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育現場談高調沒有用

不是說不要談理想，只是真的在高教端，或是上電視講一堆有的沒的，對於基層教育改革是一點幫助都沒有。理由很多，在這一篇大致上講幾個點，當然這很多之前就提過，現在大致再提一下。

教育的本質是什麼？談論歷史可以講幾百年，然後一樣吵不出結論，大體上主流意見有兩派，一派著眼於實際上的工作技能，另一派認為要培養所謂的獨立思考跟心性諸多能力。讀者在網路上看到的爭端，大體上都是出自這兩種想法的混合，但因為大部分的人不了解，純以經驗看事情，所以會產生無窮的誤解，以為這是對立的概念，或甚至認為爭端都是虛的，應該一切回歸市場，然後就沒下文了。

回歸市場這種說法是筆者目前看過，誤解最大的一種，有人認為這是效率與公平的最佳做法，也有人覺得這根本就是害死弱勢家庭，只會加強階級複製。毫不意外，這兩種尖銳對立的意見，就是出自極端的右派跟左派兩方。正常沒那麼偏鋒的人，不管左右都會察覺到，這種兩分法的說法，好像遺漏了很多東西。簡單說，這就是回歸到對教育意見的兩大基本概念，我們究竟要以工作技能為優先，還是要培養下一代擁有思考跟創造的能力等等。

所以筆者這邊要大致解釋一下，這兩種說法都是對的，也在現實狀況都上演，因為究歷史發展，教育本來就不是一種市場化的產物，掌握知識就掌握權力，也就掌握著資源的運用，自古皆然。但隨著人類科技的演進，技術越來越普及，教育的成本降低到大家都可以享受，再加上現代工業確實需要不少基礎知識，未受教育者根本沒辦法應付，鐵定找不到像樣的工作。

回到主題來，那麼我們怎麼去看待現代的教育，又應該怎樣去修正與導正？其實，這兩種想法都是對的，我們需要有市場的力量進入，促進教育的效率化，因為再也沒有比無效的教育更浪費錢的，但同時也不能純粹的讓教育變成工廠的職前教育，透過適合的過程，挑選出程度夠的人加以培養，讓這些人成為所謂的社會菁英，但又不至於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王八蛋。

這些是概念，要怎麼去做到才是大問題，因為當前的教育是一個很大的結構，你不可能在民主社會，一個政策全盤推翻掉。必定是要一步步慢慢去改變，任何的改變如果可以促成好的發展，就應該支持，而不是唱高調，覺得沒達到自己的理想，就通通是錯的。

前面講了一大段算是廢話的東西，這邊要講點比較實際的，為何唱高調沒有用？

因為現實就是，台灣還是個高度階級化的社會。我們羨慕賺得到錢的人，然後不在乎賺錢的人到底怎麼賺的，這是一個只在乎結果，只在乎你爬上優勢階級的社會，至於處在優勢階級的人怎樣剝削跟荼毒下層，通通不在乎。不相信喔？那頂新怎麼沒被抵制到死，怎麼到今天還有一群混球為了意識形態，努力證明林鳳營最營養，頂新油一切正常，都是你們不科學。

別說這是唬爛，現實的教育現場就是這樣。不然讀者可否解釋，絕大部分的小孩根本用不到太多數學，用不到物理跟化學的各種計算，社會科教了一大串中國史地，說了一堆根本與現實衝突的道德跟經濟原則，但為了考上好學校就得念。考上好學校會不會有好結果很難說，但只要沒考上，人生大概幾乎注定往下走。

筆者知道很多讀者難接受，但這是事實，因為會來部落格看的人，大部分都有一定的知識水準，都不是筆者所說那些人生在中學考試後就註定的那些。這些人佔了台灣大多數，一輩子忙碌生活，繳稅一毛錢都逃不掉，然後看著其他考上的人薪水比較高，退休比較好等等。

在這種狀況下，階級差異非常明顯，我們了解到這是階級歧視，也是種族歧視，更是世代不正義。但身處其中大部分的家長，根本就不知道也無力知道這些事實，他們只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工作賺錢，然後希望小孩可以考得好一點，脫離下層的苦海而已。

請問各位心懷改善教育的偉大上層知識份子，你怎麼去說服這些中下層的家長，說讀書其實沒啥用，你念個半死還是欠缺社會資本，到頭來成為幸運的精子還是比較快？講那麼多，中下層的家長其實回應都很實際，也都超級命中靶心，他們只要問：「你家小孩念哪裡，要考哪裡？」大概都可以一棒打死這些唱高調的。

別的不說，前台北市長講了一堆教改的高論，啥米撥亂反正的鬼東西，他家小孩念公校還私校？是留在台灣念大學還是早早出去放洋？放洋後是真的很強嗎？別以為這是精神分裂，筆者的朋友跟認識的家長，極高的比例都認為這很合理。自己小孩考公立高中，念台大然後出國讀書是增廣見識，然後回頭罵巷口賣菜的兒子，怎麼不乖乖念高職學一技之長，竟然浪費錢貸款念爛大學等等。大家要不要猜猜看，這極高的比例，在台灣是哪一種人？跟族群跟省籍、職業等等有沒有高度相關？

要改變整個結構裡，佔大多數的中下層家庭，可以相信階級不需要透過考試跟學歷複製，能夠真的憑一己之力脫困。或者讓他們相信，學校真的可以學到有用的東西，不是一堆與現實脫節的屁話。請問這些在上層的知識份子要不要改變？願不願意主動放棄自己的階級優勢，去推動修法改變這一切？

筆者知道很多人在努力，也沒要打擊這些努力家的信心，只是到了這一個層級就是政治問題，你必須先舊的政治結構，也就是把控制台灣幾十年的國民黨敲掉，最起碼也要把他們在文化與思想、教育界的人拔掉。你不這樣做，只是高談技術問題修正就好，那就永遠讓這些人去思想控制，因為學校就是一個再生產的機構，目的之一就是要階級複製，要這些努力固化現有階級的人自我毀滅？作夢。

所以，我們怎樣在現場去具體改變，又不要淪為唱高調，曲高和寡沒人鳥你？

首先，要理解教育機構是一種層層負責的架構，基層教師有很多的文件跟鳥事要做。一個正常的教師，除了教學專業外，對於心理輔導或是後續追蹤，遇到特教生或是資優生，其實真的沒有能力應付。或者說，教師的訓練，僅僅是比一般人好一點，但要稱專業是完全不足。

一間學校會不會爛掉，完全要看校長有沒肩膀，去克服難關。例如扛住教育局的壓力，讓學校的老師在崗位上做好自己的工作，跟議員與政治人物交陪，好在各種預算上面好處理。這些都需要校長挺著下面的主任跟教師，不然光是寫假報告就夠了。

那麼，好校長怎麼挑？請拜託選對人，選一個民選首長願意挺教育局長的，然後挑對局長，讓對教育界比較熟的局長，可以任用願意負責的校長，同時把那些打混摸魚，甚至跟廠商勾結收回扣的，通通換掉。這還不夠，因為到了這種層級，就已經是政治問題，我們選民自己要去監督，不是裝死。不能因為過去我們念書時，校長擺爛不管，今天就說反正我也唸過沒差。

而在家長這邊，你要讓他們了解到，小孩努力念書是會有結果的，所以當前的考試制度一定要修正，然後千萬不要只聽補習班跟那些聯考贏家的屁話。考試制度越多元，反而對中下階層越有利，越是單純的標準化考試，越容易被複製跟模仿。

我們要關注的，其實是教綱這些東西，怎樣修正教學內容，讓我們的下一代可以學到真的有意義的東西，而不是反覆背誦跟訓練，然後畢業就忘光光。教綱非常重要，絕對不能在這棄守，因為這會決定幾十年的學子思想跟走向，整個世代的文化跟想法就被限制在這當中。

筆者知道廢除教綱當然最好，但現實做不到，那只好退而求其次，在教育下一代的戰場上，先要求有戰略的主動性。如果各位讀者還是堅持認為，當前的教育內容完全沒問題，只需要細部調整，那些歷史課綱的字詞沒差，自然科都教日常生活用不到的也沒關係…

說真的，筆者是認為，會這樣想的還是別談教改了，把時間精神省下來，趕快送小孩去補習班日夜操到爆，還比較有效率。