麼散了、輕而易舉的用幾句話抹滅去了。
Thumbnail
在東京求學多年,我已經深深融入這座繁華的城市。每當夜幕降臨,霓虹燈閃爍的街道上,我不禁懷念起遠方的故鄉─台灣。 偶爾會有些在台灣的朋友問我:「你在國外是不是過得很爽很棒啊?有沒有每週五晚上喝酒參加派對?每週末逛街購物?」他們眼中的國外,是一個充滿自由與刺激的樂園,然而,我的回答總是掩飾不住內心
Thumbnail
春節是個出國旅行的好佳期,對於上班族來說。 而我是在家裡顧店,老實說,去哪裏都得經過老媽同意,其實蠻悲哀的。 今年龍年本來想去北京跟上海,有大陸網友住北京,去的話好歹有個照應,去鼓樓或是八達嶺長城都是有人帶路的,但這網友完全沒接收到我的FB訊息,便算了。 後來想起有個輔大同學也在北京上班,一問
這幾天因為朋友的邀請, 我回到了恆春。 回到這個我曾經失戀,毅然決然跑來這邊一個月的地方, 我是真的很孬,因為失戀選擇離職、離開桃園、啥都不要。 是說要逃避也好,用另外一種方式面對也好, 總之老娘就是想要做自己,不想要管世俗的眼光。 身邊的朋友總說,你這樣不好吧、你要不要再多想一點, 哎。
Thumbnail
夢見今天是週六,我本來在店裡看店。後來就覺得不想要一直看店,想要出去玩。 可是不知為何來到一個沒有電燈烏黑的地方,一個人這樣子在路上走。走在鄉間道路,還有經過稻田、鐵路。 我好像想要去什麼地方。一直走一直走,越走越黑,路都看不清楚,伸手不見五指,覺得可能隨時會掉進水溝,開始感到有些害怕恐懼。覺得
Thumbnail
你回去將近30年前的盛夏,空氣還是藍色的,悶熱是一定的,你還不認得自己,還沒有想過未來的事情。 剛離開金巴倫道的旅店,穿越從重慶大廈竄出來的印度人,空氣裡是鹹的汗味和濃的體味,還不適應很濃烈的線香,你離鄉,維多莉亞港到後來都是陌生的...
Thumbnail
北漂的一年既漫長又短促,像是聽著難聽卻不忍暫停的一首歌,忍耐著到尾聲。
今天是回來台灣後的第二個禮拜。 技術上來可能是第一個禮拜的結束,因為上個禮拜的此刻去了一趟東京。 離開了一年,要回來之前最害怕的其實不是回來看到變換的城市,而是不變的自己。 出去一年之後,人們喜歡問我的感受如何? 他們想知道我出去一年之後的視野有沒有變寬廣; 國外的生活是如何、月亮有
Thumbnail
想清楚的放棄其實是放下,有時候,我們的理性面是想清楚了,但只要回到當時的情境,情緒還是洶湧了起來,觸景傷情是每一個付出真感情的人都會有的經驗。親愛的你,不要氣餒,有一天你還是可以再拜訪這些地方,而且發現已經想不起那些特別的感覺。不是麻木,而是長大了。
  火車抵達C城之前,我以為這次就是真正的離開。青春期守望一鍋煲煮幻覺的湯,經年緩慢悶燒成熟至適合從家中逃走的年紀。大學填志願時塞滿陌生的名字,最後錄取C城的大學,離家最遙遠。鍋爐炸開,飛濺一身湯水而紅腫,坐進火車之前都還不痛。其實對城市只有淺薄認識,畢業旅行不過蜻蜓點水地留下遊樂園的印象,以為城市
Thumbnail
猶如一場夢過後,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踏上了久違未謀面的那座城市。 真是久違了,那條封閉的路開放了、學校前的天橋消失了、人走了、曾經有許多的連結在這邊產生無數,漸漸的綑綁、刻印在心頭上的那些感受就這麼散了、輕而易舉的用幾句話抹滅去了。
Thumbnail
在東京求學多年,我已經深深融入這座繁華的城市。每當夜幕降臨,霓虹燈閃爍的街道上,我不禁懷念起遠方的故鄉─台灣。 偶爾會有些在台灣的朋友問我:「你在國外是不是過得很爽很棒啊?有沒有每週五晚上喝酒參加派對?每週末逛街購物?」他們眼中的國外,是一個充滿自由與刺激的樂園,然而,我的回答總是掩飾不住內心
Thumbnail
春節是個出國旅行的好佳期,對於上班族來說。 而我是在家裡顧店,老實說,去哪裏都得經過老媽同意,其實蠻悲哀的。 今年龍年本來想去北京跟上海,有大陸網友住北京,去的話好歹有個照應,去鼓樓或是八達嶺長城都是有人帶路的,但這網友完全沒接收到我的FB訊息,便算了。 後來想起有個輔大同學也在北京上班,一問
這幾天因為朋友的邀請, 我回到了恆春。 回到這個我曾經失戀,毅然決然跑來這邊一個月的地方, 我是真的很孬,因為失戀選擇離職、離開桃園、啥都不要。 是說要逃避也好,用另外一種方式面對也好, 總之老娘就是想要做自己,不想要管世俗的眼光。 身邊的朋友總說,你這樣不好吧、你要不要再多想一點,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